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干燥,暖香院的火,如一根巨型的火把。
燃烧不尽,誓不罢休。
小半个城的人都被惊醒了,打开窗户望着天边一线绯红。
一队队巡逻兵,分成救火和疏散人口两部分,街上都是他们的身影。
田曼原地等待人来找她,看到她治下城池,就是一座人间炼狱。
“娘。”
士兵的脚步匆匆,来去的百姓更是匆忙,拖家带口的撤离,谁家小孩掉了都不知道。
田曼看到了,她不想过去的,身体先动了。
越过乱流一般的人群,她出来时一边胳膊搂着一个小娃娃。
跑到了安全的角落,她又一次迷失了方向。
“可恶啊,怎么乱成这样?”
田曼长呼出一口气,目光在人群里四处找。现在能找到方向回府,就可以调动城里的兵救援。
再留下去,肯定会有更多人需要救助,她可不想在被紧急事件左右行为。
伸手拦下一个士兵,对方立刻一脸不耐烦,“带孩子的远离这里,往那边去集中。”
吼了一句指了个方向,绕过田曼跑了,脚步都没停一下。
“。。。”
田曼也没丝毫犹豫,将救出的两个小孩送往那个方向。
她这么一决定,隔着一队巡逻兵的距离,错过了一队乔装的西戎兵。
“方才的哨子声,因该是从这里发出的,人呢?”
“这么乱,肯定被冲散了。她肯定还会吹哨,咱们散开找。”
“找到了立刻杀掉,只要头。”
“不对啊,上头说要活的。”
“已经改了。”这个人测过身,肩膀上有一块银质的挡臂。
一伙人散开进人群。
而这场火烧出来的硕鼠岂止一只。
田曼到地方,一看都是拖家带口的百姓,小孩子哭声连成一片。
照看走失小孩的公职人员都没有。
她要是看着这两个小孩,就没法去抵御外敌,这场火对西戎破城极为有利。
要是把孩子丢下离开,人贩子趁机拐卖,或者被来往兵丁踩着,怎么样都会很危险。
身为一个今天才出现在城里的生面孔,没有熟人可以找,身上也没有钱。
“已经到极限了,必须得做出抉择。”
田曼找了块地方,把小孩放下,一边按着一个,“你们。。。”
这个时候是不能说话的吧,丢下就该跑掉才对。
“姐姐,你不要丢下我。”
“你不要走。”
两个小孩都有六岁以上的样子,落地就哭,小鸡爪子一样的手抓着田曼的袖子。
甩是甩的开的,甚至可以把良心一起甩掉。
田曼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她向来不是个有耐心的人。
四下张望,她看见了一匹温顺的白马,似乎听张子源说过,城里有那么一个骑白马的人,是个道士。
她想去试试,可战争的号角划破了长夜。
打仗了。
她木然呆在原地,身边的一切事物运动的速度都开了两倍,救火的队伍瞬间调走了一多半,留下的人员身份更加明朗了。
“她在那里!”
田曼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一眼,几把暗光的刀被几个黑熊一般的人握着,就很危险。
她啥都没想,抱着两个小孩就躲进了人群。
“姐妹儿,帮我看个孩子,白天我还没回来,就往官署送。”田曼随即抽取了一名幸运女士,塞过去一对娃。
这回她走的干脆,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跑人群不见了踪影。
过了一会儿,哨声在西城们响起,好几队黑衣人往那里赶。
‘咔嚓’一声,一个黑衣人软软地倒了下去,被拖进巷子里。
田曼扒了一身皮子,拿了刀,顺便抢了一匹马,撤出混战的圈子,抄小路往领主府赶去。
小路没有几个灯笼,四边都是平整的空地,枯树丫之外看的见商城的灯火。
到那个位置,她就能找到回去的路。
哨子的声音会招来杀手,那么领主府会有杀手在么?
大路上去火场的部队与她擦肩而过。
她赶到领主府时,这边安安静静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明明是同一座城池。
“不得擅闯领主府!”守门的兵都没变。
“我因该可以近进。我是领主的妹子。”田曼还有点不适应这边的安静祥和。
为啥她穿女装都能被追杀,李大人再怎样也不至于杀她。
而知道她女子身份的,城里就李大人了呀。
难道还有人一直盯着?
不因该啊,除非去邺城屠武馆的人是奔着她去的。。。
怎么可能,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呀。
田曼一脸无辜,小小的一只冻得瑟瑟发抖。
白影阁来找她来了,夭寿了!
侍卫看的同情心泛滥,“我进去通报,你先在这等着。”说罢飞也似的往里边跑。
邓平安快人一步迎了出来,“妹子,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你衣服呢?”
田曼瀑布汗,这个哥哥果然没有想过要找她。
“城西那边着火了,我才从那边出来。你没事别往那边去。”田曼边说边往里边走,速度飞快。
她得回到位置上,调动人去救火。
做点什么,让人知道她漠城领主还没死。
张子源从主屋奔出来,眼神复杂的看着田曼,紧抿着嘴,一句话也不说。
田曼眼里杀意顿起。这货没听她的话,跑到屋子里去了么?
一个知道就闹出这么大的事,再来一个莫不是要全城陪葬!
“妹子,你喝汤不,今晚厨房熬的汤特别好喝,你这请的厨子不错啊。哥那队伍厨子没请好,一路上肚子里都没啥油水。。。”
邓平安看出气氛不太对劲,打着哈哈想要转移注意力。
那小子也真不会说谎,心里想啥全写在脸上。
“好啊。”田曼看着张子源嘴角一翘,侧脸吩咐侍女去端汤。
侍女一听欢喜升上脸颊,“领主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小姐可要好好劝劝领主保重身体呀。”
“好的。”
田曼眼睛瞥向张子源,“你去看领主,领主身体好点了么?”
张子源身子一抖,抬眼看着田曼,嘴唇抖了下,“我。。。我不知道。”
看他的表现,邓平安一声长叹,“小子,你老实点啥事抖没有。该干嘛干嘛去,多的话一句别说。能活多久,看你表现了。”
“是。”张子源点点头,“今天李公子代理城主,下午的光景,他们家就派人把公章和批文等尽数拿了去。
李公子说不要领主操心,现在府里一件事情都没有。
我因该做什么?”张子源显得有些怯生生的。
知道了了不得的秘密,还能活多久?在线等,急。
田曼有点惊讶于李喜的效率。
当天任命当天无缝交接,在这动辄交接个个把月的地方,神速啊。
这么急着把锅往他自己身上揽。
那李大人就没有嫌疑了,他总不会坑他亲自任命的继承人吧。
这不是最主要的,她现在被架空了,要怎样参加战事与火灾治理。。。
“妹子,你干嘛去?”邓平安看她门都没进往外边走,闪身过去拦住。
“哥,城不能交给李喜来守。今天出的事我们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我因该说,不能让他一个人顶着。”
邓平安就不能理解了,她要去帮李喜?
“妹子,古人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把这个事交给她了,你就把心放下。他不是一个人,一窝。。。
一大家人都在帮他呢。他行的,你别真给冻病了,回去歇着吧。”
邓平安极尽温柔的劝道,将田曼往屋子里赶。
“不是你这么个理,拦我干嘛啊,我就去看看。”田曼左走右走都被挡着,很着急上火。
“你顾着你自己吧,他不需要帮忙。得,我去看,你别往外走,天黑了城里又乱,你呆着这就好,别惹事。”
邓平安抓着田曼的肩膀,给她掉了一个方向,往屋里推。
“哥,你别往城门口去,被要求参战走第三防御位置,你们今天才到,是优势知道不,能保命的。”
“知道了,知道了。”邓平安废了老大劲,才把这个不愿意走路的人,推回屋里。
张子源一边站着不敢走动,看两人的相处很是温馨的样子,他似乎没有那么容易因此获罪。
就是说,能活。
想到此处他轻松起来,正要提步进去,迎面看见邓平安出来,还在看他。
“还有事么?”张子源警觉起来,他敏感的察觉到有危险!
“一点小事,拜托你照顾点我妹子。”邓平安一笑,领小鸡一样抓住张子源的胳膊,‘咔哒’一声响,张子源的右腿应声被踩断。
张子源一脑门的汗,靠着柱子歪站着。
“别害怕。我不是担心你胆小,遇到事万一丢下我妹子跑了,这可咋办?你说,是这么个理吧。”
张子源咬着牙不说话,他打不赢就是没法讲理。
过了一会儿,田曼换了身衣服,提着剑要出去,才注意到张子源走路不太对劲。
“我哥他打的?”
田曼问的小心,在她看来,邓平安是个老好人了,不太会对弱小动手。
而张子源就是那个弱小。
“你哥他不要你出去。”张子源气鼓鼓的看着她。
活这么大,只有他克别人,没有被人克的道理。仿佛在田曼身边他都遭遇了几波生死关头了,以前倒霉也没成这样啊。
想到这里,他看田曼的眼神里充满了畏惧,身子往后退了一步。
田曼将剑放在桌子上,朝他走过去,“他给你打伤了,我给你正正骨。躲什么呀,我赶时间。”
“你放过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张子源腿瘸躲不开田曼,干脆双手捂了眼睛。
人他不看着了,想走就走吧,大不了他也趁机跑了。工作没了可以再找,命要是没了,就啥也没有了。
田曼看人这弱气,跟个小受似的,自然邪笑,“我千叮咛万嘱咐,叫你别去打扰领主休息。方才我进门,可看到香灰上的脚印了。
怎么样,知道秘密的感觉如何?”
“我宁愿什么都不知道。”张子源双手挡在身前,眼睛根本不敢看田曼。
“你良家妇女啊,这么挡在我怎么给正骨。”
“。。。”
张子源老实的配合治疗,田曼没一会儿就完成了医治,“小子,你知道的东西本来就不正常。我尽快改回来。
你去找人多的地方过一夜,领主府也不安全。”
固定了腿的位置,田曼起身拿了剑,大步往外走。
“等一下。带我也一起。”张子源一听领主府不安全,在他的意识里,最安全的地方只有田曼身边了。
田曼看了他一眼,带一个病号,她哪有那种功夫。
“带我去吧,我不用你照顾,你把乌枫给我用用就行。”张子源一脸期望。
“别逗了,一具尸体你能干嘛,耽误我时间。”
话虽这么说,田曼还是扶着他,到了放置乌枫的房间。
屋子的香味很淡。
张子源拿出骨笛子,按照手指动的速度,因该是一曲节奏很快的调子。
可乌枫一动不动。
田曼满眼看傻子一样看着张子源。
跟她耍心眼,她音律很厉害的好不。而且跟张天师专门学了笛子。
过了好一会儿,田曼神情一怔,眼睁睁看着榻上的尸体坐了起来,起身的动作自然流畅。
她知道那是个死人。
看看乌枫又看看张子源,看看张子源又看看乌枫。
卧槽。
真能活过来啊,她亲眼看到了!
“你现在能说话么?”田曼有很多想问的话,心情跟见到专家、教授一样激动。
张子源摇了下头。
田曼热情顿时全无,“你跟乌枫呆在一起,武功招式什么的你也见过。
努力保护自己吧,少年!”
“你别跑,我现在很怕,你看不出来啊!”
张子源气的脸都红了,断了声音的乌枫‘哐叽’就倒在了地上。
田曼脚步一停,转过身来,满眼都是悲哀。“你已经不是我今晚放弃的第一个人了。或许,我就这么恶劣的一个人吧。
你好自为之。”
“我要是今晚过了还能活,我就教你这个笛子,你不是很想学么。”
张子源牙齿都要咬碎了。
如果是这个连他都能克的人,那就没什么顾虑了。
白影阁的人来找他,他要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田曼指着她自己的鼻尖,“你真的教我?不会想坑我吧。”
她装作很镇定,眼里的光彩骗不了任何人。
张子源重重一点头,“首先,我要活过今晚。”
“成交。”田曼一口答应。
可能是白影阁腾出手来收她了,她不想孤单死去。
别人她犹豫,对张子源可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