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后花园昌平县,雪很大风声更大,不知是冬日里的哪一天。
一座普通的大家宅院,后院东厢房内。
坐在轮椅上的韩家二公子韩齐山淡笑着,声音缓慢而低沉:“正北盟叶锦信,我们要先行会过,了解过他的具体想法了,才好行事。”
柳双离抿着嘴沉默不语,她心里是很着急着去找莲儿,可她也知道,没有永定侯韩府的帮助,她寸步难行。而韩二公子的话说得也不是没错,大雪纷飞的日子,真的不易出门。更何况,还有正北盟的五堂主,他是莲儿的父亲,也是她深表歉意的一个人。即要去寻人,不先跟所寻之人的父亲说一声,也真的过意不去。
所以,柳双离点了点头,同意了韩齐山的说法。
“如果可以,韩二公子,你能让我也见见莲儿的父亲吗?”柳双离恳切的说道。
“当然可以,”韩齐山浅浅的笑着,“柳姑娘本来就应亲自会会这位叶堂主的。”
柳双离却不好意思的笑了:“可能二公子还不知晓,我以前是见过正北盟这位叶堂主的。”
“哦,这我知道,”韩齐山笑得如沐春风,“三弟有跟我细提过,柳姑娘之前的历险,得遇过正北盟的诸位堂主。这叶堂主就是姑娘会过的其中一位。”
“说是会过,其实多也就照了个面而已,二公子见笑了。”柳双离微红着脸道。
韩齐山又是一笑:“无论如何,到底也是见过面的,如此再见一次就也不那么难了,到时柳姑娘就可顺理成章的多了解了解。”
“嗯,多谢二公子了。”柳双离点头回道。
“柳姑娘客气了。”
柳双离微微一笑,接过韩齐山递上来的茶杯,喝了一口。
韩齐山眼眉含笑,执起茶壶为空了的茶杯续上新茶。
“再有一人的情况,柳姑娘可想知道?”韩齐山放下茶壶又道。
“谁?”
“曾经的蓟州前锋游牧尉。陈帆。”
“哎,他怎么了?”柳双离奇道。
韩齐山微垂着双眉:“他如今跟着原蓟州城的大半弟兄,转投了正北盟。”
“啊?”
“而曾经招待过柳姑娘半月之久的土匪帮子,如今已四分五裂。不成帮派了。”韩齐山低眉而道。
“他们——”柳双离略顿着气,半晌过后轻声一叹,“如此也好,帮派散了,他们也就无法再去拦路抢劫,为非作歹了,那京北道上的百姓也就好过多了。”
韩齐山听言轻声一笑:“柳姑娘以为是好事?”
“难道不是?”柳双离反问道。
韩齐山微笑着轻啜了一口茶:“想来也是。”
柳双离眨着双眼:“那二公子又想说什么呢?”
韩齐山如墨的双瞳看向柳双离:“关于陈帆这人,还有正北盟,柳姑娘了解多少?”
柳双离想了一想,道:“陈帆是配州陈老先生的儿子。他人虽当了土匪,但从我那半个月的接触来看,人还是不错的。而正北盟三公子以前有和我说过。这怎么了?”
韩齐山点头而道:“陈帆暂且不说,至于正北盟,柳姑娘却只知它的过去。不知它的现在。”
“现在?有什么问题吗?”
韩齐山眼眉微敛,放下手中的茶杯,双手搭在轮椅的两边把手上:“如今的正北盟,所行之事已近乎叛逆,柳姑娘可知道?”
“他们——”柳双离想要反驳,却猛的想起了那一年在宣化,近半年的全城戒严。为的就是抓秦思忧,而保护秦思忧的,就正是正北盟。
“那一年的宣化戒严,”韩齐山平静的接着说道,“正北盟失去了秦思忧殿下,这对一直怎于地下活动的他们而言。也就等于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所以,为了生存,他们不得不又找了一个人。”
柳双离一惊:“他们又找了谁?”
“平王秦思游。”
“平王秦思游?”
“庆阳的平王”韩齐山淡淡而道,“是现今的诸侯王中,唯一还坐镇于北境的一个。如今虽已没了什么实权。但在西北一带却还是有着不小的影响力。”
柳双离已然怔住:“正北盟他们究竟——哎,我记得他们还跟宁王有着不浅的关系,他们——哎——。”
韩齐山微敛双眉,一手拿起桌上的茶壶,慢慢的自斟自饮起来。
屋外的雪很大,风很猛,吹动着窗户‘啪啪啪’的响个不停。
屋中两人都沉默着,好半天,柳双离才似想起什么,看着韩齐山又道:“还有陈帆,蓟州的那些人,他们难道也是如此想法?”
韩齐山眉头未松,放下手中的茶杯:“曾经的蓟州前锋游牧尉陈帆,多年前曾机缘巧合,救过那时还是平王世子的秦思游一命。就因为这,一向不对盘的两方人马,互相容忍了下来,开始了正式的合作。”
柳双离睁大双眼:“开始合作,他们?”
韩齐山点点头。
“这算好事还是坏事?”
韩齐山低眉浅笑,笑得很是高深莫测:“好与不好,对于他们两方,我不好判断。但对于朝廷来说,我却可以直言,这不是什么好事。”
“朝廷?”
“是的。”韩齐山点点头。
“朝廷怎么了?”
韩齐山反问:“柳姑娘不在乎吗?”
“啊——”
“瞧当今圣上的身子,已没什么希望熬过这个冬天了。而朝堂之上,太子在位,圣上这一去,继承大统的毫无悬念就会是他。柳姑娘不在乎吗?”
柳双离低头呆愣了半晌,末了才抬起头来,双眼直盯着韩齐山:“我在乎,又能怎么样?”
韩齐山微颦着眉头,双眼回视着柳双离:“柳姑娘游历天下已有时日,方今天下之乱,百姓生活之艰,姑娘必已深有体会吧?”
柳双离眼眉一跳,点了点头。
韩齐山转眸望向‘啪啪‘作响的窗子:“柳姑娘有想过没。如今的天下,还能再经混乱?”
柳双离沉思有倾,摇了摇头。
韩齐山又是一叹:“朝堂不稳,国库空虚。官员**,地方各自为政。这天下已经不起折腾了。”
一阵大风袭来,把被长时间吹得松动的窗户给一下吹开了来。洁白晶透的雪花,随着大风一下卷进了屋内。
柳双离站起身来,走至窗前,迎着不断卷进屋来的雪花,双手把住被风吹开的两扇窗子,一双亮若星尘的眸子深深的凝视着远方。
良久,柳双离才合上了窗户,回转至桌前。重新坐下。
沉默了良久,柳双离才再度出声问道:“二公子能否跟我说说,多年前宣化和蓟州的联合出兵蒙地,蓟州一部究竟发生了什么?”
韩齐山淡然一笑,点点头说道:“这其实也是不是多复杂的一件事。柳姑娘也知道的。蓟州守军的主要防范对象,是位于东北一带的满人。而那一年,宣化和蓟州两部计划联合出兵蒙地,本是极为秘密的一件事,本不可能有外人知道。不想东北方的满人却在事前就得到了消息,蠢蠢欲动。得到消息的蓟州一部,为防满人乘蓟州城空虚之机前来偷袭。不得不一再延后原来和宣化说好的出发时间。可它没按计划行事,却又没能在事前及时通知宣化。因此,间接造成了宣化一部后来的全军覆没。”
柳双离愣了一愣:“所以,做为宣化一部的幸存者,正北盟他们一直对蓟州心怀愤懑。”
“是的。”
“那陈帆呢,他在此事上又出了什么问题。以至于事后要不惜畏罪出逃?”
韩齐山眉头微蹙:“听说蓟州决定要暂缓出兵后,派去知会宣化一部的人,就是陈帆。可不想他自那年五月从蓟州出发,到最后八月时在延庆被人发现,整整三个月的时间里。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又发生了何事。而就在这三个月中,宣化和蓟州两部八万余人先后覆没了。”
“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吗?”
韩齐山肯定的点点头。
随着韩齐山的不作声,东厢房的屋中,又一次陷入了沉默。好半天,柳双离才再度打破沉默,问道:“从蓟州到宣化,有可能经过京城吧?”
韩齐山轻笑一声:“是有可能经过。”
柳双离想了一想,又寻问道:“那一年出兵蒙地,宣化因兵力不足,欲要联合他部一同出击,为何不请离它最近的京城调兵,反要舍近求远的找到了蓟州城呢?”
面对此问,韩齐山却还是一脸平静的摇了摇头,不予回答。
柳双离双手环胸,亦是低头不语。
东厢房的门在这时被人自外轻轻推开,一个年约十五六岁面色白净的侍童走了进来。
“二公子,时候不早了,该用晚膳了。”侍童轻声说道。
“寄幽他们呢?”韩齐山问道。
“已在厅堂等着二公子和柳姑娘了。”侍童回道。
韩齐山又问道:“明玉那里如何了?”
“明哥儿已经好很多了,秀玉在旁守着他。”
韩齐山点点头,转向柳双离,微笑着邀她一同前去吃晚饭。柳双离也不客气推脱,点头同意了。
一顿晚饭,在主人的热情款待下,融洽的吃毕。
已是深冬,风雪一天比一天来得凶猛。
正如韩齐山所言,当今的圣上,在今冬未完之时,就传来了驾崩的消息。年轻的太子殿下,顺利的登上大宝,继承了皇位。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