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学校放了假,麻辣烫店不似往常那样拥挤。但顾客也零零散散坐满了那几张长条木桌。这店是路浔上初中时开的。当初几平米小小的一家店,老板又当伙计又当收款员。他们一群半大孩子,就这么一边流哈喇子一边往热气腾腾的后厨里张望。手里捏一张小小圆形数字牌。那时,最幸福莫过于老板那一声震天吼:“谁是xx号!”
然后他,或者她,举起号牌,在一众羡慕的目光中,骄傲地回应:“我的我的!多来汤!”
因为处在几所中学的包围圈中,麻辣店也渐渐拥有了几丝美好的校园清新风。一侧墙面贴满了学生留言,有还在念书的应届也有已经毕业的老校友。五颜六色的留言卡片,内容也是五花八门,告白的,诉说心事的,吐槽考试,吐槽老师,也有寻找老同学。
字迹落英缤纷,句意单单纯纯。
“咦——”舒梨忽然好兴奋,指着一张蓝色卡片上龙飞凤舞的字迹说:“这个人我认识,他比我大一级,是当年的篮球队长,好多女孩子喜欢他呢!”
路浔面色淡淡,脸凑过去看一看名字,沉默几秒,突然恍悟:“是他啊——好巧,我也认识。他跟我同一级。记得当年市篮球比赛,二十六中被七中打爆,输了三十分,蹲在更衣室哭出鼻涕的小白脸是不是他?”
“你……怎么知道?!”舒梨脸红,那场比赛可是母校体育史上耻辱中的耻辱。
他耸肩,眉眼裹着得意:“sorry,那场比赛我恰好是主力。”指指卡片,“跟你讲,这个人真是弱爆了。我打篮球那么多年,从没盖帽盖的那么轻松过。最后都盖烦了,故意让了他几个球。如果不让,估计他会哭死在更衣室。”
她咬唇,瞪眼睛:“不许你侮辱他!”
路浔冷哼,不屑,头发根因愤怒微微乍起。侮辱他?老子累不累啊。如果可以,狠狠揍他倒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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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了菜,舒梨忽然想喝奶茶,但又懒得跑过去,脚尖踢踢对面正玩《三国杀》的某人:“你喝吗?奶茶店铺就在对面。”
路浔停游戏,抬眼,皱眉:“你们女孩怎么都爱喝那种甜腻腻的东西?到底哪里好喝?不就是牛奶和红茶混一起?我也会,回去给你做。”
舒梨挑眉,对“你们”两字异常敏感。双手支下巴,语调阴阳怪气:“你、们?看来经验很多嘛。”
路浔正用餐巾纸擦桌子,起初没听懂,听懂后不由得一笑。哎呦,那个倾国倾城的眉眼,邻座妹子可乐都喷了。故意很用力地吸吸鼻子,路浔纳闷:“周围这酸了吧唧的什么味道?你闻见了吗?”
“闻见了。”筷子在舒梨指尖转了一个儿,“你,头发馊了。”猝不及防,脑门瞬间挨了一记重弹。她“啊”惨叫。一手捂头,刚要回击。某人却站起身,长指将钱包塞进裤兜。居高临下看她,懒洋洋的口吻:“我请客,奶茶喝什么口味。”
“你这种口味。”她瞪眼睛,还处于无故被打的愤怒中。
他皱眉头,完全不懂:“喝我?喝我的什么呀。不是我说你小梨,这口味也太重了。”
其实舒梨也觉得自己刚才那番话有点那个啥了,当即红了脸,脑袋转向另一侧,脸颊气鼓鼓。他推她肩膀:“喂,喝什么口味?”她不说话,不回头。他又用一根食指推她气球样的脸颊。真好玩,按一下,一个小粉坑,“喂,说话,喝什么口味?”
她回头,怒视:“喝最贵的!”
他捏她鼻子,拖长音:“噢——”然后在她回手反击之前,一步窜出店铺。户外阳光正好,哪里有深冬的严寒。
奶茶店在马路对面,也是人气爆棚的小店,路浔排了一会儿才到窗口。店员小姑娘笑眯眯问:“饮料您要哪种?”
路爷言简意赅:“奶茶,最贵的。”
小姑娘指指贴在玻璃窗上的价目表:“您看一下,最贵的奶茶一共有三种,来哪一个?”
路浔现在很饿,想赶紧冲回去吃麻辣烫。搞不懂为什么一个奶茶还要弄出那么多种花样。难道不能像矿泉水一样简简单单点吗?勉为其难抬头看了眼,感觉就是奶茶,红豆,布丁,西米露,椰果等等乱七八糟东西的排列组合。
麻烦……
路浔不记得舒梨爱喝哪一种了。想打个电话问问,又怕被骂。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最后对柜台里的小姑娘微微一笑道:“能不能把它们全部混在一起?”
“谁?”小姑娘反问。
“就是奶茶和那堆杂七杂八的玩意。”路爷纤长的指在价目表上画了一个大圈圈。
他好聪明对不对?
小姑娘秒懂,惊得下巴掉一半。想这男人长得挺帅,居然是个神经病,可惜了。“不好意思先生,我们没那么卖过。再说,那些东西混一起,好像,不怎么好喝……”
“不好喝没事,你把它们混在一起就行。”摇摇手里的钱包,“多少钱我给。”
小姑娘要哭了,有钱了不起啊;有钱就能这么肆无忌惮难为我们劳动人民啊;有钱就可以脑残然后把所有人智商都拉到跟你一个水平啊。小姑娘很有骨气,坚决不同意像混猪饲料一样那么砸糟蹋她家奶茶。
路爷很无奈,想这孩子脑筋也太死板了,思维如此木讷,理科成绩一定惨不忍睹,“算了。”他把钱往里一递,白眼翻翻,“最贵的,一样来一杯。”
奶茶买好,他正好也渴了,挑了一杯带布丁的喝。孩子气的用力嘬一口,红豆香甜,布丁柔软,奶茶丝绒一般滑过口腔,全身暖融融。
“欢迎下次再来。”店铺里,小姑娘咬牙切齿。
路浔回身冲她友好地挥挥手,咱是懂礼貌的孩子,不能让人挑咱的礼对不?再转过身来时,不小心撞到一位行人肩膀。
“对不——”他抬眸,当看清那人脸时,刹那间愣住。“起”字卡在喉咙里,如刀片,狠狠刮过喉咙。
他失语了……
店铺里,舒梨端着刚刚出锅的两碗麻辣烫回到座位。望向马路对面时,见路浔正与一个年轻男人面对面而站。那人与路浔差不多高。体型消瘦,一手插兜,背影懒洋洋,却又透着一丝桀骜。穿灰蓝相间的厚棒球棉服,下面是一条松松垮垮的黑色牛仔裤。帽子也是黑的。
看错了吗?舒梨总觉那人头发是白色的。阳光下碎银般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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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
黑色帽檐下,白帝眼眸深海一样。看路浔,只看路浔。
路浔缓缓吸气,握紧奶茶杯的骨节淡淡青痕。忍住喉咙中那股窒息一样剧痛,他率先开口。想笑,但终究抿住了嘴角。
“好久不见。”
“确实,好久不见了。”白帝说话的强调与眼神一样冰冷。
“这几年过得好吗?”
“拜lucifer大神所赐。经历那番抽筋断骨的低迷后,人生触底反弹。现在过得很好。”白帝笑得意味深长。
路浔假装听不出话里讽刺,望着暗影中那张近乎结冰的俊颜,送出最真诚祝福:“去年pass拿了dota2冠军,成为世界第一支蝉联冠军的队伍,恭喜了。”
白帝唇角锋利,大手整理了一下帽檐,似乎想让路浔看清他的眼睛,那里是冰冷怨恨的一片海。“路浔,几年不见,你不但人变丑了,脸皮也变厚了。你,有什么资格提pass?如果换做是我,这一刻会祈祷变成老鼠,找个地缝钻进去。而不是站在阳光下,像个没事人一样跟曾经的队友提起,你依旧关心pass。”……
舒梨注意到,路浔回来时脸色煞白。
“你怎么了?”
他摇头:“没事。”奶茶递过去,然后低着头,近乎颓废地坐在椅子上。
一顿饭吃的异常沉默压抑,路浔忽然变成哑巴,只低头吃饭不说一句话。舒梨看出他有心事,又想到刚才那个桀骜不驯的背影,他是谁?心中疑问重重,却没有多问。吃过饭,路浔说累了,然后两人坐车回了家。到家后,他径直回了自己房间,再走出来时已过晚上九点。
“饿了吧,厨房里有炒饭。吃吗?我去帮你热。”舒梨盘腿坐在沙发上,语气很是温柔。
路浔脸红,他确实是因为饿到心慌才跑出来的。舒梨的关心让他觉得自己像一个与妈妈怄气的小学生。
见她要站起来,他忙摆手:“你看电视吧,我自己去热。”
“你会吗?”她不放心。
路浔哭笑不得:“舒小姐,我不是白痴。”但心里裹着一丝甜,为她的担忧和不放心。原来,被人当做小孩子一样的照顾是如此幸福的事。五分钟后,他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炒饭从厨房走出来时,正听见客厅电视机里一位姑娘娇滴滴地喊:“欧巴。”
“又看韩剧呢。”他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丫头身旁。
“嗯嗯。”舒梨抱着卡通抱枕,目不转睛盯着电视屏幕,不肯多说一句话。
路浔用力嚼米粒,不明白女孩怎么都喜欢看这种脱离现实的偶像剧。世界上哪儿有那么多长腿帅气多金的欧巴。这么假的剧情,偏偏女人都爱。舒梨这样,雅霓也这样。记得第一次见雅霓看韩剧看到大哭时,路浔吓得一天没吃饭。
“这玩意到底有什么好看的?”路浔认识那个男主角,韩版《流星花园》里也有他,上过春晚。雅霓还用他相片做了一阵时间手机屏保,庸俗!
“多有意思呀。”舒梨嗲嗲的,是路浔从没听过的软糯腔调。
“哪里有意思?”路浔一碗米饭吃饭,也没看出这电视剧哪里吸引人。而且,剧情很奇葩,他指着电视机,“这女的是弱智吗?连筷子都不会用。”
舒梨一枕头甩到某人脑袋上:“你懂什么!她是美人鱼。刚从大海里出来,对陆地生活不了解。喂喂喂,你别那副不屑一顾的样子。刚生下来时,你也会用筷子吗?还不是一点一点学来的。”
路浔撇嘴,懒得跟她计较。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最傻吗?
——跟女人讨论韩剧是否合理的男人。
舒梨冷笑,大眼一翻一翻:“噢,韩剧不合理,那《变形金刚》合理吗?《星球大战》合理吗?还有《金刚狼》《007》《骇客帝国》这些剧情都是真实世界发生的?为什么你们男生喜欢看的东西就是高水准,轮到我们女生就是一文不值?那个a/v很高雅吗?”
路浔眉眼懒洋洋:“对不起,你说a……什么?”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