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娘子言重了,你是本官的贤内助,怎会说是效犬马之劳?应是夫唱妇随,琴瑟和谐,鸾凤和鸣才对。”夏祥调侃连若涵,不等连若涵变脸,忙又说道,“此处约有上万亩盐地荒废,约有千余名流民。若是有办法让盐地变良田,千余名流民每人可得十亩良田,足以养家糊口了。”
连若涵被夏祥调戏,却假装没有听见,一脸漠然。曹姝璃却是微微含羞低头。
“可是如何将盐地变成良田呢?”曹姝璃全然不知农业,却也清楚盐地如果容易变成良田,也不会荒废至今了。千百年来没人解决的难题,夏郎君会怎么解决?
郑好、幔陀、肖葭也是不知农业不通种植,都十分好奇,连若涵虽未亲手种过庄稼,却因生长在世家之中,接触过佃农,粗通农业,再加上她足够聪明,只一想就想通了问题的关键所在,惊喜交加:“夏县尊不但有报国志,还有玲珑心,小女子好生佩服。”
“佩服我什么?”夏祥明知故问,心中也是十分高兴。几人之中,连若涵是第一个猜透他的心思之人,可见还是连若涵和他心意相通,也只有连若涵最是他的良配。
当然,曹娘子温婉贤淑,可主内持家,也会是贤妻良母。
“夏县尊是要将清理的滹沱河的淤泥铺在盐地之上,淤泥年深日久,十分肥沃,用来种植庄稼再好不过。以淤泥覆盖盐地,一举数得,既解决了滹沱河的隐患,又将盐地变为良田,还让流民有田可种……”连若涵生平很少服人,认识夏祥的时间也算不短了,对夏祥一直是既敬又远的态度,今日之事,让她切实感受到了夏祥的为国民之心和有想法有办法的智慧,终于由衷地佩服夏祥了,“夏县尊为万民立命,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请受小女子一拜!”
连若涵肃然正容,站定之后,朝夏祥盈盈一拜。
“使不得,使不得。”夏祥双手扶起连若涵,一脸诚惶诚恐,“连娘子言重了,所谓在其位谋其政,本官既然身为真定知县,为真定百姓父母官,当以父母之心为百姓做事。”
“若是每个为官者都有父母之心,都当百姓为孩子,那么天下就太平了。”连若涵心中涌动感动和久违的激情,“我自从和家族决裂之后,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创立了好景常在之后,一心经商,逐步扩张,只想赚更多的钱吞并更多的商行占领更多的地方,虽也想过要兼济天下,成为一名大商,却从未如夏县尊一般,做一件事情而惠及无数百姓,请夏县尊再受小女子一拜!”
夏祥可以真切地感受到连若涵的真心实意,也能理解她心中涌动的感动和激情。连若涵自小孤独,又个性坚强,难免会意志坚定,不知民间疾苦不见百姓生计艰难也在情理之中。难得她心有大善,他也是一时感动,还了一礼:“连娘子眼下也有一件事情可做,一旦事成,也是可以惠及无数百姓。”
“我正想追随夏县尊身后,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但凭夏县尊吩咐。”连若涵无比严肃的样子,让她绝美的脸庞平添了几分肃穆之色,多了高贵不可侵犯的意味。
“吩咐不敢,只是希望连娘子能助本官一臂之力,建一些民宅以供流民居住。”夏祥继续朝瓦窑走去,几人紧随其后,都默不作声,都被方才夏祥和连若涵的对话震撼了。
曹姝璃自不用说,她从小也是锦衣玉食,虽不如连若涵出身高贵并且富有,却也是从未品尝人生艰辛。此次南下真定,一路上见到百姓在田间劳作,见到流离失所的流民卖儿卖女以求生存,见到真定城外的流民生计如此艰难,她无比痛心又深深担心。却又痛恨自己无能为力,不能帮夏郎君做些什么,也无钱救助百姓,帮他们吃饱穿暖。
郑好心中也是微有触动,他也是出身世家,从来不曾经历过流离之苦,虽也曾亲眼见过流民生存之难,却只当是候平磐新法之过罪,并未以地方父母官的角度来想方设法帮流民解决生计。只想等候平磐下台之后,一切都会随之变好。
和夏祥相比,他还是缺少了担当和应有的气度,只想着从党争的出发点,一心阻止崔象专权,一心只想看到候平磐失败并且跌落尘埃,却没有想过在朝堂之争的同时,有多少百姓会因此而受到波及,流离失所甚至家破人亡。
不过……郑好心中忽然又觉得他做得并没有错,他来真定府任职通判,本来就是奉命监察崔象。安抚百姓治理地方,本是崔象和夏祥的职责所在,他只是通判,监察知府和知县,并且连署凡兵民、钱谷、户口、赋役、狱讼等州府公事。只有连署之职并无直接插手之权。
如此一想,郑好也就宽心了几分。
“若是连娘子建民宅以供流民居住,本官定当说动崔府尊,让府衙也助夏县尊和连娘子一臂之力。”郑好很是想促成此事,也乐见夏祥和连若涵联手。
“崔府尊即便不同意我建民宅,也不会明面上阻拦。”连若涵自信地一笑,“崔府尊毕竟是清河崔家之人,和我也算是一家人。就算崔府尊和清河崔家家主政见不和,在一些无关大局的事情上,他轻易不会和家族之人背道而驰。”
“流民民宅若是建造,怕是也要花费不少,流民无钱,民宅是卖还是租?”郑好想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幔陀自始至终不发一言,只管跟在夏祥身后,寸步不离地保持夏祥周全。她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内心还是暗自开心夏祥始终不变的为民之心。和父亲一样,夏祥胸怀宽广,始终将百姓之事当成首要的大事,不枉她尽心尽力护他,他也确实是值得追随之人。
更难能可贵的是,夏祥比父亲更变通更圆通,知进退,软硬兼施,和其光同其尘之外,还更有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之风。幔陀心中暗叹,若是父亲如夏祥一般知变通懂进退就好了。人在朝堂之中官场之上,想要为百姓谋福,有时就必须要有审时度势之智,不可一味地逞意气之争匹夫之勇。
“以工代租,以租代买。”肖葭在商业之中最有想法,此时也大概摸清了夏祥的思路,说道,“清理滹沱河淤泥之时,官府征用民船船夫以及劳役,负责从河中挖淤泥运淤泥。运至盐地之后,由流民负责将淤泥铺地。每个流民铺地十亩,便可得十亩良田。只有良田没有种粮也是不行,来年春天播种之时,再由好景常在和徐员外、马员外提供种粮。等到秋收之时,按照一定利息偿还粮食即可。”
夏祥点头,笑而不语。连若涵若有所思,也是没有说话。郑好点了点头,又想到了什么,问道:“等于是说,流民白得了十亩良田,只还了种粮和利息就行了,良田费用和民宅费用,又如何核算?”
“连娘子耗费巨资修建上千间民宅,自然不会只投入而没有回报,官府也不会让连娘子无偿付出。”夏祥心中早有计谋,却并不亲口说出,而是又将难题抛给了肖葭,“还是由肖娘子说说,怎样让连娘子得到收益。”
肖葭她虽不如夏祥有纵览全局的格局和谋略,却可以在夏祥的全局之下,充分发挥她的聪明才智,将夏祥的全局和谋略具体到规划和策略,她微微一想,一脸浅浅笑意:“征用船只和船夫费用,由连娘子承担。修建民宅费用,也由连娘子承担。两项合计,少说也要有十万两银子以上。”
“十万两?”郑好虽是出身世家,也是不免惊愕,“如此大的投入,就算好景常在再是财大气粗,怕是也要吃不消。”
“十万两银子倒是拿得出。”连若涵轻描淡写地笑了笑。
“拿是出是一方面,只是地方官府怎能无缘无故让商家拿出十万两银子为官府所用?”郑好戏谑地笑了,“哪怕连若涵和夏县尊是一家人也是不行。只听说有人假公济私,未曾见过有人假私济公。”
“郑通判且听我把话说完。”肖葭不满地瞪了郑好一眼,责怪郑好胡乱插嘴,“两项合计十万两银子,真定县拿不出,真定府也拿不出,好景常在拿得出,但如何回报好景常在的投入,才是关键所在。其实说来也简单,清理淤泥之后铺成的万亩良田,全部划归为好景常在所有,所有流民,全部归为好景常在的佃农。如此一来,不就全部解决了?”
“还有,刚才的土丘正位于万亩田地的正中,盖一座宅院,正好可供连娘子居住。”肖葭手指前方不远处的瓦窑,俏皮地一笑,“看,夏县尊连盖房所用的瓦窑都考虑到了,如此既有大局又事事想得周全的知县,整个大夏之中,能有几人?”
“服,真心服了。”郑好平生很少服人,这一次是真服了夏祥了,不仅佩服夏祥的深谋远虑,更佩服夏祥的借势借力,并且面面俱到,换了他,绝对不会考虑到如此细致如此周全,“夏县尊,请受我一礼。”
夏祥忙还礼,摆手一笑:“郑通判莫要被迷惑了,今日谋划之事,我只是随口一提,能有如此详细的规划,是因为连娘子既有菩萨心肠又有富可敌国的财力,还因这曹娘子的善心,更因为肖娘子的聪明才智和奇思妙想。”
连若涵、曹姝璃和肖葭听了十分受用,虽然三人明明知道其实一切全是夏祥的谋略,却还是不由心花怒放。夏祥将她三人抬出,可见夏祥对她三人格外看重并且放在心中至关重要的位置。
郑好却是哈哈大笑:“我本来只是佩服夏县尊高明的为官之道,现在我更加佩服夏县尊举重若轻的驭女之术,一箭三雕,厉害,当真无比厉害。不过夏县尊,我可有言在先,你心仪连娘子和曹娘子可以,肖娘子可要留给我,我要娶肖娘子为妻。”
“谁要嫁你?做梦!”肖葭对郑好不假颜色,不过声色俱厉中,又有一丝玩味的笑容,“我要嫁的人,一定要和夏郎君一般既英俊又有才华,还要有一颗官之大者为国为民之心。心大,眼界就高,眼界高,才能大有作为。年轻有为和大有作为,是完全不同的境界。郑通判,你算是年轻有为了,以后是不是大有作为可就不一定了。”
郑好不肯服软:“若我以后大有作为呢?肖娘子是否会嫁我?”
“大有作为也分许多种,看你是哪一种了。若郑通判只当了一个大官,比如一品二品大员,或许就自以为是大有作为。但在我看来,若是没有为百姓造福做过实实在在的好事,就算当上了宰相,也不过是一个官僚罢了。而如夏县尊一般,才是七品知县,就可以造福一方,让成千上万的百姓有饭可吃有衣可穿有房可住,就是大大的大有作为。”
郑好看了看肖葭又看了看夏祥,意味深长地笑了:“这么说,肖娘子以后想嫁的人,就是和夏县尊越像越好?”
肖葭也不避讳,大方地承认:“正是。所以我劝郑通判知难而退,另觅佳人。”
郑好哈哈一笑:“虽说我不认为夏县尊比我好上多少,不过既然肖娘子设了门槛,我又心仪肖娘子,自然试上一试。雄心一定要有,万一实现了呢?”
夏祥哭笑不得:“你二人之事,为何要拿我说事?我何其无辜。”
连若涵嗔怪说道:“你何其无辜?你才是最坏的一个人。”
“我……”夏祥更是无语了,只好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哪里坏了?我只是一个忠厚老实不善言辞不会甜言蜜语的小郎君,人称诚实可靠小郎君。”
“哧……”曹姝璃忍俊不禁,掩嘴而笑,如风过莲叶,如云过天空,明媚而辽远,“第一次见到夏郎君,我就看出了夏郎君在貌似忠厚的外表之下,其实有一颗深藏不露的调戏女子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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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