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穿过密林,闪进一道石门,缓坡向下,转过一处弯角,一道溪流顺着甬道流淌,溪旁是一条不太宽的巷道,余婆抱着田襄沿着巷道向前走去。巷道里,每隔二十多米处立着一两名族人,手持火把,余婆所到之处,皆有人示意招呼,甚至有人摸摸田襄脑袋。不足二百人的小族,竟有如此排场,令田襄吃惊不小。
约莫行有六七百米,洞口骤然宽敞,四周插着火把,将洞内耀的通亮。洞内站满了人群,见余婆抱田襄进来,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人群分开一条通道,让余婆抱着田襄走了过去。迎面坐着一位老者,田农武和族长田农星立在两边。坐着的老者须发皆白,脸上皱纹密布,佝偻着背,坐在那里还抖个不停。田襄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又位个族老,这一个老的可够可以。
“娃娃俊俏,送来我看。”那老者伸着手颤巍巍地说道。
余婆答应了一声,上前将田襄递了过去。
老者抬起两只颤抖的胳膊小心地接来过去,放在怀里,眯着眼睛打量。嘴里叨叨地不停,但田襄没听清一句,仰着小脸盯着老者布满皱纹的脸。
“骨骼清奇,不知是哪一族走失的俊儿。”老者嘟囔的这句话,田襄听的清晰,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扭头看向田农武。
“临近人贡之期,各族明夺暗抢,多有遗失。我令人多方打探,此子非周边诸族之人。且他年龄幼小,引入我族多加培养,或许是个好苗子。”族长田农星在一旁答道。
他的话音刚落,角落里就传来轻微的嘘声。老者缓缓扭头冲那角落看去,“族内有人不乐啊。”
“老祖,族内这么多后生,为何独对外人另眼相看?再说前些年也曾引人入族,后来怎样了?有的莫名其妙地魂飞魄散,有个至今还瘫在古窑里。”角落里一个矮胖妇女不屑地说道。
田襄心头一惊,他娘的,处处有危险,入族需谨慎。此刻,他很有点被人诓骗的感觉,真是防不胜防,一不小心就着了道。
老者盯着那矮胖女人,“历危途,立族本。若非迫不得已,怎会行此险着。族内哪个后生,可来祖坛临摹碑文?”
整个府洞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倾注在老者身上。田襄看了看人群,又看了看老者,怯怯地问道:“可以不入族吗?”
老者垂眉微笑,轻轻地摇了摇头,“一旦进入密地,不是族人就是死尸!”
田襄暗吸一口凉气,要挟人的话竟然说的如此轻松自然,这老家伙办坏事已干出了心得。一旦上了贼船,要么魂飞魄散要么瘫痪残废,想想都觉得怕人。可这老头不依不挠,不入族就得丧命,太过坑人。田襄有骂人的冲动,可张了张嘴,又把操祖宗的问候语咽了回去。他看向田农武,暗骂:老家伙可恶,一看就是个坏蛋,我竟然还把他当成好人,真瞎了眼。
此时,田农武也刚巧看来,咧了咧嘴,田襄白了他一眼。但田农武毫不为意,转头向族长点头示意了一下,站将起来,亮声说道:“引此儿入族乃属我意,将来功过由我承担,请各位族人见谅。”说完转身冲老者和族长拱了拱手,“请老祖和族长开坛。”
老者点了点头,慈祥地望着田襄,“你可愿意?”
“可以不愿意吗?”田襄瞪着眼睛反问。
“你说呢?”老者说着,突然一股浑厚之力涌向田襄的腹部,那股力量在他血脉间游走,渐渐散开,又缓缓聚集,往复几次,最终注入丹田,归于平静。田襄突然觉得身子极其困乏,脑子也昏昏沉沉。他张嘴骂道:“干你……”还没骂完,就昏睡过去。
“开坛!”族长起身,着看了看昏睡在老者怀里的田襄,感觉好笑。这娃娃竟然骂人,自己一直想干而不敢干的事,他却张嘴就来,真是胆大的要命。
一行人绕过几个隐蔽的急弯,经过一片泥泞湿地,抵达一个高大的洞府,四根巨柱撑天,十几个活灵活现的石像排成两排或坐或立于正前方,阴风嗖嗖,触眼生寒。
入族仪式极其复杂,燃香祭祖,滴血融亲,甚至把田襄置于案上黄纸覆身、清酒沐体,足足折腾一个多时辰。然而,田襄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当然,老者也不会容许他知道。已经好多年了,还没见过三四岁就满嘴喷粪的婴儿,真要让他骂上两句,自己的这张老脸可就没地方隔了。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整个仪式下来,老者就琢磨这一句话。
对田襄来说,也非毫无知觉。隐约之间,一道模糊的人影渐渐走近,已至眼前却又有些虚无缥缈。人影探手而来,似乎要触摸他的神魂。田襄不知为何会产生这种感觉,并且还很强烈。他拼命地躲避,扭曲着身子,可那大手依旧缓缓而来,按在他头上,不,按着的应该是他的魂魄。
“生从何来,死亦何往?”一缕神念注入脑海,先若溪流,清浅流淌;后若骇浪,汹涌起伏。令田襄有种魂飞魄散的感觉。
突然,神魂之间一道符文闪烁,裹着那道神念,没于虚无之中。那人影一愣,松开了巨手。“圣符?”人影嘟囔着后退了几步。
田襄骤然被他松开,神魂稍定,抬眼望着那人影,“你是谁?要做什么?”
那人影似乎在沉思,又似乎根本没听见他的问话,久久没有回音。就在田襄再次准备倒退时,又有一道神念传来:“留着记忆入族吧,就叫田农襄!”人影瞬间消散。
田襄急忙四下寻找,不见踪迹,连忙呼喊:“前辈,前辈……”
而此时,入族仪式正在进行之中。老者见田襄身子微动,连忙伸手过去,又往他身上注入一道神力,定住他的身体。嘴上叨念:“还是继续睡吧,免得起来喷粪。”而心中却在暗思:或许此时已记不得过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