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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浔赶回工作的网吧时,已过凌晨两点。

因为停电,顾客都走了。上下两层空旷的很,只有几百台机器静静摆在原地。黑压压一片,像电影里忽然膨胀千倍的甲壳虫。

应急灯开了,惨淡昏暗的光。

雅霓正站在前台里抽烟。烟雾袅袅,腕处银白色手链泛着莹莹的光。

“谁要赔钱?”一路赶回来身体虚的要命。路浔走过来时,双手本能一撑前台桌子。不然会摔倒。

“你后边。”雅霓用烟头指指。

路浔回头。一个穿灰色帽衫的男孩从一台机器前站起来。“我要赔偿。”声音初雪一般的干净,眼睛漆黑明亮,似乎不是那种故意找茬的混小子。路浔也算有社会经验的人,善茬和败类分的清楚。

赔钱?当然可以,但路浔需要一个理由。“损失很大?”不用问也知道十有八/九与打游戏有关。

来网吧玩,尤其半夜还在玩的,基本都是打游戏。

男孩走近一些,清秀稚嫩的一张脸,看着路浔说:“刚才打游戏,你这里突然停电。我们玩的是三对三。为了今天这一仗,我们之前买了很多装备。”然后,不再说话,一双明亮的眼望着路浔,意思是“你该懂”。

路浔当然懂,听男孩郁闷懊恼的口吻就明白一定是几个小屁孩相互间不对付,然后相约在网上打一架。这事,年轻时他也干过。理解,都理解。网上打架总比扰乱治安在马路上斗殴强。接过雅霓递来的一杯温水,喝一口,路浔问男孩:“想要多少钱。”

男孩沉默一瞬,静静报出数字:“2000。”

雅霓急了,手把桌子拍得“bangbang”响。“你丫疯了吧,什么破装备能要2000?我看你这一身衣服都不值2000。穷了吧唧的一个学生,哪里舍得花几千买游戏装备?浔哥,别理他,我看他就是讹钱!”

“我没讹钱。”

“你敢对天发誓?”

“我不用发誓。”面对雅霓质问。男孩出奇冷静。或者,可以理解为一种真诚,“我没骗人,没做亏心事,为什么要对天发誓。再说了,天上什么也没有。出了云层就是大气层。没有玉皇大帝,也没有上帝,做了亏心事也不会挨雷劈。”

“你……”雅霓竟无言以对。

路浔忍不住笑了,没想到堂堂恶毒小魔女也有被人逼入死胡同的时候。伸手拦住失控的雅霓,他问男孩:“玩的什么游戏?”

“《幽灵榜》。”

“还玩别的吗?”

“LOL,魔兽,星际争霸都玩。CS,雷神之锤也玩。”

“觉得哪一个最好玩?”路浔点起一根烟,唠家常似的。一旁的雅霓差点用头撞桌子。大哥,这小子讹我们钱,难道不该用扫帚把他打出去?还聊上天了,你到底是缺心眼还是无聊过度?

“魔兽和英雄联盟。”男孩挺实在,路浔问什么答什么。

“玩多久了?”

“五年。”

五年……路浔垂眸,靠着前台静静抽几口烟,然后从裤兜掏出手机,头不抬,只看着屏幕,指尖染光,对男孩说:“姓名和账号,把钱转给你。”

“浔哥!”雅霓觉得路浔疯了。

路浔抬手,不让她多说话。纤细苍白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移动。进入转账页面,才抬头看一眼男孩:“说吧,姓名。”

他眼眸幽深沉静,不同于少年人的清澈,黑黑的瞳仁,似乎藏着许多秘密。冬夜中静谧的潭水一样。

据说男人遇到气场强大的同性时,会不由自主的从心底生出敬畏、胆怯和崇拜。

“我,我叫金灿。”

“账号?”看出男孩的紧张,路浔扬起嘴角笑了笑。

那笑容,带着男人中极少有的一种魅。如昙花映着月光盛开,转瞬即逝的惊艳。

金灿忙低下头,不敢直视这样的笑,快速报出账号:“6222……”。临走时,听见雅霓在自己身后诅咒:“讹钱的家伙,出门就让车撞死!”

“雅霓,过分了。”路浔吐出一口白烟。不紧不慢的语调,却让魔女乖乖闭上嘴。

金灿走出两步,再次回过头去。

彼时,男人站在一束惨淡的光线中。乱蓬蓬的头发,消瘦的身姿,影子一样立在那里。颓废,很颓废,像纪录片里那些战乱地带的废墟一样。残垣断壁,千疮百孔。风轻轻一吹,似乎就会崩塌。可是,在最核心的地方,又有什么坚韧的东西,正努力支撑起这片废墟。让他不倒,让他不散。死死拖住最后一口气。

傲骨?

理想?

还有什么?

金灿愣在那里,忘了离开,忘了挪步。风吹起少年发长长的发帘,眼中茫然又困惑。直到魔女一声尖叫:“变态!看什么看?拿到钱了还不赶紧滚蛋!等着老娘揍你是不是?”

路浔转过头看,视线在金灿脸上轻飘飘停了一瞬。然后,挥挥手,优雅的姿态:“小兄弟,记得哪天还来哥哥这里玩,给你打八五折。”

魔女彻底疯了,嗞哇乱叫。

金灿却觉有什么东西在记忆里炸开。这个男人,好像在哪儿见过。

****

洗过澡,金灿看了眼手机,全是温豆丝和大鱼发来的。

“金灿,明天就是你丫忌日。”

“金灿,明早我替你收尸,还剩四个小时,赶紧想想把自己埋哪儿。”......

金灿一一回了短信,先是道歉,然后说明原因,额外补充一句:“今晚赚了2000,回头请你们吃饭。”

温豆丝还没睡,迅速回过一条:“哪个富婆在初春寒夜孤单寂寞冷?包夜还是包小时?再加一个童男子介意吗?”

金灿:“滚蛋!是那老板给的。”

温豆丝:“看上你了?最近很流行耽美,你不会也要赶一把潮流?”

金灿:“找死?”

温豆丝发一个讨好脸过来。虽然金灿长得很小受,但打起架来真不含糊,玩命的主。

随后,又发一个严肃脸:“港真,咱们那个水平,那点破装备。就是车毁人亡也值不了500。撬人家2000,过分了。”

金灿眼前晃过路浔站在暗影中那道单薄的侧影,心里一堵,隔了许久才给温豆丝回短信:“我也觉自己过分了。”

温豆丝:“还回去?”

金灿手指划过屏幕:“嗯,等周末和俺姐从老家回来就还回去。”窗外夜色如水,少年点开手机通讯录中的“My梨子”,一字一字的敲:“姐,明早八点我去医院接你。不在家吃饭了,记得多买两屉包子两碗粥,一个烤肠卷饼,多抹辣酱,不放蔬菜。”

十几秒后,“My梨子”回了短讯:“猪哦。”

****

第二天清早,路浔还没睡醒,就听到网吧里一阵吵吵嚷嚷。

昨晚一直没来电,他让雅霓先打车回家,然后一个人留下来看店。其实,每晚也是他看店。燕城这几年房价高的吓人。一平米一万是最便宜的。市中心更是高的离谱。房价高,租金自然也高。网管一个月四五千,若想在市中心租房根本不可能。

当初答应做这个工资不高的小网管,路浔一是看上网吧位于市中心,周边配套设施齐全,交通发达,去哪儿都方便。二来,一楼有个10平米的储物间,老板答应当宿舍给他住。不要房租,不收水电费,电脑随便玩。

签合同时,路浔想起《麻花》里一句经典台词——虽然咱家只有两平米,但也是二环以里的房子,值了!

路浔当时挺落魄的,从家出来就背了一个破旧的双肩包。银/行/卡里3000元挂点零。

当时临近傍晚,现找工作来不及了,去旅馆又舍不得,急需一个免费落脚地。储物间虽小,一张垫子当床,躺在上面他两条大长腿勉强能伸直。脚丫子贴着墙,凉凉的。

“行吗?”老板问。

路浔没犹豫,拿起笔迅速在合同上签了名字。这里比猪圈强多了,怎么不行?

****

烧了一宿,路浔头痛欲裂,强撑着爬起来,胡乱披了件外套拉开储物间的门。

网吧大厅里,一群穿着统一制服,像是搬家公司的人正对着网吧各处指指点点。

路浔喊了一嗓子:“谁让你们进来的?”光天化日之下进入别人家好歹敲敲门,如此登堂入室和小偷有何区别。“你们有大门钥匙?”路浔脑袋没烧坏,明白这群人一定有备而来。恍然间想起上月老板说这地方可能要租给一个开饭馆的。难道这么快就签合同了?

看见路浔,那群工人也很诧异。停止讨论的同时纷纷转头,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其中一个人嘟囔道:“这里怎么还有人啊。”

废话,这里是网吧,如果不是昨晚停电,这里现在能有几百号人。

“你们是谁?”路浔身体还是虚,自己摸摸额头应该不烫了。身子斜倚储物间门框,脸比一旁的墙壁还白点。

“你又是谁呀?”工人里一个头头模样的人问道。

“我是这里的网管。”

“值夜班的?”显然,头头对“网管”这词比较陌生。

路浔正准备点一根烟,听对方这么问,烟叼在嘴里忍不住笑一下,眸子里星星点点:“差不多吧。值夜班。所以,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如果搬东西,要先跟我老板张先生说一声。他同意了,才能搬。不然就是抢劫,我会报警。”

头头急了:“我们就是张先生派来的呀!张大松,对不对?不信你打电话问问。”

“听说这里租给一个买海鲜的了。”身旁一位工人插嘴说道。

路浔皱眉,烟捏在手里回身进了储物间。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号码拨到一半,张大松打了进来,周围吵杂,他几乎是用嚷的:“哎呀小路,真是对不住!张哥这地方租给别人了。这样,我知道你没地方住,施工队下周才进来装修。你先在这里住着,什么时候找到地方,你再搬走。我跟那边老板说了,你是我兄弟,让他不要难为你。人家也是痛快人,给了一周时间让你找房子……”

电话就此中断,路浔再拨过去想问问自己和雅霓这个月工资什么时候发时,那边已经关机。

“我去……”

古人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路浔这次可是深切体会到了。

房子。

现在兜里一分没有,上哪儿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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