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美心平日里呼风唤雨,习惯了高高在上。
在所有捧着她,巴结她的人当中,她认为只有世诚的陶三章可靠些。固然,陶三章是个生意人,但是他懂她,理解她的艰辛,而且,毫无疑问,陶三章是喜欢和她在一起的。
每次见面,陶三章满面是笑,有时会给自己一个拥抱;有时会揽住肩耳语几句,那种热烘烘的气息让人羞怯又兴奋!道别的时候,他会悄悄捏一下她的手,摸摸她的胳膊,有时竟是头发。
这些举动,未免过于甜腻暧昧。但是,陶三章表现得很自然!也就是说,在别人眼里看,他无非是过于开朗,善于讨女客户喜欢,对谁都这样。可在富美心看来,却含义非常,有着永恒的意味。
富美心此时正端坐在陶三章那辆奔驰车上。
“你要换辆车吗?这辆不是挺好的吗?”
“换辆进口的开。啊,我早就想换了。”
“你的手表也换了。”富美心打量着陶三章的手腕,“这块江诗丹顿是新的,镶钻的。”
“哦,你的眼睛尖。啊,一个人上了岁数以后,就更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什么了。与其买一堆不喜欢的,还不如买一样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
富美心觉得陶三章好像有点陌生了。以前,在车上总是陶三章不断地想话题,逗得她咯咯娇笑。今天好像有点怪。总体而言,他还是那么的殷勤。早早的来接她,早早的预订了饭店吃晚饭,歌剧的票子也早早的订好了。但是,他好像不那么想逗她开心了,而沉迷在他自己的世界里。
“荷花项目,你们还欠我们几个报告。税务和人力资源的的尽职调查报告都没有出来。”
富美心干脆谈起了工作。每次讲到工作的内容,她的自信心就上来了。她知道陶三章能接到这么多业务是必须仰赖她的。他还得过三年才退休。三年里,他能从宏美蓝这个大客户里赚到很多钱哩!
“哦,我催一下。”
“珍妮弗病了,税务的报告草稿要你过目了才能发给我们。”
“珍妮弗病了?哦哦,好像是的。这样,我回去看看。”
“今天就要报告的。明天一早业务拓展部就要做项目复核呢。”
“今晚一定发出来。”
两人沉默了。美心等着陶三章开口能说些什么,出来看戏是为了解闷儿呀!
陶三章好像专注于开车子。路上有些堵。心情烦躁也正常。
“你们给电子事业部出的内控报告我今天看了。”
“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么——”
富美心把自己从控制总监王朝阳那里听到的评论,再加上金可莉的评论,整合了一下说出来。她的语速很慢,观察着陶三章的反应。
“对了,你们的报告行间距太小。页码又放在了下方中间。你知道我喜欢页码在右下角的。这样看着顺眼。”
“我让他们改。”陶三章简短的说。
以前遇到这种情况,陶三章会稍微哄哄富美心的。要是开车的那只手可以腾出来,他甚至会搭住富美心的肩膀摩挲一下。
“你知道,我对于行间距,字体,页码这类东西是很在意的。拼写也是,我发现好至少有两个词都拼错了。”
陶三章显然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他看着前方。
“哎,还有啊,金可莉注意到你们在报告里提到了邓柯——我们的一个内审师。你可能不知道,邓柯死了。”
“唔。”
“他死了,”美心可能觉得这是一个有料的话题,絮絮叨叨的说,“我们的金可莉发现,他死前最后做的项目,就是这个内控检查项目。啊,你不知道,这个内审师在我们公司表现一贯不错。他马上就要得到晋升了。可是却死了。”
陶三章的脸绷得紧紧的,“每天都有人生出来,有人死去。”
“可是这个人死的有点蹊跷。我们金可莉说,他在上上周出差做了那个内控检查,接下来就直接休假了。一般来说,做完外勤总要回来赶报告的。可是这个邓柯,却没有参与案头工作,只顾去休假了。更奇怪的是,在他休假的最后一天。他竟然死了。”
“金可莉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呢?”
“不是她知道的清楚,是你们的报告写得清楚。你们的报告明明白白写着外勤的时间,以及内审部谁参加了外勤的工作。”
“你给金可莉看了报告?”
“为什么不?她在财务部各种岗位都轮换过。在成为税务总监之前,是我们的财务控制总监。”
陶三章的脸变得有些难看,可能是路况太差了。
“我开错岔道了。”陶三章说,“得快点,不然看戏要迟到啦。”
歌剧院里的情况证实了富美心的疑虑——陶三章变了。他一直在看手机,简直不像个会听歌剧的人。更过分的是,当女高音走上台前引吭高歌的时候,陶三章竟然睡着了。发出了不合时宜的鼾声。这在以前是不可能发生的。
看完戏,他似乎忙不迭的要送美心回家。不像以前,看完戏他们要在附近走走,对男女高音、剧场音效评头论足一番呢。以前美心回到宾馆,陶三章还会发来微信问候,“到房间了吗?”“注意安全啊。”“早些睡。”“明早一起吃早饭的时候再见!”之类的。这样的微信至少要三五个回合才会结束。这回,微信倒是发来了一条,但干巴巴的,“和您听歌剧很愉快。晚安!”
美心不觉得愉快,丝毫也不。对陶三章前后态度的细微差别,她敏感的很。她平时睡得晚起的早,今天也不例外。打开电脑之后,她紧盯着屏幕。陶三章说好了要把荷花项目的报告发过来的,不知怎的,她特别想看到这个报告。不,不是报告,报告谁有兴趣看呢,她迫切的想在邮件箱里看到陶三章这三个字。只是不幸的很,直到半夜一点,陶三章依旧没有把报告发过来。富美心不得不爬到床上去。辗转反侧,一夜近乎失眠。
不说富美心如何心潮起伏,胡思乱想,且说陶三章送走了富美心之后,把车开回自己住的别墅区。在铁门口,有个人已经徘徊多时。一看到陶三章的奔驰车,他小碎步上前。车子停了下来,他拉开门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
“老板有事找我?”他小心翼翼的说道。
陶三章默不作声,把车子开到了一个僻静场所。
“原野,你这个大傻瓜!”
原野虽然也是个合伙人,此时却像个犯错的孩子遇到他最害怕的父亲那样低头听训。
“为什么报告里会出现邓柯的名字?”
他马上明白了老板指的是哪份报告。
“老板啊,这是标准的格式啊,每次内控的报告都要注明外勤的时间,客户和我们这边的参与者的名字都要写上去的啊。”
“傻瓜!不写邓柯这两个字的话,谁会怪我们呢?你完全可以这样写嘛!‘宏美蓝的内部审计师章昕尧等也参与了外勤工作……’”
“老板厉害啊。”原野赞叹道,“我马上回去改。”
陶三章差点气晕过去,“改什么,写都写了,改的话给人瞧出来更奇怪了。无缘无故的谁改这个呢。只能这样啦!”
“老板说的是。”
“你怎么就不长脑子呢?以后看我走了你怎么办!”他气咻咻的说。
原野吓得不敢吱声。
“见到章昕尧了吗?”
“嗯,见到了。他说他在警察局已经做过笔录了。”
“拣要紧的说。”
“警方找章昕尧问话,是因为邓柯在星期天晚上九点不到给章昕尧打过一个手机。通话只有两三分钟。而邓柯的死亡时间,据说正是星期天晚上九点左右。也就是说,邓柯在临死之前给章昕尧打过手机。”
陶三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所以,警方想知道邓柯到底和章昕尧说了些什么。”
“没错。老板高明。”
“所以,应该有两个版本。一个版本是邓柯对章昕尧的,还有一个章昕尧告诉警方的。”
“章昕尧告诉警方,邓柯不过是在问一些项目方面的出差安排。”
“极其糟糕的谎话!如果邓柯死于自杀,那他不可能在临死前打电话给自己的同事,过问那些日后他再也不会参与的项目。这等于帮警方排除了自杀的可能。傻瓜!大傻瓜!”
原野连连点头,“我也这么想。糟透了的谎言。”
“那,实际上,邓柯说的又是什么呢?”
“好象是这样的——”
原野努力模仿着他从章昕尧那里听来的略带恐怖的腔调,“你听着,比赛,有很多局。这,只是其中的一局。这局,我输了,我认赌服输。可是,比赛远没有结束。记住,我还有一两局和你们打。哈哈哈哈哈哈……”
“人都死了,还怎么打那一两局呢?”
“说的是啊,肯定是故弄玄虚,虚张声势。”原野顺着说道。
“不不,我想这话一定有其原因。”
“那您觉得是什么原因呢?您觉得他是怎么死的呢?真的是自杀,还是……”
陶三章瞪了原野一眼,“我并不知道,也不那么想知道。他可能是个感情用事的人。我没有和他打过交道,和他打过交道的是你。”
“您越是在困难的时候,越是机警,越是理性。这是我最最佩服的。”
陶三章看了原野一眼,踩动了油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