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上次的教训,如霜对慕容竹多了几分防备,账目与银钱不让他插手。
慕容竹天资聪颖,人又勤奋,很快便能独当一面。
转眼已到岁末,酒厂停工,如霜给工人们发了月钱,让他们回家过年。
慕容竹孤身一人,仍旧住在白府。
他见到府内的红罗帐,暗忖是刚办过喜事,只是主父从未在家中出现过,心中虽有疑虑,却从不打听,恪守着一个下人的本分。
偌大的院子,一下子变得空落落、静悄悄,如霜常感到若有所失,加之春节将至,“每逢佳节倍思亲”,心中不免思念起司空曙,不知他年下会不会回来。
转念,她是他明媒正娶的细君(妻子),邀他回家过年,也应当应分。
于是,如霜修书一封,请司空曙回家过年。
司空曙接到信,略一思忖,实在不忍拒绝,也想不出拒绝的理由,遂回信给如霜,说自己很快便会回去。
收到司空曙回信,如霜喜出望外,忙吩咐奴婢们清扫房屋、置备年货,并将院子里挂满灯笼。
慕容竹很少见如霜有如此兴致,心想,八成是主父要回来了。
自收到回信,如霜便掐指算着日子,日日到门口张望。
是日巳时将尽,如霜又立在门口,果见一匹马从西南方向疾驰而来,马上端坐一人,正是她日思夜想的司空曙。
到了近前,司空曙勒住缰绳,跳下马来。
如霜忙迎上去,满脸堆笑,嘘寒问暖,随后二人一同进入大厅。
司空曙见家中多了一位陌生的中年男子,疑惑地望向如霜,如霜忙道:“这是新来的管家,叫慕容竹。”
慕容竹忙作揖道:“小人见过……”他顿住了,不知该如何称呼,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如霜。
如霜忙道:“这是你们的主父,司空曙。”
慕容竹方道:“小人见过主父。”
司空曙微笑着点点头,算是还礼。
如霜觉得,司空曙回来后,气氛马上变得温暖、热烈起来,遂携司空曙在火盆边坐下,又命司棋端来两盏热茶,让他先暖暖身子。
随后,她命奴婢们服侍司空曙去沐浴更衣,又命厨房备下了上好的酒菜。
待司空曙穿了崭新的棉袍出来,司棋领着他来到餐厅,见几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如霜正坐在一旁,边温酒边等着他。
司空曙坐下后,和煦笑道:“自家人何必这么客气!”
如霜听了,不禁面含幽怨道:“子也知道是自家人,却不曾惦记着回家……”
司空曙一时无语,面如死灰。
如霜又后悔自己破坏了这喜悦温馨的氛围,忙道:“如今回来了就好,快吃饭。”
二人一起用过饭,随后要去午休,路过如霜的卧房时,司空曙道:“对不起,我还是回自己的房间吧。”
如霜满心热切的希望落空,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道:“随你吧……”随后回屋关上门。
她在榻畔屏息坐着,希望司空曙后悔了,或者心疼她的失望,转回身来找她。
大约一炷香的工夫过去,门口依然寂然无声,如霜彻底绝望,恹恹和衣躺下。
话说秋月,也接到家书,让她回家过年,于是,她将宫中事务安排妥当,独自骑马回了清源镇。
此时,花府亦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转眼到了守岁这一天,晚饭已备齐,花遇春道:“花飞,去将如霜请来!”
花飞却站在原地不动。
所有人都诧异地看着他,花遇春又道:“快去啊!”
花飞支吾道:“我听说……子曙回来了……”
花遇春听了,愣了一下,随后怅然若失道:“哦,我忘了……那我们就准备开席吧!”
家人都把目光投向秋月,见她面如白纸,故作镇定。
为了不扫大家的兴,秋月强压心头伤感,强颜欢笑。
至子时,竟飘飘洒洒下起雪来,白雪落在火红的灯笼上,更添诗意。
秋月一夜未眠,卯时,她来到大门口,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暗暗期待司空曙能从门前经过,哪怕让她看上一眼,也是好的。
她伫立良久,觉得寒冷刺骨,方失望回屋。
与此同时,司空曙也立在白府门前,望着白茫茫的远处,期望秋月能出现在路上,他会装作毫不经意,偷偷瞅一眼。
可是,秋月并未出现,却听到如霜在他身后喊:“外面冷,快回来烤烤火!”
司空曙只得转身回来,在大厅里的火盆边坐下。
如霜问:“你站在那里看什么?”
司空曙低下了头,掩饰道:“没看什么。”
如霜看到司空曙那怅然若失的表情,心下明白,便不再追问。
接着,她似乎别有用心道:“今天是大年初一,我们该去拜望一下姊姊、姊夫。”
司空曙听了,心里一动,遂道:“你看吧,我随你。”
于是二人收拾齐整,又提了一些伴手礼,相携来到花府。
听奴婢禀告司空曙、如霜到了,花遇春一家忙出大厅相迎,彼此问过好,方相携进屋,围着火盆坐下。
花遇春瞅着司空曙、如霜,不住叹道:“好啊、好啊……”
如冰也含笑道:“如霜有人陪伴、有人照顾,我这个做姊姊的也就放心了。”
司空曙温和一笑,算是回应。
秋月冷眼瞅着司空曙那笑容,心中五味杂陈。
大家一时无语,司空曙找话道:“我听如霜说,秋筱和雨潇订婚了,又添了一桩喜事。”
花遇春笑道:“是啊!不过,过两年才能完婚,雨潇现在还在丧期。”
司空曙道:“那也无妨,反正现在秋筱还小。”
花遇春“嗯”了一声,又道:“如今我这些孙子辈儿的,就剩秋月了……什么时候她能觅得一如意郎君,我便可以颐养天年了!”
司空曙听了,心情复杂,掩地低下了头。
这时,就听秋月貌似轻松地笑道:“祖父完全不用为孙女操心,我已和郑侠约好,过完年,他便到素心宫去!”
司空曙听了,顿时如万箭穿心,垂首无语。
如冰笑道:“那好啊,我也觉得郑公子不错!”
众人又说了一阵闲话,司空曙、如霜留下用过午饭,方告辞离开。
一路上,司空曙面如白纸,如霜担心地问道:“你哪里不舒服吗?”
司空曙简洁道:“没有。”
如霜又道:“可我看你脸色很不好。”
司空曙道:“可能是天气冷的缘故。”
回到白府,司空曙只觉得头重脚轻,便回自己房间,和衣躺了下来。
晚饭时,还不见司空曙出来,如霜来到他房门前,轻轻叩了叩,听里面没有动静,便推门进来,走至榻前,见司空曙双颊绯红、呼吸粗重,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却如炭火般滚烫。
如霜慌了神,轻轻推推他,喊道:“子曙、子曙!”
司空曙依旧沉沉昏睡,没有应答。
如霜忙转身出来,喊来慕容竹道:“子曙病了,你快去镇上找医工来,无论花多少银子,都要将他请来!”
慕容竹应了声“诺”,急忙转身出去了。
如霜又喊住他,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道:“这些你拿上,务必请他过来!”
慕容竹接过银子,复转身去了。
如霜回了司空曙房间,将一方帕子放在凉水里投了投,拧到半干,覆盖在司空曙额上。
花飞正在花府门前扫雪,见慕容竹从远处急匆匆走来,便问:“这么晚了,匆匆忙忙要去哪里?”
慕容竹回道:“主父病了,主母吩咐我去找医工。”
花飞诧异道:“子曙吗?上午还好好的!”
慕容竹边走边道:“可不是嘛!”
花凯正好从大门口经过,听到外面的声音,出来问道:“花管家,你在跟谁说话?”
花飞回道:“白府的管家慕容竹,说是他家主父病了,正急急忙忙地要去请医工!”
花凯听了,暗忖:“上午还好好的……”遂问:“严重吗?”
花飞回道:“看慕容竹那急匆匆的样子,应该是病得不轻。”
花凯满腹心事回到屋内,与大家一起用过晚饭,说道:“子曙病了,我去白府看看他。”
别人尚好,秋月听了,登时呆住,却又不好多问什么。
花遇春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严重吗?”
花凯道:“管家在门外扫雪,看到慕容竹急匆匆地去请医工,我想,大约是有点儿严重……”
秋月来不及多想,说道。:“我同你一起去!”
如冰喊了声“月儿”,看着她,轻轻摇摇头,又对花遇春道:“你随凯儿去看看严不严重,回来告个信。”
秋月听了,感激地看了眼如冰。
这时,秋海棠道:“我也去。”
祖孙三人遂相携来到白府,才进大厅一会儿,慕容竹也带着医工到了。
如霜忙把医工请到司空曙卧房,花遇春等人也随着进来,进屋后四处打量了一眼。
医工替司空曙号了脉,又伏在案上开方子,如霜忍不住问道:“他的病情如何?”
医工头也不抬道:“气急攻心,加上寒气入体,一时经脉阻滞所致……吃几服药调理调理,应该就没事了……对了,他之前是不是身体受过重创?”
如霜想起不久前,司空曙替秋月挨板子的事,遂道:“是,不过都是皮外伤。”
医工抬起头道:“虽是皮外伤,却也损耗元气,他的元气还未完全恢复……”
如霜正欲搭话,却听榻上的司空曙发出一声*,她侧耳细听,两个字清晰地传入耳中——“月儿……”
地上站着花玉春、慕容竹等人,如霜一时觉得无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