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港的早晨一如既往的忙碌。
天刚微微亮,便有许多船工纤夫开始干活,他们的肩上背着的责任不仅是自己,还有一家老小。若非如此谁会做这样累人的工作,起早贪黑的忙活,拿着这几分不甚高的薪水。
燕宁一晚未眠,却丝毫未觉得难受。尤其是在听到了纤夫的号子声之后,他忽然间觉得精神振奋。
不管哪里,都有人这般艰难的活着,他又怎该找借口去逃避,去自怨自艾。
想通之后,他忽然间觉得整个人都通透了许多,曲缪一进来便发现他神色虽然振奋,但是眼下的乌青却是掩盖不住,歉意的道:“当真是老朽的不对,看样子王爷您是一晚上都没有入睡吧?”
燕宁虚弱一笑,粗喘了几口气,道:“此事本王早晚还是要知晓的。不过这般更加坚定了本王要夺得燕国统治的决心,若非如此,只怕父王就要将整个燕国拱手让人了。”
曲缪听得鼻子有些发酸,道:“王爷当真是……唉。”
燕宁忽然道:“还有件事,要麻烦先生。”
曲缪大约已经猜到了他要让自己做什么,躬身道:“王爷还请放心,不管您吩咐给老朽设什么,老朽定然是会保守秘密,丝毫不向外人泄漏分毫。”
燕宁又笑了笑,道:“先生当真是厉害。自陈国回来之后,我越来越觉得浑身毫无力气,整个身子似乎是被掏空了一般,先生你为我诊脉一番,而后无需有所顾虑,一五一十的将本王的情况告知。”
曲缪越听越是觉得心中难受,王爷之所以会这样,还不是为燕国殚精竭虑之故。这两个月他忙着安和公主之事,无暇顾及燕国,这才几日,燕国便成了今日这副样子,割让城池,交换质子。
虽说平日里他也没有直接管辖,可是他潜移默化的当真是对燕国有不可估量的影响。
“是,老朽定然不会隐瞒王爷分毫。”曲缪一搭上胳膊,感觉到他的脉搏之时,神情便是一变。
“有什么话还请先生直说吧,不管如何,本王自然都已经做好准备了。”燕宁收回自己的衣袖,道。
燕宁的脉象诡异异常,若不是曲缪医术高超,恐怕根本感知不到他的脉象。但这正是说明了他病邪深重,元气衰竭,胃气已败,这等“绝脉”……
“实不相瞒王爷,”曲缪决定还是如实相告,道:“依据王爷眼下的情况来看,若是有仙丹妙药吊着精神,还能有个三五年时光。”
燕宁一笑,道:“方才看先生的表情,当真是吓了本王一跳,原来还有三五年的时间。足够了,足够了。”
曲缪道:“只是这般,王爷就不能断药了。”
“自然,如今你是我的大夫,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了。”燕宁忽然间表情沉重了几分,而后道:“若是这几年我忽然间出事了,还望王爷能够扶持燕恒。”
曲缪道:“王爷放心。”
“好,叫彭大人与黄大人进来吧,”燕宁放下了一件心事,自然是放松了几分,道:“本王要与他们商议一件大事,曲先生也留下来吧。”
彭越与黄岐二人是燕国之内举足轻重的人,燕王封了他二人‘柱国’之名,意为他们二人就是国家的栋梁。
彭越平日里与燕宁甚是亲近,燕宁影响燕国大多也是通过他。
而黄岐是个油盐不进的武将,听闻燕宁回来之后,本来毫无要见他的意思,只是最近燕国在战场上吃了亏,他自己也是窝了口气,他委实也没有面子再这样僵着。
再加上彭越舌灿莲花的劝说,无奈之下也只能跟着彭越来见这个在楚国挡了好几年质子的王爷。
一见到燕宁,他们二人都吓了一跳。
好久不见,他们都未曾想到,燕宁已经长成了这样风度翩翩的样子。
曲缪轻轻的咳嗽了一声,二人才反应过来,慌忙的给燕宁行礼。
燕宁急忙搀扶他们二人起来,道:“两位柱国快快请起,本王如今不过是挂了虚名而已,燕国还是要仰仗两位大人。”
彭越道:“王爷这话当真是严重了。”
黄岐见到燕宁这般懂礼貌,与燕王丝毫不一样,也放松了戒备之心,道:“王爷既然已经回来,为何不光明正大的在朝堂之上召见我们二人,非要这般如同做贼?”
他平日里便是武将,因而说起话来也是这般毫无修饰。
燕宁丝毫没有因为他这样的质问而感到不适,反而耐下心思,因为他知道,只凭他一人的力量来复国当真是笑话。
“二位大人想必也知道,燕宁这十几年来一直在楚国为质子,此次若不是安和公主远嫁指明让我陪同嫁到陈国,想必燕宁是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踏上故土了。
“公主虽然已经默许了我可以回到燕国,但是她到底是嫁到陈国的王妃,不管如何,为了她,也为了眼下与楚国的关系,我都不能这般大胆的出现。”
彭越明白了他的意思,黄岐还想问几句,彭越小心翼翼的拽了拽他的衣袖,黄岐大声质问:“你拉我衣裳干什么?”
彭越叹了口气,道:“王爷谅解,黄大人平日里最是口直心快,他没有别的意思。”
“我自然是知晓,”温一宁笑了笑,道:“见到二位大人对我并未有什么芥蒂,我当真是高兴异常。这次叫二位大人前来,委实是有大事要商量。”
彭越大约猜到了他的意思,道:“烦请王爷直说,若是能用得到我二人,我二人定然会尽心竭力!”
黄岐平日里便最是敬畏彭越,见他这般说,也道:“王爷请直说吧!”
燕宁道:“这次叫二位大人前来,当真是冒了极大的风险,若是此事提前被他人知晓,不仅是我,只怕二位大人也会身败名裂。”
彭越豪迈的笑了笑,道:“是非功过,无非是后人的一句话而已,但是为了燕国,不管如何,下官自然是毫无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