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神骤然到场,特洛伊一方便是士气大涨,欢呼一片。阿瑞斯表情不变,好似眼前的场景与他毫无关系。他反握两把长柄青铜宝剑,两臂后展,重心低沉,像是老鹰伏击的前奏。同一时刻,脚下的战车疾驰起来,冲向了两军对伐的战线。
他速度极快,在凡人的眼中只不过是一道划过的闪电,阿波罗却能清晰的捕捉到,阿瑞斯剑刃镰起的每一个头颅。那每一波泼洒的鲜血,每一个年轻的灵魂,毫无挣扎地损毁在战神的手下。
然后,他又像来时一样地不见了。当然,每一个在场的神灵都知道,阿瑞斯是升上了天空,正在用肘窝对宝剑擦拭。但在凡人的眼中,阿瑞斯气势汹汹地撩过,在交战的军团中烙下了一道两人宽的长痕。长痕之中的没有一个战士,不论是属于亚该亚还是特洛伊的士兵,都像被切割下的杂草一样,摞在这条壕沟里。而在壕沟的两侧,则是泾渭分明的凡人。他们像是一群没有教养嘎嘎乱叫的鸭子,让阿瑞斯强势地分了队,又严实地堵了嘴。
太震撼了!不止的别人,连阿波罗都是一阵阵激动。这样的手段,和他自己一弓一箭比起来,才能说是真正的战争。他心潮澎拜,随即拉满了弓弦;然而,四周的士兵们,那些咫尺间就站着敌人的男子汉,全都住了手,悲愤恐惧的起伏着胸膛。阿波罗不愿暴露,便歇了手,仰头凝视着俊美的男神阿瑞斯。
阿瑞斯白布带缠在肘窝上,已经浸满了火红的鲜血。他垂下了双剑,缓缓下落着马车。士兵们看到了落下云彩的战神,马上又喧杂起来。这时候,他们才知道,一大伙人挤在一处,连逃跑都是奢望。按照以往的队形,老弱排在最后,防止逃兵。青年在中间,充当后盾。只有那些有经验的成熟男人才有资格站在最前面。现在,对他们来说,以往对他们的嘉奖,现在成了催命的咒符。因为高高在上的神灵正要发起另一轮冲锋,目标还是交战的前方。
正在阿瑞斯俯冲的时候,突然激射来一只黄金短矛。阿瑞斯剑尖一拨,短矛高高飞起,盘旋着射回,落在了下方雅典娜的手上。雅典娜坐着一辆凡人的战车,战马的铁蹄上生出双翅,带动着智慧女神来到了战神的眼前。
“雅典娜。”
“没错,是我。好久不见了,阿瑞斯。”
她语气不带着常有的讥讽,反而有着几分和善,“我的兄弟,你做错了。但我也不会责怪你,毕竟神王下令的时候,你不在左右。父亲要求我们不要过分的干预他们。让人类自己决定他们的命运。”
阿瑞斯没表态,转头又看向了下方。雅典娜见状,心在激怒却也没有办法。她有自信独自战胜一个阿瑞斯,但是要比打仗,比杀人,她真的超不过他。连她在今天之前,也不知道战神能对战场产生这么大的影响。一个冲刺就让这些百里挑一的男子汉们没了勇气,再来几下还不给杀光了。
阿瑞斯沉默了一会儿,与此同时,大地上的双方竟然各自开始收兵。他看着凡人们一边凝视着死敌,一边退回了营地,便马头调转,直接开向了特洛伊城。
雅典娜等着战神走远,影子也看不到了,也回到了迈锡尼人的帐篷,听阿伽门农的意见。不知道沉默什么时候成了一种回传染的疾病,在亚该亚国王们的圆桌上是一派哑然。许久,奥德修斯才叹了口气,“阿瑞斯太强大了,我们凭武力很难对付他。”
他的话很有保留,但是在座的各位早已明白了里面真实含义。难道说,有凡人能用诡计打败神灵的么?本就是两次位置的所在,根本不能牵扯在一起,又何谈算计?奥德修斯关于阿瑞斯不可战胜的颓丧定论一出,在场竟没人反驳。雅典娜在后面已经冷了脸,阿克琉斯正好站了起来。
“这是当然,阿瑞斯是执掌胜利和战斗的神灵,没有凡人能与之相提并论。”
他一说话,每一个人都尊敬地注视着他。他是著名的战士,同时也是一个出色的美男子。但凡是认识阿克琉斯的朋友,听到他如此地推崇,必不会惊讶。就算是第一次见面,看到阿克琉斯的胸甲上印刻的战神头像,也能明白他何出此言。
从现在看,阿克琉斯的发言也是消极的,不过幸好他还没有说完,“但是,阿瑞斯并不是我们的敌人。你们都看到了,他对每一个亡灵一视同仁。亚该亚,特洛伊,毫无区别。既然如此,又谈什么打败?”
他的安慰缓解不了国王们的焦虑。谁也不知道,神灵的心意什么时候就要变。唯有墨涅拉俄斯还能保持平静的心情,他不敢告诉大家,战神这一下取走的性命中,唯唯没有包括他斯巴达。
会议讨论了许久,还是没有结果。如果没有神灵相助,只能尽量避免和阿瑞斯对战,其他的办法没有。阿伽门农第一个站起了身,“好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想起他死去的同族阿尼奥,那个天真的阿波罗信徒,便要去他的帐篷里看。在阿尼奥的房门口,一声声心碎的嚎哭已经让他悲痛万分,不敢进门。
玛斯特在帘帐前向国王请安,然后抬起了他满脸泪痕的脸。在帐篷里面,阿尼奥的尸身平躺在羊毛毯上。他面目平静,还保持着生前那种知足的从容,一丝淡淡的暖人微笑也似从未离开了他的嘴角。他的年轻情人趴伏在他交叠的手背上哭泣;这时才能看到,他摘下的头盔下是一头茂密卷曲的金色绒毛,两耳上方竟然真的长着一对漆黑小巧的绵羊盘角。那副头盔上的浮雕并不是装饰,而是为了把情人的羊角恰当的包裹好。
“为什么……为什么死的是你?我都来了呀,怎么我来了你也是要死的?”
情人呜咽着,指肚擦了擦阿尼奥眉心再次溢出的红血,“是不是因为我?我就知道我这样的人必是不洁的。一个牧羊的父亲和一个绵羊母亲,一个无耻的伪善者和一个懵懂的无辜者,这样的产物又有什么幸福可言?可你说,你说我是阿波罗赐给你的宝物……你说的那么好,又那么相信。你给我形容的那些快乐那么美。美到让我忘却了我自己,美到让我也相信了谎言。让我觉得,跟你在一起我们就能一直好下去。让我觉得,你没有我就再也过不好……让我觉得……”
他颤抖着唇瓣终于说不下去,崩溃地搂着阿尼奥的脖颈,哭泪流淌进了彼此的怀抱,“我错了,宙斯!我错了,阿波罗!要是你真的是阿尼奥的保护神的话,就请你救救他吧!阿尼奥的信仰坚定不移,他对光明神的爱戴天地可证。如果能再来一次的话,我绝对不会跟你走,害你的命。就算我拒绝不了你,也要走的远远,让你再也遇不见。这样,你不认识我,我却可以想念着你。最重要的是,你还活着……”
玛斯特不忍地扭过脸,额头顶在木柱上。阿伽门农也听不下去,连忙仰起头,眼泪也几乎流了下来。
“如果能再来一次,如果……我宁愿死的是我,宁愿是我替你……求求你,活过来吧。为了我,为了你的神,你张开眼睛呀……”
阿伽门农忍受不住,还是转身走了。他知道自己的侄子有了一个相爱的情人,却没想到他们的情谊这样真切。他走出了几步,闭了闭眼,最后大步的离开了。正在这时,从帐篷撩起的小窗里爆发出一阵猛烈的金光,玛斯特吃了一惊,守卫的士兵也急忙赶了过来。
与此同时,里面的年轻情人高声呼喊了一句,玛斯特不知情况,猛然冲了进去。还没来得及询问,一看到了床铺上的情形,玛斯特张着大嘴也惊呼起来。
“主……主人!你没死!”
床铺上扶膝坐着的人正是活生生的阿尼奥。他摇晃着晕乎乎的脑袋,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年轻的情人已经等不及,上前紧紧握住了阿尼奥的手,“你回来了?!竟然真的回来我身边了。是宙斯,是阿波罗听到了我的祈祷,是你的虔诚感动了神灵!”
阿尼奥捂着额头,他身体难受却还强忍着安慰他的爱人,“我不知道,死了以后,我什么事都没办法思考。我只记得自己走了很长的路,又渡了很长的河,还有其他的朋友和我一起结伴。直到我听到了你的呼唤,你叫着我的名字。然后我发出了光芒,突然就回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