<>“之宥你先出去,我随后就出。”
扶桑图就只差绘上扶桑花了,我不想这样放弃,没有扶桑图,我根本就没有法术去行复活之术。
“依兰,来不及了。”李之宥像没有听到我的话一样,扣住我的手,拽着我就朝不远处的漩涡旁奔去。
天旋地转。
漩涡中隐隐传来阿薄焦急的声音,“快,关上了就出不来了!我的法力快扛不住了。”
两仪的轮转漩涡越变越小,小到一次大概只能通过一个人。
李之宥的速度很快,他把我推入漩涡,忽然抓我的手的力道也渐渐变弱,我反手牵住他的手。
“你又想像上次在海底那样?要走一起走!”
“你放开我,我进不去了……”
我急道,“你赶紧的,李之宥你要是敢放开,我现在就出来!”
此时漩涡只有古井的口子大小事。
话音刚落,李之宥已经挣脱我的手,我感觉心头一空,眼泪不自觉的滚了下来。
只是下一刻,他已经腾身一跃,跳到我身边,身手比北瓦钻火圈的猴子还灵敏。
那是我没有见过的法术。
“我没有那么想,你不放开我,我怎么使力进来,你说的我总偷师,学了一些法子。”
是我急糊涂了,刚刚情形凭他的这些天学的玄女颜倾的法术,完全可以进来,我把头转开,“你直接说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又要干什么舍己为人的事了!”
他掰过我的脸,抬手擦掉我的眼泪,语有一丝笑意,“我是故意的。”
“为什么?”
漩涡是一个封闭不断旋转的圆形洞穴,声音传在耳内格外清楚、动听。
“你为什么那么紧张?”
我脑子一热,“因为……”
忽然,两仪不动了。阿薄充满歉意道,“依兰,两仪是你们神界的法器,我有些驾驭不来了,恐怕你们得在里面困一段时间,要不我去临安请漓羽……”
“……”
“不用麻烦漓羽了。”这女声清冷而温柔,“依兰,把手递给我。”
我下意识四周寻觅,我们头顶是斗转星移的幻象,脚下是沧海桑田的交织。
那声音又不紧不慢重复一遍,“把手伸出来。”
空气中出现了一只手。
这画风原本该是十分诡异,但那手十分好看,是只女人的手,却叫人打消那念头。此前,我见过的最好看的手便是观音那持净瓶捻杨柳枝的手。
但这手着实让我也嫉妒,手如玉兰,指如葱根,指甲泛着健康光泽。
“咳咳、”女子忍不住提醒一声,“快点儿,我的修为也有限。”
我把另一手搭上去,心里还在感叹那手柔若无骨,女子微微一用力,我和李之宥已经置身在镜楼之中。
阿薄仿若劫后余生舒了一口气。
我瘫坐在地上,甚至来不及回味方才经历的一切,四面墙的镜子照见出我错愕的表情,也照见屋子里的一个紫衣女子。
说实话,我还从未见气质这样好的女子,模样当真惊为天人。
紫衣女子脸上蒙着紫色面纱,单单露出一双睡凤眼,紫色纱衣朦朦胧胧勾勒她窈窕身姿。
她在房内扫了一圈,最后轻移莲步朝我走来,停在我面前,眼波流转而从容,“你想画完扶桑图还有机会,我父王还活着,他就在琅嬛阁。”
这女子就是方才那双手的主人,我再注意到她头上那支月牙形紫色坠流苏步摇,那支步摇是姜后的千灰劫。
登时吓得我结结巴巴,“你是灵眷?”
那个与我有着无数交集,却没能留下任何记忆的女子。
如果是眼前之人和我争渊淳,那我铁定败北啊!
灵眷背过身去,她冷声道,“我远道才回魔界,你也还要赶着复活战神,就不留客了。”
“你……”
“你想问什么可以去问昆仑瑶圃熏华,她不知道的,我也不知道。”
灵眷袖子一挥,我纵然还想说什么,人已经和李之宥置身在魔界那棵通往神界的道路上了。
这相当于被灵眷轰出来,我心中很是郁闷,再看看李之宥,他显得颇是心不在焉,甚至是皱眉在思索,我没话找话,“怎么着,刚刚见了那个魔界的第一美人,魂都丢了?”
他瞬间舒展了表情,笑道:“我在想,方才我问你为何那么紧张,你准备回答什么来着?”
经历一些时间过去,我早没了刚才的勇气,我盯着自己的鞋尖思索半天。
“我能不紧张吗?按你们人界规矩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而我有个渊淳,如果你这样我岂不是很为难?天界的规矩很严,而我混的也不怎么样,就没法带你进去了。”
没等他回答,我掐了掐手指,将伏羲琴唤出,拨出一个调子,来仪出现在空中,“你先回姑射岛去,现在吟儿正从她们羽民国回来,带了不少好吃的,覆盆子啊什么的,你这会赶回去,她应该还没有吃完。”
“我复活了玄女,画完了扶桑图就带你去昆仑,医好你的手指。你要快马加鞭啊,要慢就没有了。”
“你放心,复活之术也要小心。”
李之宥很是感动朝我点头,跃上凤背朝我挥手。
“你别让她吃完,如果没看住,你回临安了赔给我。”
“……”
·
天界,琅嬛阁。
扶桑树万年如故,树下伊人不再。
走到树下,我围着树根走了一圈,哪怕是这样粗状兼顾的树,上面也留下了浅浅的刮痕,像是一幢古屋斑驳的墙根。
我脑海中浮现在两仪中看到的最后一幕……
玄女用尽生命最后的能量帮颜倾吸出那只情蛊,然后毫不犹豫的跳入树中。
而颜倾跪在树下,用拳头不停的捶打着树干,一遍遍呼喊,声嘶力竭,“不,让我再看你一眼,你让我进去啊,因絮……”
“莎莎莎……”脚踩落叶的声音。
我抬起头,阿薄不知何时站在我面前,他蹲下来,微笑道,“你没有复活战神?在这里干什么?”
“我原本以为,会是颜、你父王辜负了玄女,利用她,但我没有想到,居然是这样。我想没有任何一个人比你父王更希望她活下来。所以我想等他一起看到因絮姐姐醒来。”
“可惜他看不到了。”阿薄的笑意消失,“你猜到他是谁了,对吗?”
我看了看弱水的方向,那个挑水的老人还没有来。
“那天你以为的老天兵就是昔日的魔君颜倾。”
阿薄的语调很悲伤,转而叹了一口气:“自玄女死后,他就在此为扶桑树浇水,没有再回过魔界,也不再以魔君自居,玄帝忌惮他法力也并不管他。而我母后报复不得,最后竟将玄女的九天剑囚于魔宫中。”
阿薄顿了顿,“你看,他来了。”
老态龙钟的颜倾挑着水而来,那张脸不消多说,已非当年容颜,他自顾自给扶桑树浇完水,便席地坐下,手拨动念珠,口里还是念着那段话。
“此君尚存,彼君殞命,繁如樹根樹梢之珠露。或,朝尚紅顏,昔已白骨…”
他在穷尽余生,超度他死去的爱情。
我站起身,喊了他一声。
颜倾老的已经迟钝,我又喊了一声他才听清,缓缓转过头。
“你是颜倾,对吗?”
他没有眼睛,也没法流泪,好半天嗓子里才发出喑哑一声,算是默认。
见他这样颓然,我告诉他,“我已经收集了因絮姐姐的三魂七魄,我会让她活过来的。”
“复活?”这两个字让颜倾表情放出神采,“真的吗?你……你就是被渊淳复活的,难道你也知道复活之术?你若掌握了这样厉害的能力,因絮醒来,应该很开心。”
说着他打开扶桑的门,那速度简直健步如飞,将玄女抱出来,让玄女依靠在他怀中。
“阿薄,还是你来护法。”
感受到颜倾这份失而复得的希望,我大感不能再辜负了他,来玄女床前,便率先把收集的魂魄归入她躯体。
期间,颜倾多次问我,复活的修为还够不够,如果不够,他愿意耗他的法力。
可见我的法力有多么不靠谱了。
我道,“法力不需要,你给我一些血就好了。”
颜倾当即在地上砸了一拳。
我用笔在颜倾的手上蘸了血,将全身修为都灌入其中,笔尖在画卷上走,扶桑树上开满繁花,扶桑树铺满落蕊。
正是朝开暮落。
我闭上眼,望见的颜倾已经是两年前的模样。
他跪在树下一拳拳捶打扶桑之门,他无力捶打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颜倾冲进去,玄女正倚在栏杆前,已经死了。
他站在她面前呐喊:我是最强的魔,你是最强大的神,却落得如此下场,我们不奢望能如神仙眷侣千秋万世,如凡人百年偕老便已知足,但他们却终究连一百天的厮守!
后来,颜倾渐渐恢复平静,挖去了自己一双眼珠,有两行红色的血从他脸上滑下,他说,“这双眼睛认错了她,我想看到的也不在了,它也没用处了。”
我停下笔,一道金色光芒从画卷中散出,慢慢涌入玄女躯体中。
太阳透过叶子筛下来,洒在玄女脸上,她的脸竟然开始腐朽,颜倾将她藏在树中千年,才保住她不朽之躯。
我完全慌了,“这是怎么回事,我的法力是够的……”
颜倾如惊弓之鸟一般,连忙将玄女揽入怀中,用披风裹好,用无数不多的修为制出一个结界护好玄女肉身,战战兢兢道:“怎么了?怎么了?”
“行逆天之术,你法力能不能驾驭暂且不谈,就算侥幸成功,那可是会受逆天之罚,或者是法力全失,或是灰飞烟灭,或是噬心之痛……”一双手掐住我的手腕,强行中止了我的动作。
“既然宝莲灯已经到了你手上,你为何不回将它送回昆仑?到底是女娲族重要,还是你这些事重要!”
听这语气便是熏华。
颜倾激动道:“那不能用依兰的法力,我的行不行我的修为……我不怕逆天之罚!”
我深知颜倾耗到如今,早没了什么修为,抬起头,“宝莲灯我忙完这里就会去送。既然不知道惩罚是什么,为什么不试一试?万一代价小呢?你以为你的修为拦得住我?”
“还是这么任性。”熏华松开我的手,抱手站到一边,冷笑一声。
“我是拦不住你,可帝君早在你身上施法,你不可能行任何逆天的法术,别说你没有能力,有能力也不行,否则,阿薄为什么连劝都不劝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浪费法力,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
渊淳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这样的保护既让我震撼,又让我反感。
我十分不甘心的将扶桑图的法力引入玄女体内,还是如熏华所言,没用。
我有点不敢看颜倾,我曾经以为,误杀自己最爱的人,是最痛苦的事。现在才知道我给了他希望,又让他失望才最残忍。
得而复失对于现在老迈的颜倾来说,无疑是在加速他生命的终结。
他身子一僵,将玄女抱的更紧了,那一轮结界变得比蝉翼还薄,点指即破。
不知是在安慰我,还是安慰自己,他温柔道,“没关系的,也没有关系的,我陪着这棵扶桑树也算白头到老……”
因絮,兰因絮果,费了许多周折,最后还是得了这般结果。
“对不起。我不仅没能帮到你,反而害了你。”看到他这样,我想说什么安慰,却没有什么好安慰的话,最后也是说了一句废话。
颜倾把玄女扶着站稳,将额头亲昵贴在她的额头上,紧紧的拥住她,寻到她的唇,轻轻吻了一下,制造的结界已经消失,阳光洒下,他们两人的身体都变作透明。
他用尽最后力气,似乎想要靠做什么。
我想我应该帮帮他,将手一挥,两人魂魄都注入扶桑中。
那串念躺在扶桑花中。
我拾起它,念珠上刻着须弥花纹,那花在魔界唤作曼陀罗,佛家称作须弥。
神魔一念之间,最悲哀的是,他们的分开并非神魔隔阂,只是命运的戏言。
我扬起头,忍了忍泪水。
这时,满树扶桑一瞬尽数零落。
扶桑树两根相依的形状,像极了那两人永恒相拥的姿势。
风吹不改,雨敲不动,树叶声让人一时幻听。
“如此一来,我是你的不死药,你是我的续命丹。”
待我回神,阿薄不知何时已经离去。
熏华还站在那里抄着胳膊怒视着我。
我说,“你先回昆仑,我随后叫上李之宥带宝莲灯就到,关于渊淳我和还有话要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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