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梨打小儿有个愿望——有朝一日登上《燕城晚间新闻》。
为此,她曾励志做一名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学霸。然而学习这玩意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高考分数一出,她与当年理科状元足足差了10分。虽然也顺利金榜题名,可人家顺利登上新闻播报,而她只有默默搬小板凳围观吃瓜的份。
“现在你如愿以偿了。”
舒梨想把刘欣然掐死,谁塔玛想用这种憋屈郁闷的方式上头条啊!
手机响了,是报社记者,问舒梨愿不愿意接受一个专访。自从前天晚上挨了那对猪头男女的几个耳光,舒梨手机这两天一直没消停,有同事打来的,报社网站打来的,也有施暴者派来的中间人,询问多少钱可以私了。
舒梨还真考虑过私了,报了一个数过去。
对方:“小姑娘,沈哥愿意跟你私了是看得起你。知道他在燕城属于什么身份的人吗?所以不要自讨苦吃。搞清自己的位置,沈哥这边愿意出10万封口费,说实话,你一个小护士上多少夜班才能挣来这些钱?听哥哥一句话,乖乖拿钱,然后闭上嘴巴。”
舒梨笑:“大哥,嘴巴长在我身上,闭还是不闭,取决于我。或者,那只猪头愿意给出我要的价格,否则免谈。”
“你……做人不要太嚣张!”
“咱们法庭上见。”
所以你看,有些人一旦有了点钱和地位就很容易迷失自我。今天中间人又打来电话,说猪头把价格抬到了20万。“妹妹,沈哥那天真不是故意,现在这事被网络迅速传播,他工作都被领导停了。你行行好,看在家里还有一个小孩需要养活的份上,放他一马行么?”
“是,他有孩子他有理。那我呢,出血的耳底和那颗掉了的牙,谁来心疼我。”
“给你钱啊,二十万少吗?”
“你说呢?就这么点钱在帝都三环都不够买一个卫生间的!”再一次隔空扇了猪头耳光,舒梨潇洒挂掉电话。盘腿坐在床上,心中那种爽的满足感还未到达顶峰,随即一阵悲伤涌上心头。
委屈,就是委屈,哪怕猪头把全部家当赔给她,心里仍是无限委屈。
还有,她压根就没想要什么钱!她想要……这么一琢磨,脑袋又开始嗡嗡向。其实舒梨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公道。赔礼道歉?金钱补偿?不!那些根本不够!司法程序一定要走,然后呢?这猪头似乎真有点能耐,把她打成这样,居然也没进局子。如若不是借助网络,想必这委屈会更大。
这时,金灿戴黑色口罩全副武装走进来,左手提着一根棒球棍,“姐,我出去一趟。”自从舒梨受伤,这孩子就搬过来和姐姐一起住了。
“去哪儿?”
“打球。”
舒梨脑袋被门夹了才会相信弟弟穿这一身出门是为了打球。再说,金灿也不会打棒球。“放屁!明明是出门去打人!”舒梨几步走到弟弟跟前,一把夺过凶器,调转方向指他脑门,“告诉你,这事我自己会解决!你,大鱼,温豆丝谁都不要参与明白吗?还有一年就毕业,万一因这事拿不到毕业证你们后悔一辈子。”
“姐,我不能让你白白受委屈!”
“你为揍那猪头拿不到毕业证姐才委屈!”
姐弟俩这边正吵着,门铃忽然响了,金灿不耐烦喊一嗓子:“谁啊。”门外的人嗓音低沉:“你好,请问舒梨舒小姐住在这里吗?”舒梨一愣,没想到竟是蒋城,他不是出差去外地了吗?
门外,蒋城依旧西装革履贵公子范儿。他第一次看见金灿,之前听说舒梨有个亲弟弟,想必这位就是了。犹豫了一瞬,蒋城才迈步进屋,左手提一盒子营养品,右手捧一大把百合花。舒梨赶忙作介绍。
一听是男医生,金灿立马黑脸,差点挥拳把蒋城打出去。也不赖小孩暴力,姐姐受委屈那天,偌大急诊室只有几个十七八岁体型单薄的小护士劝架,帮忙挡着拦着,据说也伤的不轻。脸上,身上都是血印子。而那些标榜学霸的男医生们则集体变太监。那么长时间,竟无一人出手相救,医院员工里唯一出手相救的人竟然是两位六十岁的保洁大叔。
玛德!还男人!对得起裤裆里那个把儿么!
啊呸!
舒梨闻到了火药味。“金灿,麻烦去厨房为蒋医生倒杯茶。”
金灿狠狠瞪了蒋城一眼,转身去了厨房。用力甩上门,示威一样再也不出来。
舒梨无奈,看着蒋城:“不好意思,我弟弟……”
蒋城心明眼亮智商情商皆比常人高出一截,自然明白金灿为何愤怒,“不赖他。若换做是我估计会直接挥拳打人。那天那几个窝囊废的表现让我觉得蒙羞。若是我在……”他看她红肿的左脸,“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对此,舒梨并不怀疑。
就算换成别的女孩,哪怕在路边,乡村,地铁,以蒋城的高尚也一定会路见不平一声吼。
舒梨请蒋城坐到客厅沙发,倒了一杯温开水给他。回忆起那天心中虽有怨言,但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其实,他们不出手也好。不然变成群殴,被那只猪头反咬一口说我们以多欺少。恐怕蒋老先生会被他们闹到破产。”她话里玩笑成分居多,或者,讽刺更为准确。
按理说,蒋公子亲自来家探望,她满可以一口气说出心中委屈。她是在工作时受了伤,若判个工伤管医院要赔偿也不为过。要不然就来点实际的,慰问金啊绩效奖金啊优秀护士什么的今年统统都要给我。又或者,什么也不做,只是梨花带雨的哭。女人示弱,男人才有成为英雄的机会。
可是,舒梨不想示弱。
没错,她很委屈,但那个委屈不是艺术品,不会展示给所有人看。
蒋城十指交握,沉沉的语调没有温度:“小梨,虽然我们蒋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权势滔天的大家族。但是,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像沈玉栋这种货色还不足以入我家的眼。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办他,不费吹灰之力。所以你不用担心,这段时间好好在家里养伤。律师我来找,所有费用我出,你什么都不用管。”
【你什么都不用管。】
这话舒梨在玛丽苏言情中不止一次看到。挺感动,但事情最好到此为止。
“蒋城,谢谢你帮我,但这事我打算自己解决。如果有好律师,麻烦把电话给我就好。其余我自己来做。”
他笑,无奈多一些:“舒梨,你不用这么怕我。我不是老虎,不会吃人。”
“不是……”哎,这人太聪明了对周围人造成的压力可真大。
蒋城还是那副低沉嗓音:“你先听我说。这一次我不仅帮你,也是帮这个群体。近几年医患关系紧张,全国出了好几起暴力袭医案件。除却闹出人命的,其余只在网上被关注了几天,最后大都不了了之。这一次同样是,也有人出价想让医院退一步。不瞒你,昨天开董事会,大部分董事都希望……和平解决。”
“怎么个和平解决?”
蒋城不语,神情中是隐忍愤怒。舒梨恍然大悟,唇角渐渐染上一丝冷意。不走司法程序,双方私下解决。那么,这个双方里可有她们几位受害者?还是医院真拿她们当“娘家人”,认为自己可以全权所有事宜?
她说:“这事我不会认,也不会忍。医院不主持公道,我自己去打官司。一年,两年,就是十年也耗得起。”
兔子急了还咬人。
何况她本来也不是一只小白兔或任人宰割的小绵羊。
“十年?不嫌太长么?”蒋城抿口水,语气淡淡。
咳!她只是打一个比喻。太聪明的人若是再来上一个认真执着的性子,简直令人抓狂。
蒋城瞥眼看她,打进门后第一次露出笑颜,“开玩笑的,我情商并不低,听得懂那些潜台词。”他这么调侃,舒梨更尴尬,估摸杯子里的水快凉了,起身打算去厨房重新斟一杯。蒋城跟着站起来,她以为他要告辞。却不想对方长指一扣她下巴,微用力,脸颊偏右转,迎着阳光细细看了看,“今天抹了几次药?”
“一次。”
“什么时候?”
“三小时前。”
蒋城收回手,眼睛一瞬不动地看她:“我先帮你上药,其余的一会儿再聊,药在哪儿?”
舒梨含笑,刚要说“不用了”,尖锐的门就在这时铃骤然响起,把屋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然后是一阵又一阵猛烈的拍门声。金灿骂骂咧咧从厨房走出来,手里依旧提着那根棍子,“塔玛的谁呀!”这么使劲儿砸门,追债啊!他想好了,若还是姐姐医院来的男医生,二话不说直接打走。
听到这声叫骂,门外一切激烈的声音戛然而止。
几秒后,“是我,金灿。”声音沉的让人脚底发飘。
金灿先是一愣,然后大叫着打开房门,“浔哥!”他展开双臂扑上去,紧紧拥抱住楼道里一身风尘仆仆的路浔,哭啊哭,“浔哥,你去哪儿了啊,找不到你,我们几个都快疯了!你不能丢下我们不管呀!就算不打电竞,你还是我们大哥,有啥苦咱们一起扛。”
他絮絮叨叨,一把鼻涕一把泪。
路浔没动,只说:“我回来了。”语气甚微,像个孩子。坚定,无比坚定。又肆无忌惮,染满阳光,徐徐指向不远处的那个谁。
金灿狂点头,手臂用力缩紧,“我知道,我知道,浔哥你不要那么自责,谁的生活还能永远一帆风顺,那些事咱就当没发生,从今天起ld从头开始!你等着,我马上去通知温豆丝和大鱼。啊啊啊——”
路浔被激动坏了的孩子一把拉进屋里。
因为惯性,差点踉跄摔倒来个狗啃泥。
他听到了一丝很浅很浅的笑声,从阳光尽头传来。抬头去寻时,那个谁转了目光。
路浔却看得清楚。
塔玛那个姓蒋的医生他的狗爪子正安然自若搭在舒梨肩头。见他看过来,示威一般收了收手劲。她肩头的白色线衣被按出一个坑。她并未反抗,也没觉那么做有何不妥。那样子,比肩上那只恼人的狗爪还安然。
路浔垂头,一滴汗从额头滑落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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