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七奇画
西晋太康七年,许昌书生贾祐,出身豪门旺族,后家境败落,其欲求官再兴。晋施九品中正制,朝廷中正官召其进京考察,后评级而聘之。
秋一日,贾祐整装,骑马出发,欲两日至洛阳。行至嵩山之时,天色已晚,举目望之,前无村,后无店,路两侧荒草丛生。正焦急之时,忽闻一声锣响,从荒草从中蹿出数名强汉,手持兵刃,拦住去路,贾祐顿喻,此诸强汉定劫匪也!不等劫匪喝曰,其调转马头,驱马速逃,劫匪焉能任其逃之?持械尾追不止。
贾祐慌不择路,逃至一山崖,前路陡峭,后有追兵,情急之下,其弃马,将银两包裹缠身,抱头滚下山崖。至山底,恰有荒草铺垫,身无大碍。其抱头鼠窜,时已夜幕降临,突见山坡上有灯光闪耀,至近前,方知有三间茅屋隐匿于荒草树丛中。
贾祐敲门,开门者乃一鹤发银髯老翁,其跪倒叩首求救。老翁见事急迫,取出一发黄卷轴,翼翼然展开,挂于墙上,贾祐定情细视,乃一画也。画中有一云雾缭绕大江,江岸依稀有只小船,船上空无一人,舱内有一斗笠与一蓑衣,船帮斜放一鱼竿,画首一行隶书小字:寒江垂钓图。其见之,疑惑不解,老翁口中念念有词:“既来之则安之。”后抬手轻推贾祐之背,嗖一声,贾祐被推至画中,稳稳然落于小船之上。老翁低声曰:“请汝速戴斗笠,披蓑衣,勿出声,盘膝坐下,持鱼竿垂钓之。”贾祐为逃命,顺其嘱而为之。
诸劫匪破门而入,喝问老翁,可见一身负重包裹者,老翁否曰,诸劫匪于茅舍内细搜之,未见异常,怏怏去也。待劫匪去远,老翁念曰:“既安之则来之。”又谓画中贾祐曰:“安全无事矣,请出矣。”贾祐飘然而出,落地,回首视画,仍如初也,呀!真乃匪夷所思,奇哉!其暗自称奇,知老翁定乃世外高人也,其谢恩不止。经交谈,方知老翁隐居山中多年,名虚谷山人也。
虚谷知贾祐欲进京谋官,指画曰:“此画乃鄙人所藏珍宝,吾闲事常入画中垂钓,甚惬意也。适才事态危急,为救汝之性命,急中生智,故取此画让汝藏匿其中。近京后,若获高官,请汝守口如瓶,万不可泄露旁人,切记!切记!”贾祐赌咒发誓曰:“敬请先生放心,吾定严守秘密,若泄露,吾遭天谴,吐血而亡!”
贾祐歇息一宿,次日晨,告别虚谷,徒步入京。评级揭榜时,贾祐因家中财小势微,被评为下中级别,乃八品县府小吏也。其懊丧之余,心起邪念:当今皇帝酷爱绘画,不惜重金收藏世间名画,若能将寒江垂钓奇画获之,贡献皇帝,定能获高官厚禄也。
数日后,贾祐携重礼回至嵩山,谎言其经考察,评为中上级,获郡府高官,特携美酒谢恩公。虚谷大悦,备菜肴与其对饮。其频敬酒,欲再赏奇画,虚谷难以推辞,取出画请其赏之。乘酒兴,其套问出入奇画之口诀。酒酣至半夜,虚谷酩酊大醉,其趁机将奇画盗之,匆匆然逃矣。
奇画得手,如何将画呈献皇帝?其眉头一皱,忆起其表兄于豫王府当差,何不经此入而谋之。豫王乃当今晋武帝之胞弟也,经豫王之手将宝画献圣上,岂不水至渠成矣?
虚谷酒醒,见宝画失盗,知贾祐所为,其不急不燥,反而仰天大笑曰:“哈哈哈!贾祐,吾当初救汝,出于善意,本不得而已,殊不知汝恩将仇报,实属小人也,吾断言,汝不仅失意,而无善终也!”
贾祐经其表兄引荐,面见豫王,豫王见识奇画之能、熟知出入口诀后,连声赞曰:“宝画!奇画!真乃稀世珍宝也!”之后,豫王眯目沉吟良久,问贾祐:“除汝之外,此画秘密可另有人知之?”贾祐答曰:“天知地知,吾与王爷知,尚无另人知也。”豫王又捻须思忖片刻,曰:“甚妙,本王尽快将画送入宫中,汝静候佳音,严守密而待之。”豫王令手下款待贾祐,让其暂居王府候之。
次日黄昏,豫王命手下将贾祐带入后花园一厢房内,设酒宴待之。晋王笑称圣上见奇画龙颜大悦,欲封贾祐为郡知府。贾祐心花怒放,拜谢不止。豫王热情让酒,数杯之后,贾祐突觉腹中剧痛。其神色大变,知中毒矣,颤声问曰:“吾献宝有功,汝、汝为何狠心毒吾?……”豫王呵呵笑曰:“为何?呵呵!吾欲用此画,成大事也。”贾祐欲问成何大事,然剧痛难言,其浑身抽搐,口吐污血而亡。正验其当初誓言,若泄密,吐血而亡!亦中虚谷之断言也。
豫王欲成何大事?其阴谋篡位已久,欲刺杀皇上夺位,其不惜重金雇一江湖杀手,姓崔名忌,绰号催命鬼。然皇宫警卫森严,崔忌试之,数次未能得手。豫王正苦无良策之时,贾祐献奇画上门,其眉头一皱,思出一妙计,为防泄密,先除贾祐,后再弑君而行之。
崔忌被传至王府后花园密室,豫王展奇画示奇能,教杀手念动口诀,熟悉出入奇画之能。待其出入自如之时,豫王让其携足饮食匿于奇画之内,候时出击而刺之。
早朝之时,豫王亲持奇画,进宫献宝。皇帝展画视之,连声赞曰:“此画笔法高超,意境深远,珍品佳作也!待朕空闲之时,定欲细心临摹之!”豫王闻言,暗自窃喜,其知皇兄有临摹佳作之癖,且临摹之时,屏退侍从,静而习之。崔命鬼已匿于画内,刺驾定成矣!
退朝之后,豫王密令安插于皇宫内太监,密切窥伺皇帝,何时临摹之。
三日后傍晚,从宫中传出消息,皇帝欲临摹寒江垂钓图。豫王大喜,当即亲率数百手下兵丁,兴师杀向皇宫。至宫门口,众警卫举械阻拦,警卫长质问:“汝等何为?”豫王杀气腾腾曰:“宫中潜入刺客,皇上不幸遇害,本王进宫擒拿凶手!”警卫长否曰:“宫中正常,焉有刺客?吾等为何未闻之?”豫王曰:“刺客狡猾之极,趁皇上独于御书房作画时行刺,宫中自然悄无人知。”警卫长疑曰:“若真如此,吾等尚且不知皇上遇害,豫王住于宫外,焉能知之?”
豫王无言以对,目露凶光,坚称曰:“本王已获实情,皇上确已身亡,现本王监国摄政,代行皇权,本王命汝等放行,胆敢违抗,杀无赦!”言罢,将剑一挥,命手下强冲宫门。豫王人多势众,冲破众警卫阻挡,闯进皇宫。
入宫后,豫王命手下占据宫中四门,亲率数名兵丁直扑御书房。御书房大门紧闭,房内悄无声息。豫王料定崔忌早已得手,踹开房门,兴然闯入。然眼前一幕,让其呆矣,见皇帝端坐于龙书案前,正持笔作画,专心致志,而宝画则静置一侧。豫王大惊之余,四周巡视,却不见催命鬼之踪,当即,其顿冷汗淋漓。
皇帝闻房门响动,速举目视之,见豫王手持宝剑,率众凶兵闯入,遂厉声喝问:“豫王,汝未曾奉旨,带兵闯宫意欲何为?”豫王语塞,无言对之。此时,御林将军获讯,率千余军士火速入宫护驾,先降服豫王党羽,又将豫王捕之。
豫王狡辩曰:“臣闻有刺客,特来勤王救驾,何罪之有?”皇帝喝问:“朕问汝,何来刺客?”豫王支吾,皇帝语落,闻奇画中有人应曰:“刺客已缚,请君视之。”猛见从画中现出二人,一鹤发银髯老翁与一被缚者,众大惊,豫王定睛视之,被缚者正乃崔忌也。老翁指被缚者,跪曰:“皇帝勿惊,待容草民详述之……”
老翁乃虚谷山人也,彼日,奇画被贾祐盗,虚谷寻迹索画,追踪至豫王府。其潜入王府后花园密室,耳闻目睹豫王之所为,知豫王欲弑君篡位,遂将计就计而对之。
虚谷持木棍,预先念动口诀,进入画中,匿于船舱内,当崔忌奉命携利刃与饮食入画后。其从舱内速出,趁崔忌猝不及防,持木棍击之,崔忌晕倒于船内,其将崔忌缚之,口堵之,匿于舱内。
崔忌饿三日,已筋疲力尽,毫无反抗之力。当闻皇帝喝问何来刺客之时,虚谷应声,押崔忌出画而现之。
皇帝闻罢,皆喻也。拍案审问崔忌,崔忌已奄奄一息,其令太医急救之,半晌方醒。豫王见阴谋败露,狗急跳墙,猛扑崔忌,狠掐颈欲杀之,众御林兵急拦,豫王未得逞。崔忌见豫王欲杀人灭口,咬牙作证曰:“豫王令小民刺杀皇帝,实也。”
豫王欲弑君篡位,证据确凿,皇帝赐其服鸩酒自尽。其仰天长叹曰:“唉!时不当矣,吾弑君篡位,大逆不道,天灭吾也!”遂举酒壶一饮而尽,即刻休矣!
虚谷救驾有功,皇帝欲重赏之,虚谷婉言拒曰:“吾一荒野村夫,金银有何用?愿皇帝龙体保重,草民去也。”言毕,其念动口诀,晃身跳入画内。众见奇画忽飘然而起,飘出皇宫,瞬时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