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襄、陈伟和老黄是同一天出院的。田襄在医院住这么久,是队里变相地给这位功臣放假;而陈伟住的久完全是因为赖着不走。但最终不得不走,因为老黄都康复的差不多了,绷带还没解就吵着闹着要出院。见老黄如此,田襄和陈伟着实不好意思赖在这里了。
三人归队后,队长杜成才组织队员们在大排档庆祝了一下,酒足饭饱之余老黄又开始了他的黄段子,引来一干大老爷们放肆地大笑,引得路人侧目。
队里的氛围似乎没有多大变化,可田襄却不这么认为。自从他归队后,全队上下都对他客客气气,别说老黄,连杜成才都称兄道弟礼遇有加。从过去被人呼来唤去跑腿的喽啰转身就成了大爷,角色的变化令田襄浑身不自在。但他没法,只好暗中自嘲:比狼群都恐怖的家伙,大家能耐着性子陪着,已算给足了面子。还有个变化就是每次有人出任务,只要田襄没事都要被拉上,杜成才一是没办法二是也乐意,鉴于安全问题,有这家伙在,会令人很放心。如此一来可苦了田襄,别人还有个休班他却轮轴转。
任务总是很累很无聊,天天在荒山野地悠转,正常人都会被逼疯。
又是百无聊赖却累得半死的一个午后,田襄拨了薛雨馨的电话,在一阵“嘟嘟”响声之后,没有任何反应。十几分钟后,薛雨馨的电话打了过来,田襄连忙接起,顺嘴问道:“喂!在干啥?”
“你是田襄吧?”对面传来一个老女人的声音,“我是雨馨的妈妈,听她说过你。”
“阿姨好!雨馨呢?”田襄问道。
“听雨馨说你挺好,但我和她爸爸认为你们不合适,以后就不要再打电话了。”薛雨馨母亲的声音很冷。
田襄身心犹如突然坠入了冰窖,不知该如何开口,迟疑了片刻,连忙轻声说道:“阿姨,我是真心的……”
“我家雨馨还小,谈婚论嫁尚早,再说你们也不合适。”薛雨馨母亲的语气依旧冰凉。
“阿姨,我能和雨馨说句话吗?”
“她不愿接电话,以后不要打了。我家雨馨和财政厅副厅长家的儿子正在处对象,以后就不要再纠缠了,会害了我家雨馨。”薛雨馨母亲说完挂了电话。
田襄愣在了那里,身子被瞬间掏空了似的,迟迟不知该把手放在哪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举在半空已被挂断的电话久久地响着“嘟嘟”的盲音。直到有个队友返回见他如此,连忙呼唤了一声,他犹如被电击,剧烈地抖动了一下,茫然地看了看队友,下意识地笑了笑,然后漫无目的地在荒草胡地里行走……
薛雨馨母亲的话在他的耳边久久回荡,害了雨馨,害了雨馨……,悠忽之间祖父临终前的浊泪,祖母身着老衣静躺床上的景象又一次在他脑海里闪烁。“我是个不祥的人,不能再害人了。”他嘟囔着机械地走着。
突然,他被人推了一把栽倒地上,接着有人伸手来扶他。他茫然地抬起头,是队友,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了?”队友冲他吼。他痴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望了望四周,不知何时他已近悬崖。
他只是茫然地“嗯”了一声,起身向一边走去,留下队友疑惑且担心的眼神。走着走着突然眼前一黑,歪倒在一块巨石旁……
当他醒来时,自己正躺在担架上。田襄茫然地坐起,看了看四周,然后干笑一声,“我能走。”说完从担架上下来,呆滞地往前走去。一干队友互相看了看,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紧随其后,唯恐他发生意外。
等回到驻地时天已大黑,田襄一头栽在床上,没睡也不动,脑子里一片空白。
队长、老黄、陈伟还有很多队友过来看他,他却只是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第二天一早,田襄就向队长请了十几天假。
杜成才不放心安排陈伟去送他,可田襄执意不让,只好让他独自去了车站。坐上回家的列车,田襄痴痴地望着窗外,泪水已打湿了衣衫。
傍晚时分,田襄坐在祖父祖母的坟头,嚎啕大哭。他已有两年多没有回来了,每次在自己最无助和失落时,方才想起曾经抚育他的亲人,可谓不孝。那天,他在坟头坐到很晚。哭了很久又说了很多话,有他小时候的事情,有他上学时的事情,最后他提起了薛雨馨……。突然他似乎理解了薛雨馨母亲话,一个身如浮萍的孤儿,谁会愿意将爱女的一生相托?一切都是自己惹的祸,不能再害人了。
夜深人静,田襄独自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紧闭的大门和那牢牢的铁锁,令人生寒。他摸出钥匙拧开铁锁,用力推开了大门,月光映照着空荡荡的院落,有种难以言状地枯寂。慢慢走到廊下,打开院灯,西墙的一片小菜地里种着几排青菜。他知道这定是本家三爷种下的,他老人家的操持没让这个院落荒芜。一股暖流注入心田,眼圈一红,靠在墙上静静地欣赏着那方菜园。
良久之后,他才打开房门。摆设屋内依旧,只是尘土积满了几案,令人难以下脚。他不自觉地推开祖母的房门,一张桌子一张床,还有角落里一个比自己年龄大很多的衣柜。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道:“奶奶,我回来了。”
在祖母的床沿坐了一会才去了自己的房间。空落落地屋子令人有种衰败的感觉。他突然觉得,死去或许是件好事,不会太累,至少不会害人。
铺床躺下,微闭双眼,渐渐进入了梦想。那一晚,祖父祖母又出现了,他们在笑,田襄甚至看到他们冲他摆手。后来又是黄金战车、天仙美女、破败的城池、殍尸万里……。再次在梦中惊醒,辗转反侧,他不相信薛雨馨会突然变心,定然有难言之隐。可有什么事不能亲自给自己说呀?难道真的如她母亲所言,与别的男孩子交往了?他闭着眼胡思乱想,在糊里糊涂中又睡着了。
他很晚才起床,一天多没有吃东西,早饿的前心贴后肚。挣扎着从床上爬起,在院内小菜地里挖了几棵青菜塞进嘴里,嚼得很甘甜。无奈地摇了摇头,怎么会这样?明明是自己配不上薛雨馨,却无自知之明,沉醉在自己构建的虚幻的泡影之中,自找苦吃。但他在心底深处不相信这是真的,至少想要让薛雨馨亲口告诉他。起身去堂屋找出手机,又一次按下了薛雨馨的电话,是盲音。他莫名地苦笑一下发了个短信:此生若无缘,但愿来世能相见。当按下发送的那一刻,眼泪早已滂沱。
田襄在家里住了十几天,除了见本家三爷和一些近邻,平时就待在家里或去坟场坐会。十几天来,薛雨馨一直没有给他回电话,他试图打了几次总是盲音,先时痛苦万分,渐渐趋于平和。这天,他突然想回学校转转,暑假业已将尽,薛雨馨或许该返校了。他想见她,却又怕见到她。
最终他还是动身了,几个小时的颠簸后,再次走在曾经生活四年的校园,漫无目的地悠转在校园的每个角落。一些学生已经返校,稀稀疏疏的人群穿梭在校园。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一座宿舍楼旁,是女生宿舍,严格来说是薛雨馨住的地方。站在远处望着宿舍楼口,思绪万千。然而,景物依旧不见伊人。
突然,一阵急促电话铃声响起。田襄摸出手机看了看,是队长杜成才打来的。
“你在哪?”杜成才粗犷的声音在电话里回响。
“杜队,我在省会,有任务?”田襄问道。
“在省会?太好了!快去局里,局里点名要你。”杜成才吼道。
“好吧,马上就去。”田襄耸了耸肩,无奈地冲电话里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