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临近,喧嚣已过,安静的酒店大楼里,突然发出一声钝响。
“砰!”
房门应声而开,程铮猛地抬头,脸色骤变。
“你来得真快。”
是宋辞,是宋辞来了,为了他的女人披荆斩棘来了。
他走近,一张美得极致的容颜,亦冷冽到了极致,一双眼,杀气翻涌,摄人魂魄,程铮下意识便后退。
“别怕,”宋辞俯睨,音色冷冰,“我不会让你这么容易死了。”
程铮募地瞳孔放大,他却背身走去卧室,一脚踢开了卧室的门,迎面扑来的血腥味,浓重。
触目惊心的一片血红,阮江西便倒在血泊了,浑身血渍斑斑,旁边,躺着一个男人,同样一身是血,一动不动。
“江西!”
宋辞大喊,双膝跪地,伏在阮江西身侧,伸手,颤抖着不敢碰她:“江西!”
她缓缓睁开了眼,双目无神,有些呆滞。
宋辞不敢碰她的身体,轻轻捧住阮江西的脸,用指腹去触碰她的眼睑:“江西,是我,宋辞。”俯身亲了亲她毫无起伏的眼睛,“你哪里疼?告诉我。”
声音颤抖,他快要六神无主,不敢动,也不敢不动。
她却像失魂了一般,毫无半点反应。
“江西,你别吓我。”
宋辞微微用力,咬了咬她毫无血色的唇:“江西,你应我一句。”
“江西!”
“宋辞。”她突然开口,嗓音嘶哑,干涩。
宋辞欣喜若狂:“我在。”
“宋辞,”眸子缓缓凝神,她看着宋辞,抬起手,一字一顿地说,“我杀人了。”
手上,沾满了血,掌心还握着一把水果刀。
杀人也罢,他只管她的安危。
“你哪里受伤了?”宋辞小心地拂过她身上沾血的地方,“乖,告诉我,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都是他的血。”阮江西摇头,红着眼,有些怕,一只手紧紧抓着宋辞的手。
宋辞又细细查看之后,确认她身上没有伤口才将她抱进怀里,用力地勒紧:“那就好,那就好。”
只要她相安无事,只要她相安无事就好……
阮江西似乎才如梦方醒,伸手搂住宋辞的脖子:“是他不听我的,非要靠近,我不得已才刺了他,流了好多血,他死了,是我杀了他。”她有些语无伦次,在宋辞怀里不安地动着,将浑身的血,蹭在宋辞身上,“宋辞,我杀人了。”
她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刀,还被握在手里。
宋辞亲了亲她的脸,哄道:“乖,别怕,把刀给我。”
阮江西微微颤颤地递出刀。
宋辞接过她手里的刀,用袖口擦了擦刀柄,然后握着她的手,一遍一遍擦拭掉她指间的血。
阮江西募地缩回手:“你在干什么?”
“江西,不是你,你没有杀人。”宋辞扶着她的肩,伏在她耳边叮咛轻语,“你也没有碰过这把刀,你什么都没有做。”
阮江西重重摇头:“不,不是——”
宋辞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肩,嗓音带了蛊惑,却强硬得不由分说:“江西,记住,是我,杀人的是我。”
“宋辞!”
他突然放开她,捡起地上的刀,一刀刺进温林腹部,拔出刀,宋辞一双白皙干净的手,瞬间染红,扔了刀,宋辞俯身跪在阮江西面前,伸手抱着她:“你什么都没做过,都是我,待会儿不管是谁进来,你都不要说话,什么都不要说。”
即便是为了他的江西死,宋辞也不会动一下眉头,何况只是杀个人而已,只要能护他无忧,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阮江西颤着手,推开宋辞,用力地摇头:“不是!不是你……”脸色惨白,她死死抿着唇,大喊,“宋辞,我不准,我——”
声音突然顿住,她抱着肚子,蜷缩起来。
“江西!”宋辞方寸大乱,扶着她的手在剧烈地颤抖,“江西,你怎么了?江西!”
“你别吓我……”
宋辞红着眼,不能思考,甚至无法呼吸,不敢碰她一下,所有理智与思绪全部消失殆尽。
眼眶红肿,宋辞无声地哭了,因为她看见了,阮江西双腿间汩汩流出的血。
“宝宝。”满头的汗,她蜷在宋辞怀里,紧紧拽住他的手,“宋辞,宝宝……”
宋辞好似梦醒,一把抱住阮江西:“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
他已经痴傻,彻底魔怔了。
“砰!”
门被踹开,顾白一进来,便傻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红着眼吼道:“该死的,你快松开她。”冲过去,一把推开宋辞,“快,快送医院。”
宋辞死死拽着阮江西的手,盯着地上的血,彻底丧失了思考与行动能力。
却是顾白,镇定些,将阮江西放平在地上,安抚她:“江西,别怕,你和宝宝都不会有事的。”对着外面大喊,“快叫救护车,快!”
她意识有些涣散,紧抿着毫无血色的唇,嘴角艰难地张张合合:“宋……辞……”
宋辞却毫无反应,红着眼,大颗大颗的泪滚下来,从未这样慌张害怕过,像被扼住了咽喉,快要死掉一般。
宋辞想,他可以不要孩子,不要生命,什么都不要,只要他的江西安好。
顾白红了眼,吼宋辞:“你聋了吗?没听见她在叫你!”原来宋辞比他还没出息,在江西面前,简直不堪一击,顾白红着脖子大喊,“她叫你!你快应她一句!”
宋辞这才惊醒,跪在地上,连腰都直不起来,趴在阮江西耳边:“我在,我在这。”
她说不出话来,只是摇头,眼泪大颗大颗地掉。
“不哭,不哭了。”宋辞抖着手给她擦眼泪,“医生很快就来了,不会有事的,乖,别哭。”
阮江西还是摇头,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顾白对宋辞喊:“不管什么事,你都答应他。”见宋辞傻着没反应,顾白一脚踢过去,嚎了一嗓子,“你应她一句。”
宋辞失魂落魄,木讷又机械地点头:“好,我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
宋辞的智商,已经彻底为零了,顾白试想,若是江西命悬一线,宋辞做的第一件事,肯定不是救她,而是殉葬。
慧极必伤,爱极智昏,宋辞完完全全沦丧了!
顾白只能忍住惊慌,宋辞已经傻了,他必须清醒:“宝宝可能要早产了,不要碰她,快联系妇产医院,让江西的主治医生立刻准备生产手术。”
宋辞哆嗦着拨打电话,口齿都不伶俐。
顾白刚抱起阮江西,一个人影突然扑过来,森冷的白光一闪,顾白下意识将阮江西护在双臂间,将自己的腰腹完全暴露在外。
腰腹猛地一撞,利刃刺入。
顾白一脚踢过去:“滚开!”
程铮重重跌倒在地上,手里的匕首滚到了沙发下。
这时,门外脚步声杂乱,是他们的人来了,安全了……
顾白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我来抱她。”宋辞将人接过去,尽管浑身都在战栗,却比刚才镇定了许多,他道,“谢谢。”
谢什么?不是一家人吗?
顾白按着腹部,跟着宋辞出了酒店,稍稍来迟的楚立仁当场愣在了房间,心里咯噔了一下:完了完了,发生命案了!物证人证全部都有,又闹出大事了!
十五分钟后,阮江西被推进了医院,浑身是血,毫无意识。
宋辞抓着她的手,喊了她一路,到了手术室门口,也不见宋辞松开。
年轻的护士拦住人:“宋少,您不能进去。”
“滚开。”宋辞看着阮江西,眼都不抬。
“宋少……”年轻护士快哭了。
顾白走过去:“你进去了会影响医生。”
迟疑了很短时间,宋辞松手了,对着医护人员说了一句:“一个都不能有事。”
这是威胁,潜台词是:出了事,谁都别想好活。
病患一看就是早产,腹部有青紫,受过重力,凶多吉少……年轻的护士怕得要死,递出手术文件:“家、家属签名。”
虽然手术文件上写明了,不可控风险,全权由病人负责,不过,这份文件恐怕对宋辞来说,如同虚设吧,只要出现了手术意外,锡南国际肯定得移平了医院,所有参与手术的医护人员,一个都逃不掉。
年轻护士抹了头上的汗,赶紧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的门刚合上,宋辞便身体一软,靠着墙,缓缓坐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顾辉宏和唐易他们赶到时,没有看见阮江西,只见满身血迹的宋辞坐在手术室门口,盯着门,面无表情一动不动,灵魂出窍了似的,顾白也好不到哪去,坐在椅子上,外面的夹克上全是血。
这两个男人,恐怕吓掉了半条命。
不到半个小时,手术室的门毫无预兆地开了,主治医生戴着口罩,手套上全是血。
顾白立刻冲过去:“她怎么样了?”
宋辞红着眼就要往手术室里冲,却被唐易拉住了:“宋辞,冷静一点!”
冷静?他怎么冷静,手术室里可是他的命,是他对这个世界所有的牵念。
宋辞艰涩地从唇间吐出一个字:“说。”
“宋夫人的腹部受到过重击,胎位偏移,大人和小孩,”主治医生额头冒汗,“只、只能保一个。”
这手术室外侯着的人,哪一个不是让h市抖三抖的人物,这手术,成了,荣华富贵,败了,命不保夕。
宋辞身体晃了一下,扶住墙,勉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他说:“哪一个有事,我都要你的命。”
主治医生头的汗,掉得更厉害了。
顾辉宏想说什么,被顾白拉住了,摇摇头。
“如果,如果,”对上宋辞能穿透人的冰冷眼神,主治医生‘如果’了好几次,也说不出下文。腿软地折回手术室。
“保大人。”
医生顿住,回头。
宋辞坚决如铁:“我要我的女人相安无事。”
主治医生点头,走进手术室,关上了门。
手术室门上方的灯亮了三个半小时,期间宋应容和陆千羊都来了,气氛凝重,连一向闹腾的陆千羊也一声不吭,红着眼,无声地砸泪珠子。
更不用说宋辞了,跟个傻子一样,扒在手术室的门上,一身的血,狼狈又惊慌,眼睛通红,一看便是哭过了。
宋辞这样的天之骄子,这辈子也就只会为阮江西流血流泪了。
手术灯灭,门,开了。
率先出来的是一位年轻的护士,脸上喜笑颜开,手里,还抱着个裹着毛毯的婴儿:“恭喜宋少,生了个小少爷。”
护士正欲将小孩递过去,宋辞却看都不看一眼,只问:“她呢?”
哦,宋少还是更关心老婆。
年轻护士说:“母子平安,宋夫人失血过多,还在昏迷,不过已经脱离危险了。”
宋辞腿一软,秦江连忙扶住他,他扶着墙,大口大口地喘气。
“宋少,”
护士将孩子抱过去给宋辞看,他却转身就进了手术室。
“……”真的,护士确定,宋少一眼都没看他儿子,好像不怎么喜欢的样子。
难道宋少不喜欢儿子?
不过,老人却是很欢喜的,连忙过去抱住宝宝:“快给我看看。”
顾辉宏仔细瞧了又瞧,然后眉开眼笑了:“多好啊,长得红彤彤皱巴巴的,虽然不是很英俊,不过,跟宋辞一点都不像,没遗传到宋辞祸国殃民的脸真是万幸啊。”
虽然顾辉宏觉得宝宝长得有点丑,不过他闺女生的,当然还是最好的,只要相貌不像孩子父亲一样招蜂引蝶,长啥样都好。
护士小姐被逗笑了:“宝宝刚生下来都是红彤彤皱巴巴的,等过几天长开了就好了。”
顾辉宏没见过顾白刚出生时的样子,不懂。
宋应容凑上去,也瞧了瞧:“宋辞小时候生出来也这样,长大了指不定怎么祸害小姑娘。”
扯犊子!宋辞生下来那会儿,宋应容还不满一岁。
“我看看我看看。”陆千羊赶紧凑上前,“不是说刚出生的孩子都要哭吗?不哭得打屁股。”
又一个无知妇孺!
顾辉宏一副护犊子的样,谁也不给看,宝贝地抱着宝宝到一边去,得意忘形地对顾白炫耀:“臭小子,我做外公了。”
顾白好像没听到一样,自言自语地念了一句:“吓死我了。”
说完,整个人往后栽去。
“顾白!”
“顾白!”
宋应容扶住他:“顾白!”伸手,摸到一片黏腻,掀开他的夹克,里面,全是猩红。
血,几乎染湿了他里面整件衣服。
“顾白!”宋应容发了疯地大喊,“医生!医生!快来救救他!”
大概是力气耗尽了,他无力地软下身体,唇齿张合,艰难地开口。
昏迷前,顾白只说了一句话:“谁都不准告诉她。”
“医生!”
宋应容哭了,哭着大喊他的名字。这个傻子,怎么总是这么傻,他从来不会为自己想,从来不会有所保留,为了他心里的姑娘,将自己全部奉上,连命都不保留。
“臭小子,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货。”顾辉宏转过身去,老泪纵横,怀里的孩子,突然开始哭了。
旁边手术室的灯亮了,顾白满身是血地被推进去,就在阮江西躺着的那间手术室旁边。
手术持续了四个小时,他被推出来的时候,天边翻了鱼肚白,已经天亮,十一月的天,初冬微冷。
阮江西是第二天上午醒过来的,睁开眼时,宋辞正伏在床头,怔怔地看着她,眼眶通红,红血丝遍布,眼底有深黑色的青黛,下巴刚冒出了胡须,脸色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她肯定吓坏他了。
阮江西轻声喊了一句:“宋辞。”
宋他怔忡地看了她许久。
“江西。”声音嘶哑,干涩,好似要将她刻在眼底,那样深深凝望,宋辞唤她,“江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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