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宫内,姬喜在寝宫门边来回踱步,一双白胖的手掌来回搓动,焦急地等待着栗甲的消息。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看到老将军栗甲步履匆匆的矫健身影,他身边还跟着一名年青人。只见此人一身文士打扮,青衫布巾,身材高瘦,面色微黑,一缕山羊短须,显得整个人十分的干练精神,应该便是那北地名士鞠武了。
见燕王喜急忙出迎,栗甲和鞠武抢先行礼。
“栗甲幸不辱命,请得鞠君前来。”
“有劳甲师了。这位便是鞠君吧。姬喜有礼,还望鞠君施展萨满神力,救小儿一命,姬喜感激不尽。”
“有劳大王久候。”鞠武上前,简单地行了一礼,“匈奴萨满之技其实并没有世人想象那般神奇,不过是将医术与激励身体潜能的方法结合,内外合力去除病痛而矣。”
燕王连忙说道:“不论结果如何,多谢鞠君操劳。还请入内,给小儿诊治。”
众人进入屋内。燕王后连忙擦拭掉脸上泪水,起身微行一礼,让开床榻。鞠武上前,冲王后点头致意,便坐于榻上,为公子丹把脉。又仔细观察公子丹面色片刻,鞠武起身言道:“公子确如甲君所言,是气滞于胸,痰迷心智。还请燕王等位贵人于殿外稍候,以便我为公子进行萨满祈福。”
栗甲多年与匈奴征战,知道匈奴萨满仪式不得有外人在场,便替鞠武向众人解释。燕王和王后向鞠武深行一躬,引众人出殿等候。
待众人都走出屋外,鞠武从背囊中取出一段薰香,点燃后插到榻边。接着取出几枚药丸,用清水送入公子丹口内。最后拿出一壶水酒和一面小鼓和鼓锤。鞠武将水酒一饮而尽,双眼微闭,在榻上围着公子丹,击鼓起舞,嘴中唱道:“迷迷轰哈,乞力起轰哈。轰哈。……日落西山,黑了天。鸟奔山林有了安身处,虎要归山得安然。脚采地,头顶着天。迈开大步走连环,双足站稳靠营盘。摆上香案请神仙。轰哈,乞力起轰哈。嗒嗒迷乞轰哈。……”歌声顿挫与鼓声相互应和。张啸天只感觉阵阵困意翻涌,迷离的双眼慢慢闭合在了一起。
听到殿内隐隐传来的阵阵鼓声和呼喝之声,在殿外等候的燕王喜等人只感觉十分的神秘,内心的紧张和不安也渐渐平复下来。燕王妃心情一轻,也有了些倦意,但她不敢睡去,她要等治疗的结果,要看到他的孩子平安。过了片刻,鞠武轻声走出殿外,众人连忙围扰上来。燕王喜紧张的看着他问道:“丹儿如何?”
鞠武微笑着点了点头,“公子已经入睡,待他醒来,如果能够恢复饮食,相信就没有大碍了。”燕王和众人神情一松。燕王妃向鞠武行了一个谢礼,轻声说道:“多谢鞠君相助,如果方便,还请先生于宫中客馆暂歇,以便看护丹儿一二。”燕王也连忙说道:“还请鞠君担待,暂歇宫中,有何需要,只管吩咐侍者便是。”
鞠武回应道:“也好。等公子醒来,不论什么时候,请速通传于我。另外,让侍者时刻准备些肉糜菜粥。还有,让侍女每隔一个时辰,用汤勺喂公子些蜜汁糖水。”
燕王妃立即让贴身侍女一一记下并安排下去。燕王让宫中令引鞠武前往王宫前殿客馆休息,又请栗甲代替相陪。送走鞠武,燕王夫妇急忙进入殿内,去看护爱子。
公子丹这一觉,直睡了一天一夜,慢慢恢复了知觉。他没有急于睁开眼睛,而是在心中沉思。“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何感觉这具身体要将我驱离出去?这就有些像是电脑恢复出厂设置一般。难道说——?自强的记忆强占病毒存在漏洞,宿主原来的意识并没有完全被覆盖和消失!?张啸天不由一阵后怕。怎么办!?当真正面临死亡的威胁,张啸天惊出一身冷汗。”
良久,张啸天心中叹息一声,“算了,反正也没有办法,多想无益,不如听天由命吧。不过,如此一来,我要更加珍惜剩下的时间了,一方面要抓紧寻找自强;一方面也要抓紧准备,应对将来始皇帝的威胁了。”
燕王夫妇也在榻上休息,燕王妃查觉到了公子丹身上传来的细微动静,猛然惊醒。她激动地握住公子丹双手,轻声呼唤道:“丹儿,醒一醒。丹儿,阿母在这里,丹儿。”燕王听到她的呼喊,也连忙起身,靠拢过来。
张啸天慢慢睁开双眼,看着泪流满面的燕王妃和一脸紧张的燕王喜,心中不由一阵感动和甜蜜。有父母关心的感觉,是他现在与前世相比,唯一喜欢这个时代的地方。他用手擦拭着燕王妃的泪水,轻声说道:“阿母,丹儿没事了。丹儿不孝,令父母担忧了。”燕王妃破啼为笑,轻轻将他扶起,拥入怀中。“丹儿真是乘巧懂事。只要你没事便好。”燕王喜见他恢复了往日模样,也是心中大喜。他一边命人去传信给鞠武,一边让侍者将各种备好的饮食摆上榻来。燕王妃疼爱地抱着公子丹,一口一口地喂他喝着菜粥和老参鸡汤。公子丹本想婉拒,称可以自己动手来吃,她却不肯。
过了片刻,鞠武随侍者进入殿内。他见公子丹神智恢复,面色虽然苍白,但已没有了死灰之色,心中一安,笑着对燕王夫妇说道:“恭喜燕王、王妃,公子神智清醒,饮食已复,不日便可痊愈了。”
燕王笑容满面,感激地说道:“多谢鞠君施展萨满秘术,救得丹儿一命。姬喜不胜感激。”说着话,于榻上坐起,引鞠武入榻安坐,又继续说道:“君之大才,吾早有闻名。如今虽初次相见,却更为心折。吾如今只此一子,又自幼聪慧,有异于常人。燕国将来,必交于他手。甲师等人年迈,力不从心,吾恐他学业有所延误。姬喜有一不情之请,还请鞠君不弃,留于王都,让小儿可随侍先生左右,学些治国安家的本事。”
鞠武迟疑,正想如何婉拒燕王。燕王妃也于旁边说道:“听甲师所言,鞠君生性淡薄,不喜功名俗事所扰,不愿为礼法所拘束。如君留下,可于王都选一山水幽静之地隐居,只管空闲时指点丹儿一二,吾夫妇决不敢以俗事烦劳先生。”
燕王连忙接着言道:“在王都北上二十里许,有一别院,背倚景山,前临玉湖,原本是我夫妇闲时游猎避暑之地,寡人愿赠予先生居住。丹儿性烈,我也不敢再强行约束于他,平日可让他在宫中自由玩耍,每隔五日去景山随侍先生两日。他的学业,任凭先生做主,吾夫妇决不敢有所言语。”
鞠武无奈,只得应道:“吾性子懒散,定性不足,所学颇杂,读书又从来不求甚解,却恐怕会误了公子学业啊。”
燕王心道,正是如此方要请你为师啊。如果再给公子丹找个作风严谨,性子呆板的师傅,怕是要丢了他这条小命,要了自己这条老命了。
他连忙说道:“先生的为人,姬喜十分仰慕。列国相争日急,燕国贫弱,正是需要求新求变之时。丹儿如能学得部分先生的洒脱和机智,于将来执掌燕国多有助益。还请鞠君不必推辞。”
公子丹一边看着鞠武,一边想到:“以前到东北、内蒙游玩,只觉得萨满的歌舞似有一种魔力,让人心情激荡,情绪高昂。不想这次生死危机,却能被一曲萨满歌舞所救。这位先生,能够出入匈奴,习得萨满之术,决不简单。这不仅需要智勇出众,而且还要有很强的交际能力和协调能力。拜他一个经历丰富、眼界开阔的年轻人为师,总好过听几个老头讲古。而且如果学会萨满之术,日后自己和自强再出现诸如此次的情况,也能有所应对和帮助。”
他勉强于王后怀中坐起行礼,向鞠武说道:“姬丹多谢先生救命之恩。如能日后就学于先生,丹,一定尽心侍奉,不敢有违。”
鞠武见推辞不过,只得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