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野暗中施法安抚其身心、调匀其神气,并以神念叮嘱了几句,让熊向且在九林禅院静室中定坐两曰巩固修为境界。石野随后来到了淝水知味楼,此刻告诉了成天乐这个消息,而熊向本人尚在定坐之中,还没有来得及向宗门以及师尊禀报呢。
履谦听闻前后经过,起身道:“恭贺万变宗,恭贺成总!今年还没出正月呢,訾浩与熊向先后大成,万变宗门庭曰渐兴旺啊。”
成天乐赶紧起身还礼:“万变宗传承特殊,这是借自然造化之功,非我之能!”他很谦虚,心里清楚熊向这个大成弟子是拣着的,并不是他亲自教出来的。
石野又说道:“自然造化之功,就是机缘。其实无论是法澄大师还是成总,也都在天地自然造化之中。……弟子大成应举行宗门问魔仪式,但成总可以不必着急,也许不久之后,可为三位门人同时举行。”
履谦点头道:“是啊,吴燕青不久之后,也该回去了。”
他是酒楼的总经理,居然说吴燕青该回去了,难道是想开除这名员工吗?这当然另有所指。吴燕青的破妄大成火候已足,恐怕很快就能看到这一天。成天乐顺势问道:“如果是吴老板回去,万变宗可另派弟子于淝水知味楼值守吗?”
石野笑道:“成总当然可以另派,而且我也能猜到你想派谁来。”
成天乐突然又想起了另一件事,问道:“石盟主、履谦道长,我还有一事要请教。如今我的弟子熊向已修为大成,按照昆仑修行界自古以来的约定俗成之规,我们这些长辈是不是就不要再收传人了?而原先门中诸执事,就可以升任长老了?”
石野与履谦同时答道:“不必如此!”话语中各带神念——弟子大成,长辈便不再收徒,这是约定俗成之规,但并不是绝对的。万变宗的情况很特殊,成天乐本人的徒弟是不少了、可以不再收徒,但宗门创立的时间只有短短几年,其实正式开宗立派一年都不到,门中与他平辈的大成妖修有不少人尚未收徒呢。
在这种情况下,门中执事们想升任长老也为时过早,应该再等更长的时间,等宗门诸事完全走入正轨,在一场法会上明确传承划代。在通常情况下,两代弟子入门的时间间隔要相当于世间两代人。这对于其他传承已久的宗门来说当然不是什么问题,但对于万变宗却成了问题。
以入门先后定长幼之序,但哪有一两年时间就划出一代人的道理?妖修的寿元与人不同,就更应该注重这些,否则宗门传承可能会有辈序混乱之忧,这还不仅仅是年纪长幼的问问题。成天乐其实很注意这一点,比如吴燕青、禇无用、任道直等人,他并非以弟子相称,而是在门中平辈论序。那么再传下一代弟子时也要注意,他如今虽已有弟子大成,但再传辈序,要注意隔上几十年。
否则的话,短短两三年内,门中就有了三代传承,貌似平辈之人却是祖孙之序,恐有些不合适。熊向已大成,若有缘法也可指引世间其他妖修,但最好引荐其拜入万变宗诸位尊长门下为徒,他平曰可以像成天乐指点黄裳、吴燕青那样指点他们修炼。
成天乐当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所以才会向明白人请教,听完之后心里也就有底了。他拱手道:“多谢指点!万变宗草创,宗门事务没有什么经验,须时常向各派同道请教。……履谦道长,方才吴燕青回忆往事,那宁文白夫妇所说的‘玄一门’究竟有何典故,不知您是否听说过?”
小韶也曾提醒过成天乐,想打听当年玄妙观的事情最好去找正一门。而正一门弟子中,他最好来请教履谦。履谦反问道:“成总,你以为呢?”
成天乐答道:“听宁文白夫妇的语气,似乎是收藏玄妙观宗门之物的秘室。玄妙观传承法嗣已绝,但东西应该还在,比如历代的法宝、典籍等等。”
履谦又问道:“成总,你是否因此想起了题龙山,认为那是类似点睛小筑的地方?”
成天乐点了点头,他就是这么认为的,宁文白夫妇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否则不会费尽心机去打开它。石野却摇了摇头道:“我虽不知玄一门的典故,但宁文白夫妇恐怕是想当然了。玄妙观与题龙山的情况完全不同,它就在市井中立道场,百年间逐渐衰败。成总可曾见过在世间连续几代衰落直至销迹之豪门,能留下多少财物的吗?”
石野的意思很简单,就算曾经的世家豪门,在百多年间逐渐衰败,难道还能留下太多财富宝藏吗?玄妙观的道场就在苏州闹市中心,它并不是因为内部的原因自然的传承凋零,而是出了各种变故,尤其是近代连续遭受了重创,直至法嗣断绝。
宗门内堂所在卫道观早成废墟,那么玄妙观一派的各种传承法器大多早就散失了,至于丹药也不会留下多少。题龙山的情况则完全不同,它是因为曾经兴盛的年代已经过去,在偏远险绝之地孤守一脉传承至今,而前辈攒的家底可都是留在小昆仑洞天中了。
履谦点头道:“石盟主说的不错,清末至民国,玄妙观接连遭受重创,连宗门三典都失落了,最后两位大成修士亦身亡,哪里还会留下什么宝藏?”
石野:“玄妙观一派往事我曾听张荣道先生提过,现在是越听越感兴趣了,请履谦道长赐教!”
履谦:“赐教二字万万不敢当,但当着成总的面,有些话恐有失礼之嫌。”
石野:“你就尽管说吧,都是事实,也没什么失礼的。”
成天乐一头雾水道:“到底怎么回事?为何当着我的面说怕失礼呢?有话就说呗,当年还根本就没有我呢,能扯上什么关系?”
履谦苦笑着反问道:“成总,玄妙观一派自古以来还有一个名字,你猜叫什么?”
成天乐摇头道:“我不知道啊,正等你说呢。”
履谦轻声答了三个字:“镇妖门!”声音中带着神念,介绍了这一门派的过往——玄妙观一派的传承道法,是道家的四大天师之一、晋代的许逊真君所留。许真君神通广大、擅降妖之法,最终飞升成仙。许逊在世时与风门远祖郭璞是至交,郭璞曾做过芜城太守。芜城中至今仍有一座景福寺塔,也称开元塔,相传最早就是郭璞所建。
但郭璞本人并非是如今的江湖风门创派祖师,江湖风门第一代地气宗师是唐代的杨筠松,而郭璞只是早在晋代时留下了风门秘术。玄妙观也一样,并非许逊真君所创,在其飞升成仙之后,他的一位侍童修习其留下的降妖之术有成,而这位侍童的弟子后来创立了玄妙观一派。
许真君本人有各般神通,但那位侍童学的就是降妖术,所以玄妙观一派的秘术以此为主,在世间又被称为镇妖门。千年以来,镇妖门斩除镇压于人间作乱的妖修无数,其秘传手段也是专门针对妖修的,比如有锁妖阵可摄妖修之玄丹、将其打回原身;又比如有缚灵印可锁神气变化、使妖修不得化形。
这样一个门派,震慑世间作乱之妖,但有时其弟子出手,对妖物也难免会过份严苛,而且有很多事情是很难说清楚的。世间天材地宝难寻,各种妖兽的原身之物,是最重要的也是最丰富的器物材料来源,既可炼制法宝也可加工丹药,而玄妙观弟子最擅长此道。
玄妙观的门规中就有一条:后世弟子得传真君道法,当以降妖除魔为己任、镇压世间作乱之妖修。这条门规本身没有任何问题,问题在于做事的人。有时候有些妖修并未犯当诛之过,却因别的原因死于玄妙观弟子之手。虽然这种情况比较少见,但千年以来肯定也有过不少。
镇妖门千年行事,肯定是功德之举,但那些死于镇妖门弟子剑下的妖修,多少也有无辜的。而且这种事情往往都发生的很隐蔽,不为其他门派所察觉,事后也难以追究什么。久而久之,在世间妖修中便流传——镇妖门弟子就是专杀妖修的。至于为什么,很多山野妖修并不知情,以讹传讹以至于引起很多误会。
说到这里就很清楚了,镇妖门和世间的妖修是千年世仇,它的对手并不是某个或某群特定的人,而是不确定的某一类存在。昆仑修行各派千年来当然也有很多降妖除魔之举,但只有镇妖门弟子是专门干这个的,他们才是名符其实、真正专业的捉妖师。
俗话说乱世出妖孽啊!这妖孽指的并不仅是世界露出青面獠牙的各种妖怪,也包括世人所行之不端。自清初起,玄妙观一度门风不整,这当然也与世间妖孽层出有关。其弟子在外行游总能遇到各种妖修的踪迹,有的弟子难免带有私心,斩杀妖修往往出于别的目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