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琴声又是响起。显然小龙女已经调好了琴。
丘处机不再说话,专心听琴,听了会忽然问道:“你可会品鉴这曲子?”
吴克不明所以,老实道:“我并不懂,只是觉得曲子中带着些恼怒幽怨。”
丘处机摇头道:“其声悠扬,凛然清洁,如雪竹琳琅,这是《白雪》之章,何来幽怨?而且其在转调的处理上已达极高的境界。靖儿,你在乐之一道,还要下功夫,对你的武艺也大有裨益。”
这真是经验之谈,他自己也是精修道业,不再执着于武艺之后,武功反倒大进。这是一艺接近于道,触类旁通的效果。
但这也不能一概而言,若是一味地沉迷于琴棋书画等杂艺,疏于练功,只怕武功还要退步。
吴克虚心受教,点头称是,问道:“不知真人此来所为何事?”
丘处机这才想起正事,道:“我来此是为了和你参详一门剑法。”
参详剑法?吴克心想,参详什么剑法,我怎么不记得神雕侠侣里有这么一段?当下不及多想,道:“我可不擅剑术,恐怕帮不到真人了。”
不是不擅长,他就不会什么剑法,原来郭靖倒是会越女剑的,可是现在他给忘了,武穆遗书里有军道枪术、军道刀术、军道杀拳,可没有军道剑。但凡会一点他也可以装装样子。
丘处机沉思道:“嗯,确实如此,你该先修习我们全真教的基本剑术。”
修习全真教的基本剑术?吴克一呆,听起来好像很不错。
丘处机折了根树枝道:“靖儿,你现在就教你一路剑法,你要好好看着。”
额?吴克心道,这是情况,怎么上赶着就要教武功?而且为什么要在古墓这边?你不怕小龙女偷学吗?
丘处机不理他,当即说了几句歌诀:“修真活计有何凭?心死群情今不生。精气充盈功行具,灵光照耀满神京。秘语师传悟本初,来时无久去无余。历年尘垢揩磨尽,偏体灵明耀太虚。”
然后将这几句歌诀的修炼运气之法教了,之后又使出来一路剑法,一边舞剑一边讲解,原来这歌诀每一句都有几招剑法相配合,其剑法甚为简单,吴克身怀七星飞针之术,对气机把握甚为敏感,老觉得有些地方堵得慌,但想到这终归只是基本剑法,也就释然了。
丘处机使完这路剑法问道:“靖儿,可有什么问题?”他知郭靖性格忠厚,但是资质愚钝,传他武功十成也记不到三成,是以有此一问。
吴克只道是问他这剑法中存在着什么问题,忙道:“这剑法虽简明确切,但迅速却不轻逸,运转之间恐有些窒碍,而且看着倒像是一路掌法。”最后那一句纯是他的感觉。
丘处机喜道:“靖儿你说的不错,这本是一路拳掌,看来我这剑法非你不传了。”说罢又将拳法教了,这全真派入门拳法虽也不甚高明,但却圆润自如,与剑法比确有高下之分。吴克心道,果然还是原版的好。
这套剑法本是丘处机所自创,重阳真人当时并不肯教他高深的武艺,他修炼一段时日之后突发奇想,想化拳为剑,化剑为拳,这样不但武功招数多了一倍,更有出人意料的奇效。不过终究是限于当时年纪见识尚浅,斧凿之痕太重,故此运使时气息不畅的事也是有的。
后来他精修道业,不再执着于武艺,武功大进,见识亦远非当年可比,却没什么心思再修改,此刻用出也颇觉有些窒碍。当被提到其中的漏洞,他更觉欣喜,当下就其中的问题与吴克讨论。说是讨论,其实是丘处机自己研究,吴克就偶尔说两句话,指出其中气机变化存在的问题。
丘处机见他虽只一两句话,但却直指要点,心下佩服。却不知吴克接触上乘武艺不过一个半月,战斗力高不过是因为郭靖身体底子太好,论及武学上的见识远不能和丘处机相比。纵使他最近头脑大好,过目不忘,这段时间又多有际遇领悟也是一样,能指出问题更多的还是七星飞针的气机把握。
只是七星飞针纵然厉害也只有在丘处机传艺气机开放之时方能感知,而且也只能感知到内力运行与招数的不合,对了解招数的破绽并不能有帮助。像全真教入门的拳掌,虽然有诸多破绽,但是其招数和内息搭配并无问题,他就没有丝毫触动。毕竟这七星飞针本是治病救人的技艺,又不能当独孤九剑来用。
到了中午,丘处机已经将这路剑法完善,虽未尽善尽美,但已经不足以使吴克生出感应了。当下两人会重阳宫吃饭,约定好下午再到古墓前习剑。
下午丘处机却带了两把剑来,又教给吴克一套全真教入门剑术以及从剑术中化用的拳脚,其中果然也有诸多问题,两人一一讨论修改。
此后几天丘处机都在古墓前教授吴克全真教的剑术和拳掌,不过都是些基本功夫。
这几天也偶有听到小龙女的琴声,吴克一开始多有忍让,后来听着实在是烦心,便拿着达尔巴的金杵在古墓外面砸大石,又和小龙女进行了一番较量,结果琴弦又断了,而在那之后琴声就再也没有响起过。
后来丘处机居然教到了全真派上乘武功中的“同归剑法”剑术,这剑法招招指向要害,竟自不加防守,一味凌厉进攻。
“同归剑法”取的是“同归于尽”之意,要是敌人厉害,自己性命危殆,无可奈何之际,只得使这路剑法拼命,每一招都是猛攻敌人要害,纯是把性命豁出去了的打法。
却是当年重阳真人过世后,他们师兄弟怕落单的时候碰到欧阳锋无力反击,所精心钻研出来的剑术。
吴克见这虽是上乘剑术,倒与流,氓泼皮耍无赖的手段同出一理,有心吐槽,不过终归还是老老实实学了,虽然限于初学,未能领会“同归于尽”的决绝,但剑法就很快学会了,还指出了一些问题。这足够让丘处机惊讶,转念想到武学一道殊途同归,也便释然了。
丘处机和他一起修订这“同归剑法”,两人共同琢磨出一套“同归掌法”出来。忽然丘处机若有所悟,拔剑而出,将这几天的剑法拳法都施展了出来。一开始还只是剑中夹杂掌法,掌中带剑,剑出如掌,过得一会,剑还是剑,掌还是掌。
及到最后丘处机已不再刻意,行剑如龙,首尾相应,刚柔相济,神韵悠然自得,而剑与掌已然不分彼此。
他的气机全未遮掩,吴克感知分明,知道丘处机虽然手持利刃,但心中并无剑,剑最后不过是他身体的延伸,与他手脚无异,这是入了“心中无剑,手中有剑”之境。
他已然将剑练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剑已然是他身体的延伸。
吴克心下感慨,这丘处机果然是天纵奇才。其实这也是丘处机早将全真教各种基本武功修炼到炉火纯青,厚积薄发方能如此。
演习完毕,丘处机道:“靖儿,今天就到这吧。你要记住练剑之要,身与剑合,剑与神合,于无剑处处处皆剑,才算得了大道。”
吴克点头称是,他也不知道丘处机有没有做到这一步,但明显已经到了非常高明的境界。尤其刚才他武功大进,真要比武较技,自己的胜率恐不足三成。
两人生死相搏则难说了,吴克觉得自己应该能赢,不过那也肯定要在数百招之后,丘处机气力渐衰之时。
他这边感慨,突然想起一事,对丘处机道:“真人,我有些疑问要请教。”
丘处机道:“嗯?”
吴克背道:“起动举动未能由己,要悉心体认,随人所动,随曲就伸,不丢不顶。勿自伸缩。彼有力,我亦有力,我力在先。彼无力,我亦无力,我意仍在先。要刻刻留心。挨何处,心要用在何处,须向不丢不顶中讨消息。切记一静无有不静,静须静如山岳。气如车轮,周身相随;由己则滞,从人则活。所谓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冈。一动无有不动,动当动若江河,所谓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这却是他在《楞伽经》上看到的一小段九阳神功,因为只有些泛泛的道理,而没有行功的方法,所以他纵有思索,也一直不得其法,知道自己底蕴较这些高手差太多,此刻却是向丘处机请教。若是能让丘处机有所领悟,也是好的。
丘处机沉思片刻道:“这几句话倒使我受益不浅。这是‘后发制人’的武学。”
吴克道:“后发制人?”
丘处机指一山峰道:“他自屹立,千古如是。大风从西来,暴雨自东至,这山峰既不退让,也不故意和之挺撞。”
吴克心道,这个道理适合自己的金钟罩卧虎功吗?
丘处机又摇头道:“只是这道理我懂,应用于实践却难了,这路子终究不适于我,若是我师兄,怕是有更多领悟。”
ps:我倒认为“手中无剑,心中有剑”,“手中有剑,心中无剑”等境界是不同的方向,未必就有高下之分。
我坚持认为“无剑胜有剑,无招胜有招”不算是剑道的境界,还执着于胜负,纵然是法的极至,也还未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