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吃完饭,他就找个理由先告辞了。
就算不告辞,他们三个也没办法一起去,他是骑自行车来的,而易云舒是骑摩托车的。
不管是他载左珊还是易云舒载左珊,终究不是一个速度线上的。而且就在不久之前,他还扔了一辆自行车在香山,这次再将自行车扔在中戏门口,回家不得被叶纷飞收拾成猪头才怪。
大栅栏儿是北京前门外一条十分著名的商业街,位于珠市口东侧,是叶歧路每天回家的必经之路。
叶歧路的自行车穿梭在街道中。
路过前门服装店的时候,从另一岔路拐过来一辆自行车,与叶歧路并排骑着,那小伙子背着大大的收录机,一边奋力蹬着自行车一边还在歌曲高丨潮部分跟着高唱两句。
一曲毕,下一首歌是红遍大街小巷,妇孺皆知的《冬天里的一把火》。
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
熊熊火光温暖了我的心窝
每次当你悄悄走进我身边
火光照亮了我
歌曲放到高丨潮处,叶歧路本能地跟着那个小伙子唱道:“一把火!”
然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
下一秒就笑了起来。
费翔的歌声伴着笑声飘向了远方。
到下一个路口,两个人就分开了。
叶歧路嘴里还轻轻哼着一把火的调子。
突然就有个女生的声音从路边传来:“小金同学!”
熟悉的酒香味,熟悉的小金同学。
叶歧路停下了自行车,回身一望,就看到左珊站在一家店的门口,笑呵呵地冲他摇着那束易云舒送的花。
叶歧路推着自行车走到那家店前,只需余光轻轻一荡,就能轻而易举地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墙上挂的,地上摆的,各种各样的乐器。
当然还是吉他居多——那会儿的小青年最喜欢的干的几件事就是:抽烟、喝酒、茬琴、跳霹雳。
“我就是出来透透气儿,没想到竟然可以看到你。”左珊笑得眉眼弯弯,“要不要进来瞧儿一下?吃饭的时候我就在注意你的手了,手指挺长的,很像云舒,说不定也很适合弹吉他~”
这边才说到易云舒,本尊那边就从里面出来了,“小诗你在干嘛?跟谁说话呢?”
“啊?”左珊回过头的同时朝旁边让了一步。
叶歧路的视线就这样猝不及防地与易云舒的撞在一起。
易云舒慢慢眯起了眼睛,“外面那么冷,你还待上瘾啦?”
左珊笑着对叶歧路说:“走吧,一起去看看。”
“算了吧,”叶歧路说,“那帮人鸡贼的很,甭搞到最后翻车了,你也不好下台。”
左珊轻轻“哎呀”了一声,“不会的,来吧来吧——”
“墨迹什么呢?!都进来!里面坐!”易云舒一拔高调子,就能听出他唱腔的音色了,金属又华丽的音质。
叶歧路也不好再推脱了,锁了自行车就和左珊一起进了店。
这家店最奇怪的地方是,根本看不到一个活人。
甚至连易云舒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叶歧路十分不解:“前面儿都没有人,不怕遭洗劫?”
左珊笑道:“没事儿,有人进来的话里面都听得到的。”说着左珊就径直走到墙边,轻轻一推,一块门形状的墙壁就被推开了,上面挂着的一把黑色吉他还在摇摇欲坠着——“人都在这儿呢。”
叶歧路是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这种“暗门”一样的设计,之前他只在《射雕英雄传》这种武侠剧中见过。
叶歧路跟着左珊走进去——当里面的人事物映入眼帘的下一秒,他就下意识地顿了顿脚。
易云舒松松垮垮地靠在沙发里,两条长腿随意交叠翘着,一手夹着香烟,一手把玩着打火机,面无表情地撩起眼皮,就那么不轻不重地看着叶歧路。
他的旁边站着三个交谈中的男人。
不知道为什么,叶歧路觉得今天的易云舒确实如左珊所说,很莫名,与之前接触过的他差了十万八千里。
又或者?
这才是真正的他?
听到来人那三人就停止了交流一齐望向门口。
“何叔叔?”叶歧路完全想不到他会在这里遇到豆汁儿店的师傅老何,紧接着他想起易云舒说过他是“前辈”。
好像一切又都能说得通了。
“歧路?”显然老何也没想到会在这遇到叶歧路。
除了易云舒面不改色,其他几个人都满脸诧异。
站在老何旁边的一个长发男人问道:“这位是……?”
“我的老主道儿。”老何说。
那两人听完点了点头,再也没理叶歧路,而是继续研究放在柜子上的吉他。
他们不认识叶歧路,可叶歧路却认识他们。
上次赵志东带他去五道口的Timeout看“party”的时候,他们二位虽然不及易云舒那么惊艳四射,但也是让他印象深刻。
这两位就是“黑风车”乐队的主唱和吉他手。
那位宣泄着、嘶吼着、仿佛对着上天宣誓般唱着“我们将拥有一整个世界!”的主唱,和那位赵志东口中炫技炫到丧心病狂,第一吉他好手。
叶歧路记住了他们的名字——从赵志东和徐达后来在东华门面摊儿的谈话中。
他们是李北候和杨平科——两个人都杆儿瘦,一头长发,相貌平平。
老何将叶歧路拉了进来,让他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自己搬了个椅子坐,和他聊上了。
“怎么来这里?想学外面那些人,买把琴刷时髦儿值?”
叶歧路正准备回答——
“老何!老何!”李北候和杨平科就在那边儿喊起老何。
“哦。”老何应着,拍了拍叶歧路的手,“等我一下啊,过会儿我们一起回去。”
本来准备告辞的叶歧路,又因为这句话走不了了。
叶歧路抬起脸对老何点了下头,接着将视线移动了一下,他仔细端详着对面而坐的两个人的面容——真像一幅美丽的画卷,一个比一个长得好看。
不仅好看,还很般配呢。
叶歧路冷笑了起来。
吉他的声音突然拔地而起。
杨平科抱着吉他轻轻弹了几个音。
“易云舒,你丫甭光抽烟啊,从进来开始你就一言不发的,这把怎么样?”李北候说道。
易云舒往斜上方一瞟,目光从李北候的面上一扫而过,落向那把吉他,“就这么几个音儿的旋律哪儿听得出来?怎么说也得来两段儿吧?”
李北候对易云舒呲了下牙,说,“要弹你弹!每次都这样儿,好像你丫是大王似得,命令谁呢?”
易云舒放下交叠的腿,说话间就要站起来,“我命令你了吗?是你弹吗?”
杨平科和老何简直左右为难。
叶歧路拿起旁边小木桌上摆放着的一把吉他,看了一眼杨平科,学了个姿势抱着,右手指尖轻轻拨动了一下琴弦。
原来吉他琴弦的手感是这样。
听到吉他的声音,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往发声处看去。
李北候立刻爆炸了!
“王八蛋,那是我的……”后面的话还没骂完,他就被杨平科紧紧拉住了,并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往叶歧路那边看。
叶歧路左手指尖轻轻地、轻轻地按住了一个横格,然后再一次拨动了琴弦——这一次却没有出任何声音。
看来吉他需要按得重一点——叶歧路这么想着,指尖稍微加大了点力度——
还是没有声音。
怎么回事?
叶歧路歪了下头。
他将左手指尖往下移动了一点,在靠近横格的位置,比刚才还要用力地按下,再次拨动琴弦——声音立刻传了出来。
然后他只用一根弦,顺着指板,从上至下靠着一个格子、再靠着一个格子的拨弦,全体试完音后,再换下一根弦,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将所有琴弦和所有的品都试验了一遍。
这个时候,李北候已经捂住了嘴。
老何张大了嘴巴。
杨平科将手指塞进了齿缝儿间。
易云舒一错不错地盯着叶歧路的左手。
这里的人只有左珊是外行,看到这些人的反应她觉得奇怪极了——叶歧路刚才星星碎碎、零零散散地弹了一堆音,她都听不出曲调。
只过了几秒钟,左珊也做出了和易云舒同样的表情——瞪大了眼睛。
因为叶歧路弹出的分明就是刚刚杨平科弹过的旋律!
尽管只有短短的几个音。
易云舒挑起一侧眉峰,“这杀猪一样的音色,你第一次弹吉他?”
叶歧路点了点头。
“第一次?”老何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李北候一脸难以置信,拍了拍杨平科的胳膊,“你再弹!”
一串流畅优美的旋律从杨平科的指尖流出,这次不再是几个音了,而是一段旋律。
叶歧路想了几秒钟,也慢慢地弹出了刚刚的这段旋律。
居然连一个音都没有错!
“我操!”李北候叫道,“疯了!”
“确实疯了!”杨平科笑起来,抬脚踢了一下易云舒的沙发扶手:
“你还不麻溜儿的去把他挖过来供着?你们乐队再也不用外约吉他或者你自己个儿上了,第一次摸吉他就能摸出所有音阶,外面那些棒槌踩着风火轮儿都追不上,这天赋可不是逗哈哈儿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