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都扶他起来,温言道:“主上自有他的道理,你遵命就是。”高鹏往山顶望一眼,转过来道:“拔都遵命。”说着翻身上马,喝道:“撤。”百来之众当即随他一同撤离,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山顶众人瞧见这一幕,自是瞠目结舌,分外不解,都想来了援兵,怎么反而撤退了。殷六微笑道:“吩咐下去,即刻动身撤离此地。”梅五迟疑道:“左使,这莫不是他们的权宜之计,想骗咱们下山。”殷六道:“高鹏想与我教为敌,噶尔笑笑也绝非蠢人,放心就是了。”
当下众人再无疑惑,纷纷散开收掇东西,以备及时离开。其时各人心头均想:“左使智谋远虑,早已料到如此,是以不曾应战,决不是怕了鞑子。”心中对他更为尊敬。
殷六拉过沈念卿,一齐行到帐篷里,霍思正坐在那里摇着拨浪鼓,她见二人进来了,当即将拨浪鼓塞到沈念卿手中。沈念卿对她扮个鬼脸,霍思则笑个不止。
殷六微笑道:“念卿兄弟,霍丫头,咱们走罢。”一手拉一个出了帐篷。梅一走上前,恭声道:“左使,两边阵亡的尸体都已处置妥当。”殷六道:“你吩咐下去,到了合肥境内,所有弟兄各遣回原处,以听号令。你三人跟我一同走,后面有话要讲。”
行到合肥时,天已黑尽,殷六携着两个孩童,与梅一三人寻了一家客店歇息。翌日清晨,梅一三人各自离去。殷六又带了沈霍二人,乘马车北行。不一日,已临近豫皖交界处。
行途之中,殷六决口不提沈念卿失踪之事。沈念卿坐在马车里愁眉不展,心中一直挂念这件事,是否要向殷大哥如实交待。暗道:“殷大哥待我极为真诚,我怎能欺骗他?”又想到:“梅花主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物?这些日子所见所闻,当可以断定梅花主与那噶尔笑笑本是相识,而殷大哥又是梅花主的下属,我到底该怎么办?殷大哥是否认为我与思妹一般迷路了,所以才不问我。可是殷大哥极为聪明,我与他初时相遇,他可知晓我没有半点武功,昨天高鹏曾说的那些话,总要令他奇怪的。”忽然想到一个念头,直惊出了一身冷汗,暗道:“不论那黑斗笠高人是不是梅花主,他总是知晓我身世的。那晚他问我九幽神掌的事,我直说没有。后面他将手掌放在我头顶,分明是想要杀了我。”他那时不经世事,自然不懂,可是自他学武以后,又经历过这许多变故,已渐渐明白一些事理。只是心头困惑那人既已起杀心,为甚么又要放了他。
霍思见他面色凝重,额头隐隐有些汗渍,问道:“念卿哥哥,你生病了么?”说着取出手帕替他拭汗。沈念卿拉着她手,微笑道:“不,思妹,我只是有些困倦了。你自己玩会,我睡一觉就好了。”不及她再说,先倒在木板上,背对着她,双目望着帘布,心道:“殷大哥,殷左使,你究竟是怎样的人物?是否是那黑斗笠高人让你监视我,看我到底会不会使九幽神掌,有没有骗他?”这个念头在他脑中转了几遍,每次念及,只觉殷大哥似有预谋,恨不能偷偷趁他不备逃走,自此以后浪迹天涯,流浪四方。可是一想到霍思,便再也没了决心。浑浑噩噩的想了大半会,终于昏睡过去。
这天夜晚,已至河南境内,殷六三人途径一处集镇,在镇上寻了一家客店休息。睡到半夜,沈念卿突然惊醒,耳中听得窗外两声沉闷的‘笃笃’之声,他坐起身来,瞥见窗外一道黑影一闪即逝,立即翻身下床,推窗而望,和着银辉满月,只见窗外不远处有个身影立在那处,心念一动,当即翻窗奔了上去。那道身影忽然纵起,施展轻功七转八拐,出了集镇。沈念卿暗道:“殷大哥半夜寻我,究竟是好是坏?”此时心中实在拿捏不住,可是见他并不加害自己,稍定心神,一路跟了上去。
殷六翻过一道山岭,立足停下,回身张望。沈念卿低声道:“殷大哥。”走到他跟前。殷六并不应答,突然右掌跌起,往他肩头拍落。沈念卿一呆,暗想殷大哥果然要出手了么?可是他见那一掌虽然出乎意料,其中并无多大劲道,凭他如今武功,当可轻易避过。一时不明白殷大哥作何念头,反而一动不动,任他一掌袭来,决不闪躲。
那一掌离他肩头三分处终究止住,殷六道:“你为甚么不躲?”沈念卿摇了摇头,说道:“殷大哥,你待我很好,我不明白。”殷六似笑未笑道:“嘿,这天底下不明白的事,何其之多。倘若有人要杀你,你还不肯闪躲么?”沈念卿道:“别人杀我,我必然要拼命抵抗,可是殷大哥你,我实在想不明白。”殷六沉吟半响,负着双手道:“这些日子来,想必你有许许多多的经历,也有一番极大的收获。”
沈念卿心念一动,知晓他说的必然是自己突然身负武功之事。殷六又道:“我并不知晓你的身份来处,也从来不曾问你。念卿兄弟,我第一回见你,只觉你浑身无力,实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孩童,可是后面这些遭遇,你的表现又异于平时孩童,我便猜到你身份实非寻常。想必凭你聪明,早已猜到有人托我寻到你,带你一同离开。”
沈念卿有些怔,刚要开口,又听他叹道:“你那****我救你的高人身份,我只说不知。你如今遭遇的这些事,心底一定不相信对不对?我那回是骗了你,因为我只当你是个普通孩童,知道梅花主的身份并没有好处。”沈念卿道:“殷大哥,那梅花主究竟是甚么人?”他这时见殷六坦诚相说,终究忍不住问了出来。
殷六微笑道:“我虽不知你为甚么极短的时日内,就身负武功,还击伤了我梅花暗使。可是关于梅花主的身份,我实在不能告诉你。你当明白,有人救你,并非就是对你好;若有人害你,也不一定就是要杀你。”沈念卿懵懂点头,嗯了一声,笑道:“殷大哥,你那回救了霍思妹妹,我便知道你是个好人。”说着又满面疑惑,问道:“殷大哥,难道你真不知我的来历么?”心想那梅花主既然将自己托付给殷大哥,他总该清楚一些才是。
殷六摇头道:“梅花主并未跟我提过你的身份,至于将你托付给我,却是另有原因。”沈念卿奇道:“有甚么原因?”殷六笑道:“过了明天,你当知晓。”沈念卿见他面目慈和,又与初时相遇的殷六一模一样,不免心头欢喜。殷六沉声道:“念卿兄弟,那日高鹏说的将你抓走,你又是如何撞见他的?后来又是怎样逃走的?”沈念卿心中颇为犹豫,不知该不该讲出来。殷六观他面色,微笑道:“若是不便讲出,那也无妨。”
沈念卿急忙道:“不,殷大哥,这些秘密我一直藏在心中,不曾对人讲过,只因先父说人心难测,我才一直不曾向你袒露。这半个多月以来,你总待我与霍思妹妹极好。我虽年幼,也觉得殷大哥你决不是坏人,你既愿意听,我当然愿意讲。”殷六见他神情动容,分明是心有负担,却又难以承受。沈念卿道:“我自小没了娘亲,是爹爹将我养大。可是半个月前,我爹爹却给人害死了。”说到这里,终究忍不住落了两滴眼泪。
殷六自遇见他,从未见他流过泪,今日所见,自是让他大为吃惊。一手扶他肩头,温言道:“念卿兄弟,男子汉大丈夫,决不能轻易落泪。”沈念卿扬起笑容,伸手抹去眼泪,说道:“是,殷大哥,我爹爹也曾这样对我说过。”殷六皱眉道:“你说令尊给人害死?究竟是甚么人?令尊又是甚么身份?”沈念卿道:“那恶人便是杨不凡、贺南天与郑其和三人,一同合谋害死了我爹。”殷六大惊,暗道:“这三人都是武林皆知的人物,随意一人,武功便不在我之下,念卿兄弟的父亲究竟是何等人物……”想到这里,心念一动,更觉惊骇无伦:“念卿兄弟姓沈,难道他竟是沈飞宇,沈大侠之子?”其实天下沈姓之人何其之多,他虽知沈念卿来历不同寻常,也决难以想到这上面去。只是杨不凡三人武功都属武林一流,要引得他三人合伙才能匹敌,普天之下,屈指可数。至于姓沈的,唯有这一位了。不免说道:“念卿兄弟,你竟是沈大侠遗孤么?”
沈念卿重重点头。殷六又道:“可是那****听赖不通说,沈大侠是因为……”沈念卿重重摇头,说道:“决不是这样,我亲眼望见他三人杀害了我爹。而那郑其和却是被杨不凡贺南天二人杀掉。我那时想不明白,如今念起,只怕他三人表面相迎,实则各怀鬼心,只等我爹爹死了,杨不凡二人才嫁祸给郑其和。何况我爹武功高强,又与我从不分离,郑其和怎会得逞?”说着将那日情形细细说出来,一直说到到他昏迷过去。
殷六沉吟道:“那杨不凡杀害了沈大侠,将你掳走,后来你又是怎样逃离的?”沈念卿低下脑袋,凄楚道:“我是给一位大哥哥所救,而他也是为了救我而死。”又从与风不行相遇说起,直到他耗尽真气,替他压制住寒毒。正说到那梅花主出现,只见殷六右手疾伸,握住了自己手腕,沈念卿疑惑不解,便见殷六微皱眉头,说道:“念卿兄弟,在你丹田之内,的确有一股阴寒之气郁结不散。”说着又道:“这股阴寒之气颇为奇怪,似阴似邪,非寒非恶,我生平所遇,也见过许多掌法,并没有一种与它相符。”沈念卿黯然道:“这掌法唤作寒若般那掌,是噶尔笑笑的独门绝技。”
殷六惊道:“怎会……”他本想说你那时毫无功力,若是中了噶尔笑笑的毒掌,岂能活到现今?但他究是聪明,不一会便猜到其中关键,他虽不曾参与武林大会,于其中一些大事也颇为清楚。都说武林大会上噶尔笑笑神出鬼没,不仅害死了两大教主,还重伤了明教千金张莺莺。暗想:“噶尔笑笑独门绝技寒若般那掌,治无可治,这是武林共认的事实。想必沈大侠以强横功力替她抑制寒毒,保得她一时性命,而念卿兄弟不幸沾了一丝寒毒。”他所猜想的确是不错。当年沈飞宇无论如何也没法将寒毒逼出,只好用毕生功力抑制,才让张莺莺活过两年,便有了后面沈念卿身染寒毒之说。只是这种奇古之事自来未有一例,殷六生平未闻,想到这里,竟呆了半响。
两人各不作声,夜风拂过,吹的山岗乱石簌簌作响。殷六定了定神,说道:“念卿兄弟,你身有武功,能否逼出这股寒毒?”他料想寒毒经过这么一颠一转,毒性已甚微,说不定能有法子,是以一问。沈念卿摇头道:“我已试过,只是我功力甚低,无法从体内逼出。”殷六心念一动,笑道:“寒毒留在你体内,终究于你大为不益。不如我来试上一番,看看能不能替你逼出。”沈念卿双目一亮,喜道:“殷大哥,你要替我驱毒么?”说完又直摇头,道:“这样会损耗你许多真气,还是暂且让它留着罢。等日后我武功变强,再来逼出也不迟。”殷六摆手笑道:“无妨,一些真气算得甚么,过几日也就恢复了,还是你的身体要紧。”
沈念卿虽有些不愿,终归还是听了殷六的话,心中默默想到:“殷大哥武功高强,说不定他真能替我逼出寒毒,那自是再好不过。”当即不再多言,盘膝而坐,暗中运转周身真气。
ps:关于沈念卿幼年性格,相较于同龄人更为成熟,不必深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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