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少通再看一阵,只见他发拳伸掌间,动作或飘逸潇洒,或凝重如山,极快转为缓慢,或由慢倏然疾变。不由得愈看愈心惊:“这些拳法便是老儿看来,也是非一般的精妙,兼之他内力深厚,使出来当真如龙似虎,不可抵挡。这沈小子不知师承何门,难道竟是崆峒派?”
天下人素知崆峒派擅于拳法,但如他所见,于崆峒派绝学拳法不可一样。其实沈念卿这套拳法均出自九幽神掌,他将这套掌法几已修炼大成,自已明了掌法中的精要,便将其中某些招式拆解融合,引为拳法。
虽经过这么一变,仍是抵不上九幽神掌的威力,但比一般拳法确是高明许多。
等到午时过后,许少通又依昨日一般,替他治疗。今天由督脉转到手少阳经。治疗过后,沈念卿暗暗运功查探,周身并无任何异状,心底疑虑渐渐消了,暗想:“既然是续命针,当然不同寻常。”
如此过了两三日,沈念卿每天清晨仍是解授小灵童拳法,到了第五日。许少通将他唤到堂内,趁着小灵童不在,便说道:“沈小子,到了下午我治疗过后,你就下山罢,记住,不可让小童儿随你一起。”沈念卿忙俯身拜了三拜,感激道:“小子自然理会得,多谢老前辈续命之恩。”许少通微微一笑,颔首捋须,颇有一副高人风范。心想:“这世间又哪里来的续命之法,你愿相信,也怪不得老儿。做好人有甚么好,若非小童儿,我非但不会救你,还要设计杀了你。”
等到了下午,许少通替他施完针法,起身去了茅屋。小灵童一脸关切神色,忙问道:“大哥哥,你觉得怎样?”
沈念卿穿衣起身,试着运了一番功力,当即微笑道:“小灵童,我体内寒毒已除,前辈果真医术高明。”实则他察觉体内寒毒又扩散了几分。
小灵童不明所以,决不会想到这竟是二人来合伙骗他,忍不住欢呼雀跃蹦蹦跳跳一阵,这才极为高兴道:“大哥哥福大命大,小灵童好开心呐。”
沈念卿摸了摸他脑袋,说道:“小灵童,我体内寒毒既除,我便要立即下山,前去办一件事。”小灵童笑嘻嘻道:“好哇,大哥哥我随你一同去可以么?”沈念卿摇头道:“不可,我此去中原,有数千里之遥,你怎能跟着我?何况前辈很是挂念你,你应该留在此处陪伴他一段时间。”
小灵童默然半晌,问道:“大哥哥,那你以后会来看望小灵童么?”沈念卿心叹:“此番一别即是永别。”面上仍是笑容,说道:“那是自然。”小灵童当即飞奔进屋,再出来时已多了一个包袱,里面全是一些干粮。说道:“大哥哥,那小灵童便在这里等你回来看望我。”
沈念卿伸手接过,临行之际,竟又多了几番离别的惆怅。他与小灵童相识不久,本不该如此,可是不知为何,却如一见如故般,或许是他天真烂漫的笑容,更或许是他拼死也要救他的勇气。
沈念卿转过头去,说道:“小灵童,替我向前辈道一声谢。我这就走了。”
小灵童颇有些依依不舍,面容带着忧色,问道:“大哥哥,你当真会来看望我么?”沈念卿背身而对,轻轻叹息,声音弱不可闻,说道:“小灵童,若我还活着,一定会来看望你与前辈。”话音方落,便即施展轻功奔下山腰。
小灵童目送他远去,身子渐渐隐于山林之中,仍是默默凝视着,暗想:“大哥哥,你教我的拳法小童儿记住了。”
——
沈念卿下了山腰,正行走在山谷之间,与小灵童的告别使得心情颇有些凝重。走了片刻又忽然顿住,从怀里取出地图,默然想道:“大当家,我沈念卿这次对不住了。”他曾答允大当家替他来温达卧山脉寻昆仑派前任掌门,也曾发誓替丐帮二位长老报仇雪恨,至于父母之仇,更是永生不敢忘。
可是人之将死,又哪里能竭尽完成。心中只想到:“我不能完成其他人的心愿,那也是情有可原,可若是不能替风大哥完成遗愿,那我真是该死。”算算时间,赶到华山派应是无碍,可是念及体内极不稳定的寒毒,终不能大意,于是决心尽力赶路,早一日到得华山派,便能早一日完成风大哥的遗愿。
打定主意,当下施展轻功竭力奔行,天色渐晚,便放慢了脚步,仍是不肯歇息。如此连续赶路一日,终于浑身乏累,只好寻了一处大石,暂作休息。
等到半夜时分,天上突然下起了大雨,原本茂密的森林更是寸步难行,沈念卿只好寻了处遮蔽的所在,眼望外面电闪雷鸣,心情愈发凝重,时而想着体内寒毒,担忧不能及时赶到华山派,时而想着亲人朋友,此生不能再见。
等到了清晨时分,大雨方止,沈念卿登时醒了过来,又继续赶路。这一回赶路一日一夜,终于出了温达卧山脉。
沈念卿寻到一处涛涛水流,稍作歇息,一面食用干粮,一面望着眼前涛涛水流,击沙飞石,心中止不住在想:“九幽神掌总纲里提到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究竟是何意义?”他这时观看前方涛涛水流,忍不住在心底细细推敲,暗想:“这句话本是说水可阴可柔,可阳可刚,也就是千变万化,不尽其一。只是祖师爷当年在总纲里这样写,究竟蕴含的什么道理?”
他知晓这句话本是道家祖师老子所言,是说做人的道理,只是论到这武学上面,当真琢磨不透。
冥思片刻,仍是摸不着头脑,只好收好包袱,继续赶路。这天午时,沈念卿已行到了一处山丘之地,眼望前方一片荒凉景象,心情更觉凝重。他施展轻功奔了一会,便即放缓脚步,恢复内力。
正走到一片大乱石之间,突然听见正前方传来一阵呼啸之音,禁不住身子一怔,暗道:“这荒芜之地,怎会有大批人赶路?”不多时,眼前有十多之众乘马呼啸而过。因有乱石遮掩,倒无一人发现他。
沈念卿盯着背影看了一阵,登时身子簌簌发颤,恨不能已。原来那十多之众有二人的背影他识得清清楚楚,便是化作骨灰也永不能忘。
沈念卿禁不住眼泪涌出,待得一行人消失不见,陡然跪倒在地,悲痛道:“爹爹,孩儿命不长久,却在这里撞见这二人,是爹爹你在天显灵了么?好教我替你报仇雪恨。当日在娘亲坟墓前,便是杨不凡与贺南天这二人害死了你,也是他二人害死了风大哥。老天有眼,竟叫我撞见他二人。我若不杀了他二人,岂非枉为人子?”
他虽早已抱定决心,前往华山派的途中不论发生任何事,皆一概不理,一切当以风大哥的遗愿为重。然而此时陡然见到杀父仇人,又如何忍受得住。
只待众人消失不见,当即擦了眼泪,纵身追了上去。十多之众虽是乘骑而行,然而因为地势的缘故,总不能飞奔急驰。沈念卿一路远远跟着,心想:“杨不凡与贺南天二人武功高强,我若对仗二人,当真胜算难料,何况还有十多之众,依我看来,皆无弱手。我得想个可行的法子,即便最后死了,但只要杀了他二人,也算死而无憾。”
这一追便是三四个时辰,沈念卿见他一行人匆匆赶路,又止不住迷惑:“奇怪,他们一行人马不停蹄的赶路,必然是有要事在身,可是此地荒芜偏僻,究竟为的什么?”他兀自想了许久,仍是不解,于是放下心中杂念,一心跟踪而去。
再跟了两个时辰,天色已经黑透,夜幕之下,已到了一大片山林之外,透着月色,只见众人纷纷下马,突听一人说道:“入了山脉,乘骑多有不便,咱们便在此舍弃坐骑,步行入山。”声音洪刚似铁,正是杨不凡的声音。只听他说完,余人皆附和一番,进了山脉。
沈念卿听闻山脉二字,心念一动,细细瞧了一番,忍不住惊讶:“啊,这是温达卧山脉。”他一路追踪,眼中只有数人,也没留意往何方行走,这时陡然认出,更觉迷惑了,不知他们入了山脉所谓何事。
沈念卿悄然入山,林木深深,又值夜色,他始终跟在一行人身后十丈处,无一人可察觉。等到了半夜时分,一行人终于停下。杨不凡道:“诸位弟兄,咱们歇息半夜,明晨赶路。”于是众人附和一番,纷纷寻地端坐,运功恢复体力。
沈念卿心中一喜,暗道:“好机会,四周皆为密林,我须得以雷霆之势接近二人,出手间必要重伤二人。”他估量自己武功,当可与其中一人斗个伯仲之间,略占上风。但这次面对二人,只须稍有不慎,二人一旦联手反击,撑过三招,余下众人必定前来支援,到时可就腹背受敌,决难取胜了。想到此处,心中不由突突猛跳。他手中俱无兵刃,又无暗器,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正当犹豫不决时,突然听见杨不凡开口道:“贺兄弟,上回让许少通逃走,这回可不能再出差错了。”沈念卿听得心中一跳,又听贺南天道:“那是自然,这回咱们寻到他老巢,又有三十余好手一齐,量他轻功卓绝,也决不能逃走。”杨不凡轻轻嗯了一声,说道:“主上有令,这回若是得不到洛图经,咱们唯有死路一条了。”
沈念卿听到此处,心中又惊又骇,惊得是那许少通,竟隐居在这温达卧山脉之中,他拥有武林奇书洛图经,倘若得到,岂非驱除寒毒有望?骇然的是他二人所说的主上,莫非竟是噶尔笑笑?
沈念卿凝眉不展,暗想:“这二人狼狈为奸,祸害武林,想不到竟是投靠了噶尔笑笑。”再要凝神细听时,二人各自打坐,再没了声音。
沈念卿寻思道:“我前往西域,本就是为了寻找那洛图经,好借此驱除体内的寒毒。此番误打误撞,竟有了洛图经的消息。当真是天大的好消息。”这时打定主意,不能轻举妄动。
等到明晨一早,杨不凡等人立即动身,往山脉深处而去。沈念卿一路跟着,脑中挂念洛图经与复仇,浑身竟无半分疲惫之感。
如此又跟踪了一日,沈念卿发觉他们行进路线似乎极为眼熟,这时到了一片山腰之上,微微打量,禁不住啊了一声。这条路正是小灵童带领他上山的路径。
正胡思猜测间,突然听见上空传来一阵尖锐之音,他透过枝叶间隙一瞧,正是那日与小灵童一起的山鹰。来不及细想,突然听到杨不凡大声道:“不妙,这山鹰有问题。”话音未落,身边一人当即取下背上弓箭,往头顶弯弓搭箭这么一射,那头山鹰哀鸣一声,一头栽了下来。
杨不凡立即大声道:“许少通就在这山谷往上,咱们须得立即赶到,不能再教他逃了。”当下十多之众皆施展轻功纵身下谷,几息之间不见了踪迹。
沈念卿禁不住呆在原地,这山上唯有小灵童与前辈二人,那许少通的身份自然不言而喻。他也万万没有想到,那位老前辈竟然就是江湖闻名的大盗许少通。
只是他曾与许少通接触了五日,他性子确是怪癖,可要说他是好是坏,当真难以下定论。眼见众人不见了身影,沈念卿当即缓过神来,禁不住暗骂自己:“沈念卿啊沈念卿,无论那许少通是否好坏,可是小灵童仍在山上,你岂能不加理会。至于吗洛图经,只能到时再相机行事。”
念及此处,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