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瞧了一阵,当即转身去了偏房,这睡卧简单脱俗,别是雅致,他这些日子疲于奔走,仓皇逃命,哪里顾得上好坏之分。这时见得,颇为欢喜,只想今日玩的尽兴,又睡的舒坦,对这位秀姑娘更增几份好感。吹熄灯烛,这才躺到床上,不到片刻竟睡了过去。
夜半时分,沈念卿突然惊醒,蹭的坐起,满头大汗。心道:“方才我竟做了个噩梦,梦见霍思妹妹给人追杀,殷大哥重伤而死……”他这才陡然念起,不住自责:“霍思妹妹不知现今何处,是否安然无恙?殷大哥那夜追人而去,亦不知所踪,你却还安歇此地,都已忘了么?”想到这里,责念愈深,只想此刻冲出去寻了秀姑娘,向她赔礼道歉,再告辞离去。又想到此时夜深,秀姑娘必然安息了,又怎好打搅?
纠缠一番,慢慢躺下,心想等到明日,我便向秀姑娘说了,请她见谅。
这一来,辗转难眠,不住看向窗外,只见得微微一点光明,心中盼着早些天亮才好。犹自盯了许久,忽得瞥见那纸窗外贴了一个黑影,心中大惊,暗道:“那是甚么人?”眼见黑影默然不动,伫立了片刻,突然轻轻移了一下。沈念卿心中砰砰而跳,不敢张口大叫,心想这是秀姑娘的住处,有甚么可怕的。
蓦得,那纸窗忽得打开,黑影轻微一晃,已立在床前。沈念卿装作熟睡,暗道:“此人必定有所图谋,我倒要瞧瞧究竟如何?”又想到:“莫不是秀姑娘故意派人来跟我开个玩笑?”倏然之间,只觉一股劲风急扫,拂过身前大穴,身子顿时一僵,只觉四肢百骸动弹不得,心中大惊,想要惊呼出声,却连声音也呼之不出,随即便觉身子悬空,已给那人提在手中。跟着只觉一晃,便是疾风扑面,竟是在急行之中。
过得片刻,忽得停下,那人伸手又在他身前一点,将他丢在地上。沈念卿见他解开了自己穴道,心中好生奇怪,睁眼瞧往那黑衣人,这一瞧之下,当即惊呼:“是你!”原来这人竟是秀姑娘白日称做‘高叔叔’的大汉。
高姓汉子微笑道:“不错,是我。”沈念卿登时舒气,向四处张望一眼,竟是在一处房间内,不解道:“高大叔,你带我来这里做甚?”高姓汉子道:“沈小子,你小小年纪,便有一身武功,你究竟是何来历?”沈念卿一怔,心想他突然说这个,有何用意。
高姓汉子见他沉默不语,又道:“你与那殷庆云有甚么干系?”沈念卿听及殷大哥,登时欢喜道:“殷大哥?高大叔,你知晓殷大哥现今何处吗?”岂料高姓汉子一听,立时冷笑,说道:“好,我果真没猜错人。”
沈念卿更觉疑惑,问道:“高大叔,你这是……”未及说完,突闻得劲风驰来,心中大惊,急忙后退闪避,但那汉子武功奇高,早已拂中他穴道,登时又动弹不得,栽倒在地。
沈念卿叫道:“高大叔,你为甚么要抓我?”高姓汉子冷声道:“只怪你识得殷庆云,我必留不得你。”沈念卿顿时大惊,听他说及‘留不得’三个字,分明是要杀了自己,极是格外不解,说道:“你当真要杀了我么?”汉子见他满面不信,冷笑道:“那是自然,难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沈念卿道:“你为甚么要杀我?秀姑娘知晓么?”汉子嚯的立起,说道:“沈小子,你若是个寻常孩童,小姐欢喜,高某倒也不瞧在眼里。只是你与殷庆云沾上干系,嘿,我自要杀了你,你今生还妄想见得小姐么?便是小姐知晓你的身份,恐怕也不会放过你。”
沈念卿啊了一声,随即怒道:“秀姑娘与我是好朋友,她岂会杀了我?”高姓汉子再不多言,又伸指点了他哑穴,说道:“殷庆云若知晓你在这里,不知他会不会来救你?”说罢转身走出了屋子,哐当一声,将铁门重重锁上了。
沈念卿呆望着那扇铁门,脑中嗡嗡作响,犹似在云里雾里,摸不通透。他想起汉子所说的秀姑娘,心道:“莫不是秀姑娘故意捉弄我玩?”但随机便觉不对,瞧他说话神情,并不像开甚么玩笑。心头只觉糟糕至极,暗道:“这人难道跟殷大哥有仇么?不然他何必抓我?只是他说的秀姑娘若知晓我身份,也不会放过我,这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父亲身前的仇人?”
过了片刻,沈念卿适应了黑屋环境,已望得颇为清楚,苦于给点住穴道,不能动弹。他想了许久,脑中电光似的一瞥,心头大震,暗道:“若是真知晓我的身份,何必说甚么殷大哥会不会来救我?一刀杀了我就是。如此说来,这人必然与殷大哥有甚么仇恨,就连秀姑娘也是如此,那他抓我来此,必然是想借我引诱殷大哥前来……”忽得想起前夜,他跟踪殷大哥去了那处竹屋,后面有一个人暗中偷袭害死了那恶人,殷大哥随后追踪而去。偏偏那时候马车遭到偷袭,怎会如此巧合,如此说来,那四个黑衣人与这姓高的汉子是一伙的,那么秀姑娘岂不是……心头自责难消,骂道:“沈念卿,你与甚么人交朋友不好,偏要与那伙恶人为伍,倘若真引得殷大哥前来,那不是害了他么?”他虽有猜错,却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白日里被他打伤的那汉子,与偷袭马车的正是一伙,后来那汉子回了集镇,向高姓汉子一禀报,当即猜中他与殷庆云有关系。只是那时秀姑娘与他一齐,不便下手,这才等到深夜,将他掳至此地,为的便是引诱殷庆云前来。
沈念卿这时甚么也顾不得,只想尽快逃离此地,免得殷大哥中了圈套。只是自身穴道被点住,无论如何也动不了,心头更觉忧心焦躁。不由想到:“我急心万分也是无济于事,还是想想法子将这穴道解开才是,免得到时候受人于擒,大为不妙。”当即重吸几口气,将气息调匀,顿时只觉周身经脉唯有颤中阻塞不通。暗喜道:“若是我能冲开这颤中穴,这点穴便能不解自解。”料想是那高姓汉子太过轻视于他,这才随意封住他穴道。
但下一刻便没了法子,心想天下点穴手法,总是殊归同途,万变难离其宗,他也知晓自己身负武功,若是没有十成把握,又岂会轻易这般将自己搁置此地。恐怕自己功力薄弱,实难以冲开颤中穴。虽这样想,还是暗中运气,察觉任督一脉有微微暖气周转,心中欢喜,急忙调转真气猛得往颤中一冲,不由得有些吃痛闷哼一声,再来查探,却是毫无效用,心道:“我功力不够,他虽是随意一点,也足以使我周身不能动弹,就算我冲个千百遍,只怕也是这般结果,反而使得我受那反震之力,伤了经脉。”但此时危急,除了这法子可行,再没有其他,又凝神聚气,默默冲撞了八九遍,无一例外失败,更令他经脉有些受损。
眼见得时光流逝,沈念卿却如身置火炉,愈焦躁,又一口气冲了十来遍。他强行运功,本已犯了习武大忌,当冲完最后一遍,突然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不及他反省,便觉身子愈来愈冷,宛若置于冰窟,极是渗人。犹自记起风不行临终所言,心道:“是那寒毒作了么?当初风大哥也没治好我的寒毒么?”他那时毫无武功,确不知那寒毒是何物,更不知如何作,但周身渐冷却是事实,是以暗作猜测。
过得片刻,冷意渐自强烈,身子忍不住要打颤,却苦于穴道被点,又动不了分毫,这份难受,当真如千万只蚁虫爬行啮咬,不可言状。正痛苦难忍间,忽觉得丹田之内有一股阴寒之气,顺着任脉上流,沈念卿暗惊:“这便是寒若般那掌的掌毒么?”想到这寒毒的厉害,不由得运转真气下压,却只得微一阻拦,寒毒仍是往上流转。眼见性命危在旦夕,心中暗道:“这寒毒无法压制,只怕过不多久当能顺着颤中位置,流转周身经脉,到时也必死无疑。”想到这里,只觉天意如此,不可妄求。但其时念头转过,心中竟隐隐有些欢喜,想到自己顺势而为,将那寒毒引入颤中穴,不知能不能冲开点穴?反正不过一死,又何必在意死状?
当即运转真气,将那寒毒由任脉径往上引,直冲颤中而去。但每上引半分,周身冷意更深一层,只觉脑中空怔怔一片,连想法也渐自微弱。沈念卿虽瞧不见自己面孔,也知其扭曲难当。强忍着将寒毒拼力上渡。寒毒行至鸠尾穴时,更觉脑中空灵无物,身子冻僵犹如冰棍,由冷生痛,深入骨髓,竟险些昏厥过去。他年纪本小,遇事少寡,能坚持到这份上已极为不易。过得片刻,他面上、双唇及至四肢,已变得乌青紫。
沈念卿只觉再也坚持不住半刻,不由大声叫道:“爹,娘……”双目热泪滚滚。原来他至死关头,才陡然觉自己倍加思念的人正是父母亲。平时不易念起,但这时命已去了一半,人之将死,其思如故,其言也善。
等他叫出声,不由吃了一惊,满是泪痕的面上忽然展笑,轻微动了动手指,虽是体寒如僵,也能勉强动得。方才生死关头之际,他本已无力再引渡,残剩下半条命,寒毒竟也自然而然的寻脉而上,蹿入颤中,如他所料,果真冲开了颤中穴。只是这笑瞬时而灭,神情黯淡,想到这寒毒一经引,便随即侵入五脏六腑,又能何法解救?顿时只觉活着颠簸难受,倒不如一死了之,也算得解脱。
吃力的翻身平躺,双手放在胸口,身子仍旧打颤,牙齿咯咯作响,呆望着前壁面的天窗。手掌给甚么物件疙着,拿出来一瞧,正是风不行临终前给他的吊坠,想到自己倘若死了,父母的大仇由谁来报?难道便让恶人逍遥法外么?既然寒若般那掌如此厉害,世间就没有比它更为厉害的武功么?
这一想忽得记起自己所学的九幽神掌,当即心中默念口诀,过得片刻,竟察觉那寒毒流窜渐趋缓行,心中不由大喜,又将那第一层口诀默念一遍,这时只觉周身寒气似有减弱。原来方才他所念之时,周身真气登时由经脉运转,渐渐压制住那股寒毒。默练数遍之后,已勉强坐起身子。再念几遍,竟已站立起来。当即身随心动,闭上双目一面默念,一面将招式演练。如此练了数遍,那寒毒竟已从四肢经脉渐渐退回任脉,停于颤中,身子趋于温和,再不似那般寒冷。
沈念卿虽是大喜,仍不停下,一招一式使将出来,只见他忽而跃起,横掌一拍;忽而俯身,反手一掌。每招每式无不极致灵动。练过七七四十九遍,那寒毒已由颤中而下,最后停留于丹田之中。他这时呼啸一声,凌空一跃,重重一掌拍在壁面上,啪的一声,竟将那墙壁拍的漆落扬灰,接着忽得盘膝而坐,一动不动。
过得片刻,才缓缓睁眼,欢喜道:“想不到我竟因祸得福,练成了九幽神掌第二层。但那股寒毒却无法逼出,或许只能等我将神功练至大成,才能化解。”
他立起身来,向天窗外瞧了一眼,只见外面仍旧漆黑,心道:“不知到了甚么时辰。”提步走往那铁门,轻轻一敲,只觉声音沉闷,铁门颇厚,凭他如今功力,万万不能打开。
在屋子里踱步两转,心想:“倘若高姓汉子敌得过殷大哥,他又何须如此一招。如此来说,殷大哥本身武功强横,他若想胜得,必要捉了我到跟前,以此要挟。那我不如以逸待劳,假装仍是动弹不得。待见得殷大哥,再见机行事。凭我目前功力,说不定可以伤得那大汉,到时候定能与殷大哥来个里应外合,让他吃个大大的亏。”想完不禁微微一笑,当即躺在地上,扮作先前给点穴的模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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