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卿奇道:“思妹,我昏过去了么?”说话之音沉闷嘶哑,又吓一跳,猛然道:“思妹,我怎么了?”突然觉双目似给甚么遮住,便要伸手去摸。霍思先拦住他手,惊声道:“念卿哥哥,你双目受伤了,可不要掀下布带……”说到这里,语调极为悲戚,又忍不住抹泪。
沈念卿心中念起破阵之事,才明白自己双目已受大伤,心中轻叹。耳中又闻见轻微抽泣,紧握着霍思手腕,劝慰道:“思妹,我好好的,你干么要哭?”霍思摇头道:“念卿哥哥,我险些害了你,我实在对你不起。”沈念卿微笑道:“思妹,你决不能这样说,前辈于我有恩,如今我武功大为精进。你算是帮了我,又岂是害我?”霍思不解道:“那前辈害的你受了伤,你为甚么还要感激他?”沈念卿摇了摇头,嘶声道:“思妹,我昏睡了多久?现在又是在哪里?”
霍思道:“你昏睡了一天一夜啦,我很是担心。咱们现在仍在雪峰之上的一处山洞里。”说着恍然一顿,挣脱手来,又道:“念卿哥哥,你一定又饿又渴罢?我去寻些东西来给你吃。”沈念卿点头,耳中听得脚步声渐渐远去,当即盘膝而坐,右手轻轻摸了布带一回,心中默念道:“我双目之上微有清凉之感,必是敷了甚么膏药。思妹她甚么都不懂,哪里会做这些事?只怕是前辈所为。”
他念起昏迷之时,毫无征兆,以至他跌了一跤。现今想起大是奇怪,当即细细回想,过了半回,心中暗道:“当时我得以领悟,立时运转内力奔出,而后及至昏厥。必是先前所见所闻于身体大为有害,埋下一处隐患。我当时未及多想,又突然运功,以致体内毒性猛然作。”想到这里,立时运功视察,可是运行周天,并无异像,稍微安定。心想前辈既然清楚那奇花异草大阵,自是能帮我驱毒了。至于双目之伤,却须时日恢复。他这时也才明白前辈苦心,心头一点也不气恨,反是极为感激。
沈念卿坐等了一阵,始终不见霍思回来,心中不免着慌,叫道:“思妹!思妹!”并无人应答。他撑起身子,扶住地面,触手别是温暖柔软,才知竟是躺在一块野兽皮毛之上。方要摸着下床,突然听得有人冷冷道“小娃娃,你竟醒来啦?”语气似有诧异。沈念卿听这声音,不由感激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便听得前辈突然古怪一笑,幽幽道:“小娃娃,老夫可救不了你。你此生武功再难精进,便到此为止啦!”
他说的虽是奇怪,也令沈念卿大惊,奇道:“前辈,此言何故?”心想我怎会武功再难精进。现今我已领悟神掌第五层,只须过得数年,必然将神掌修习大成。正信心膨胀,又听得前辈咦了一声,反问道:“小娃娃,难道你不知你体内有一处阴寒之毒么?”沈念卿心头猛地一跳,而后镇定,心道:“是了,前辈既替我疗伤,他武功高强,自能觉。”点一点头,又听得似有踱步声,过了片时,听前辈沉吟道:“老夫也料想不到,你竟中了这奇毒寒掌。天下间再没有第二种法子可解。”沈念卿心中一动,微笑道:“前辈,小子知那寒毒非得自行逼出不可,虽在体内,但也无大碍。”
他说到这里,猛听得前辈呵斥道:“小娃娃,你懂得甚么?”似极为怒。沈念卿一呆,又听得前辈轻叹一声,缓缓说道:“说起来倒是老夫害了你,唉。”沈念卿不解其中深意,笑道:“前辈何出此言?我虽暂时双目失明,可武功大为精进,还得承老前辈的情。”那前辈冷笑道:“此话当真?”沈念卿大是奇怪,仍点一点头,心想:“确是托前辈之福,这又何假?”
正奇间,突觉右臂已给人拿住,心中猛地一跳。他如今目不能视,可说武功不进反退,又如何避得过?便觉两指搭在脉上,心知是前辈把脉,又惊又疑,却不敢讲话。过得片时,只觉手指离开脉上。便听前辈沉吟道:“老夫知晓你是乾坤老儿的徒孙时,确有心试你一试。只是我未及料到你身中这奇寒之毒,否则我又怎会将你丢进那里面?我有心助你,却不料反而害了你。”
沈念卿心中起疑,听前辈所言,莫非那寒毒与奇花异草有甚么干系?当问道:“前辈,恕小子眼拙,还请前辈指点一二。”便听前辈道:“这乃是我师门秘闻,决不能向外人提及。可是关于奇花异草与那寒毒,老夫倒可以说给你听。”沈念卿虽瞧不见前辈面容,听他口中语气,也猜到他此时必定满面凝重。听他说道:“你体内寒毒,乃是一门掌法所至,此掌法唤作寒若般那掌,是噶尔笑笑的绝技。”
他说到噶尔笑笑,似有一股阴冷之气,格外冰冷。沈念卿侧耳倾听,并未深想这其中干系,却听前辈奇道:“此毒掌极为厉害,中者无解,你小小年纪,又如何活到现在?”沈念卿想起过世的娘亲,幽幽叹道:“我娘亲是给噶尔笑笑害死的,当时我还未出生。”那前辈嗯了一声,说道:“十年前的武林大会,老夫也有耳闻。想必那时你尚在张姑娘体内,不幸沾染了一丝寒毒,可是你能活到如今,也算大幸了。”沈念卿道:“前辈,我习武以来,那寒毒曾作过三回,都给我抑制住。世人都说那寒毒天下无解,可是小子虽无法逼出,倒也无关紧要啊。”
他方一说完,猛听得前辈一声冷笑,跟着道:“是无关紧要,你只不过能活到四十岁而已。到时若再不能化解,就要一命呜呼啦。”沈念卿微是一惊,便即安心,暗道:“只要大仇得报,就算只活得四十岁,那有甚么关系。”当说道:“前辈,能活到四十岁,已是极好的事,小子不敢妄求长命百岁。”话语方落,便听得前辈冷笑更甚,猛地说道:“那是你武功无法精进,才能活到四十,倘若你武功再厉害几分,可就至多一年半载可活。”
沈念卿大惊,心知前辈武功高强,总不会凭空说假话,可是说他再不能练武,又是何故?他这时方才念起前辈先前之言,说甚么‘武功再难精进,便到此为止啦。’很是困惑,问道:“前辈,为甚么我再不能练武?”那前辈道:“你体内原有寒毒,虽只能活到四十,倒也可继续练武,并无大碍。可是经过那奇花异草之毒在你体内停顿,便使那寒毒更为厉害。你现今武功低微,自是无法察觉,可要是再厉害几分,便会激得寒毒作,三次过后,便即殒命,决无活路可寻。”
沈念卿身躯一震,啊的一声,说不出话来。心道:“竟是如此么?那我此生岂非再不能修习九幽神掌?可若是神功无法大成,大仇如何得报?”念头一一转过,心中又苦又涩,只觉造化弄人,几有了轻生念头。那前辈见状,微叹一声,说道:“小娃娃,老夫将死之际,想不到又害了你一命。这样罢,自此你不必修习九幽神掌,便在这山头住下。我看那丫头于你多有照顾,想必很是欢喜你,她自会留下来。等老夫终去,你二人留在这里,再不理身外之事,做对逍遥夫妇,岂不是妙极?”
沈念卿摇了摇头,说道:“前辈,难道此等症状别无他解么?小子也不要活到四十岁,便是三十岁,只要我能继续练武,那也欢喜得很。”那前辈沉吟道:“你为甚么非要习武?便是为了报仇雪恨么?”沈念卿点一点头,只不讲话。岂料那前辈幽幽叹道:“冤冤相报何时了?你现在心有大恨,可真要报了大仇,只会心头更觉怅惘,有甚么快乐可言?人这一辈子,若不能欢欢喜喜的渡过,有甚么好?”
沈念卿心知前辈百岁高龄,总有许多见解,可他尚且年幼,如何顾得身后之事?心念一转,当即说道:“前辈,那时不也将小子当作仇人了么?还说甚么师弟……”他本盼得借此以理据争,岂料方说到‘师弟’二字,猛觉面上劲风捣来,吓得一呆。只觉手掌停在鼻梁处突然止住,便听前辈冷笑道:“好哇,小娃娃,你不听劝也就是了。日后休要在老夫面前提及此事,否则老夫可饶不得你。”沈念卿暗道:“为甚么一提师弟,前辈便即大怒,这其中又有甚么秘闻?”
那前辈撤开手掌,负手远去。沈念卿听得脚步愈远,又有声音传了过来:“小娃娃,老夫害得你不能再练武,总归对你不住。这寒若般那掌的奇毒,老夫再清楚不过。除非你功力瞬间高于噶尔笑笑,当能自行化解,否则唯有死路一条……”
沈念卿心底登时一黯,想到噶尔笑笑武功奇高,自己又怎能瞬息之间便高过于他?可是前辈为甚么说对那掌法极为清楚?难道此毒再无法子可解么?只觉心乱如麻,甚为烦躁,坐在那里默然不动。
过了片刻,又闻见脚步声渐自近来,沈念卿将头转过去,问道:“是思妹么?”
来人正是霍思。她手里拿些野果,正要喂给他吃,猛听得他问了一句,又见他昂对着自己,却甚么也看不见,模样甚为惨状,不由得心酸落泪,心道:“念卿哥哥,是我害得你如此,我实在对你不起。”想到此处,心中愧疚更甚,赔罪的念头忍不住在脑中打转。
沈念卿隐隐听见抽泣声,心中明了,忍不住道:“思妹,你真不必这般,否则我于心何安?过些日子,我便能瞧见了。”他伸手虚抓,却抓了个空。霍思迎上去,反握住他手,幽幽道:“念卿哥哥,都是我不好。你先吃些食物罢。”便即递给他一个野果。沈念卿微笑道:“正巧我饿了。”将野果接过,大咬了一口,嘴里登时又苦又涩,险些喷了出来,但念及思妹心意,不敢吐出。含糊道:“思妹,这是甚么果?”霍思道:“我在外面转了一圈,这是老前辈给我的,说对你伤势有益。”沈念卿点一点头,心想这荒山野岭,有野果吃已是大幸,还讲甚么美味?
沈念卿咽下两个果子,顿觉腹中好受许多,这才问道:“思妹,你怎么寻到这顶峰上来了?”霍思原原本本将始末说给他听。原来她见沈念卿练功之心甚切,却又不愿上这雪峰来,便故意设计。只盼他寻到峰顶之上,就此武功大为精进。那时她见沈念卿疾奔而去,便一路遥遥跟在后面,到得雪峰脚下,已是傍晚时分。她又候了片刻,总不见他下山来,不由心中着慌,随即上了山。跟着说道:“那时我攀上峰顶,大声呼喊,岂料山风凛冽,总听不见你答应。便在这时,忽得瞧见一只黑物蹿到我跟前……”她说到这里,便即止住。沈念卿大是疑惑,陡然听见一声沉闷低叫,心念一动,便觉一只灵物跳到他身上来。他微微一笑,如何猜不到是甚么?那黑狸在他身上蹭了一会,只觉皮毛滑腻,跟着又跳开了。
沈念卿道:“思妹。嗯,后来你遇着前辈了么?还给他点住了穴道?”霍思道:“是啊,那前辈虽满头白,我却并不觉得和蔼。”沈念卿笑道:“前辈虽面色阴沉,心肠却不坏。”说到这里心下悄然轻叹,想到自己再不能练武,实在痛苦难当。
霍思又道:“念卿哥哥,那前辈为甚么让你立在那花草深处?你那时飞奔出来,跟着昏厥过去,我瞧见你嘴角双目满是鲜血,模样说不出的可怖。幸而你平安无事,否则我决不能独活。”
ps:明天还有一个章节,开始下一卷,主角踏入江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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