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日有人来叩响了大门,送了张贴子过来。
贴子是邀李真人前往一个叫若水台的地方。
玲珑性子最急,看李复林握着贴子没说话,抢着问:“师父,若水台是做什么的?”
李复林只问:“今天是初几了?”
玲珑愣了下,一时真没想起来。还是莫辰说:“师父,今天是廿五了。”
“哦,”李复林说:“日子过得倒快。”
莫辰比玲珑知道的多,跟师弟师妹们解释了一句:“贴子是宋城主送来的,城里现在来了不少人,许多名门大派都有人来,想必都是为了逐选下任城主之位来的。宋城主邀人赴会的贴子也不是人人都能接着的,那些立身不正素有劣迹的,纵然有能为,也接不着这张贴子。”
玲珑顿时眼前一亮:“这是邀师父也去竞当城主吗?这城主怎么争?是比武吗?”
姜樊想的和她完全相反:“那会不会有风险?”
李复林摇头说:“你们都想多了,为师可不想做这个城主。现在来北府城的人里头,有不少成名已久的前辈,这些人都是有身份的人,是为了这回的事情来做见证的。”
姜樊就明白了:“那师父也是去做见证的吧?”
在姜樊眼里,自家师父哪哪儿都好,德行好,剑法好,也是回流山的一派掌门,完全有资格被称为“有身份的前辈高人。”
再说师父是他们的师父,是回流山的掌门,哪会去做北府城的城主啊。
玲珑的关注点还是有点偏:“那还是会打吧?是不是比比谁的功夫高谁就能做城主?”
李复林一笑:“今天想必不会动手的,去坐一坐,应该能见着一些故人。”
莫辰也是有些隐忧的。
虽然师父说的无惊无险,好象这一场会面就是去走个过场波澜不惊似的。
但莫辰知道没那么简单。
否则的话这几天在他们院子外探头探脑的人都是为什么来的?
师父不屑于去争的东西,旁人看得可能比天还大,以己度人,也肯定以为回流山一行人是为此事来的,要不然至于整个门派倾巢出动吗?
这也真是不巧了。
他们全都下山是因为本宗门的阵法有变故,而正好师父的老家是北府城的,这才在这时候来到这地方。可这理由说给那些人听,他们肯定也不信。
争夺城主之位,明面上的样子要做,可是私底下的手段只会更多。
莫辰有些担心师父,毕竟有些鬼域伎俩防不胜防。
他说:“我服侍师父一起去吧。”
以李复林的身份,带个随侍弟子是很正常的事。
李复林摇头:“不用,你功力未复,还是留下来吧。”
玲珑和姜樊两人明白了大师兄的意思,也争着说要跟去。
可是这两个李复林更不会带了。玲珑这个直筒子就不说了,姜樊的本领、机变都差莫辰很远,李复林真带他们去,不说帮上忙,真有事得倒过来照应他们。
“我同你去。”
屋里人都愣了下,看见穿着一身暗红衣裳的纪真人迈步进来,回过神来赶紧一起行礼。
纪筝来时穿的一身沉暗,依然难掩丽色。现在梳洗休整过,换了一件衣裳,那暗红色也不算艳,却衬得她肤色如外面的冰雪般莹白,唇上擦的也是深海棠红色的颜色。可这种平时看着象是能烧起来的颜色让纪筝看起来反而更加冷艳。
纪筝重复了一次:“我同你一起去。”
李复林吃了一惊,站起身来说:“今天这场面,你露面不大合适。”
“怎么不合适?”
李复林顿了一下,莫辰很识趣带着一众同门退到门外头。
李复林轻声说:“今天来的人多,只怕就有认识你的。到时候麻烦找上门来,纵然不怕他们,总归烦心。”
纪筝来的那天还曾经给了他一包东西。
被困死在迷城里的那些人,纪筝出来时见着他们的遗骨。她可没那么大闲心把这些人的遗骨一一收殓带回中原,就只带了那些人随身的可做信物的东西回来。
因为当时被困的人里,十有八九都还算是正道中人,与她是不打交道的,而李复林出身仙阳剑门,和那些人的宗门多少都有几分旧交情在,论情论理由他来转交也合适。
可纪筝今天要是露面,只怕会有人认出她来,再牵扯到一些旧怨……
但纪筝只看了他一眼,根本不同他商量:“你要不愿和我同行,我就自己去,想来若水台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我想进难道还能进不去?”
李复林实在没办法。
纪筝这个脾气,从来只有别人听她的,她从来不听别人的。
话都说到这里了,他还不如答应让她同去。
要让她自己去,那说不得就要踢门打进去,妥妥的是找麻烦的架势。
还是把她放在身边看着放心些。
起码如果有什么误会,他能从旁劝一劝解释一二。
从很久以前,似乎是从刚认识她的时候起,李复林就总跟在她后头收拾烂摊子。纪筝这个人不是不明白,正相反,她太明白了,性情也太孤傲了。很多事情她不是坏心,可就是因为不屑于解释,让许多人都对她误会。就象刚见面的时候,她明明是受人之托来救他们,是不得已才领着人遁入迷城以避追兵。可是被她救下的人却反咬一口,说她一开始就不安好心,把他们引入死地是想要他们的命。
别说顾念救命之恩了,进了迷城之后那些人一翻脸就要恩将仇报了。
这种情形下纪筝都不肯解释,她的性情也就可见一斑了。
当时李复林和胡真人就站出来拦阻,费了好大功夫,才没有让这些人先自相残杀起来。
从那以后他就自愿自觉的主动把纪筝这个麻烦揽到了身上,她到哪儿都会惹事,李复林归跟着描补圆场都忙不过来。
后来从诛魔之战后,许多故人都不在了,他以为纪筝也……结果隔了几十年,他又要把老本行捡起来了。
李复林心里有些无奈。
有时候他也想,纪筝什么都好,要是能改一改脾气就好了。
可他也知道这是痴心妄想。
有句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何况纪筝这性情简直是又臭又硬,杀了她她都不会改的。
“那好吧……”
莫辰回房去换了一件道袍,这是他前年过寿的时候莫辰叫人给他做的,不是普通衣裳,是件法袍,质料用的冰蚕丝和地坑麻,不沾尘,不惧水火,一般的毒物也不敢近身。他就穿过一回。平时穿的随便些没关系,今天的场面不一样,不能失了体面。好歹他也是掌门,得为徒弟们着想。
说来也巧,因为这是为了贺寿做的,所以颜色和平时常穿的青、灰、蓝、白不一样,是件绛檀色的,比较喜庆。这颜色当时看没什么,可现在看,好象与暗红很相近。
李复林扯了扯袖子,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换了。
不过时辰也不早了……
李复林拿定了主意不换,就这么出了门。
一众弟子有些担忧的送到门外,李复林和纪筝的身法功力不是他们能想象的,只见两人也没怎么动,只那么轻轻迈腿,身形已经快到这条街尽头了。
晓冬嘴巴张大了都忘了闭上,更舍不得眨眼。
可就算不眨眼,下一刻师父他们两人的身形也已经消失不见了。
姜樊有些怏怏的说:“师父和纪真人一起去,倒有个照应……幸好没带咱们。”
就算带了,他们这三脚猫的功夫也只能拖后腿。
莫辰明白他的心情。
因为这种心情他也有过。
“好了,都进去吧。”
这会儿雪又飘起来了,虽然不算紧,但是愁云寒雾笼罩着整座北府城,触目所及之处都是一片凄冷。
关上大门之后姜樊落在了后面,瞅着旁人没注意同莫辰小声说:“大师兄,你近来身子可还好?”
莫辰浑若无事的说:“我挺好的。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姜樊并没有马上就信了他的话。
“大师兄,要是你身子有什么不妥,你可千万别瞒着。纵然我帮不上忙,可师父那里你总得……”
莫辰摇摇头,轻笑着问:“你怎么就认定我不好了?我这些天恢复的不错。”
“可是这些日子,早上练功大师兄你一次也没有来。”
换在以前这是不可想象的。大师兄是众弟子的表率,总是起的最早,练功最勤勉的。而且早上众弟子都练功,常有人趁这个机会找大师兄请教疑难,大师兄也从来都不吝指点。
在路上的时候不说了,他们在北府城也安顿下来了,李家宅子里也练武场,可是大师兄一次也没有去过。
姜樊不免就担心起来了。
大师兄是不是功力未复?还是有什么旁的不适?
要是没有什么原因,大师兄怎么会不练功呢?
“我是有些旁的事挂着,加上晓冬功力尚浅,受不了冻,所以就没出去。”莫辰说:“想不到倒让你担心了。你不必这样杞人忧天,倘若我有什么不妥,小师弟和我住在一块儿,他难道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