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进扣着一顶帽子,一身皮衣看不出什么不对劲。应该是换过的。
一进门,他就一屁股陷进她的沙发里。
他看似不太舒服,一直在挤压鼻梁。他周身散发戾气与疲惫,陈缘站得有点远,“你——”
“——有水吗?”
“有。那我去给你倒。”
他受了伤,陈缘尽量满足他的需求。她跑到厨房,发现水壶里没水了。于是现烧了一壶。
“你先喝这个吧,凉开水就剩这半杯。开水一会儿就好。”陈缘把自己喝剩的水递给他。
他接过水杯,一口就喝干了。
他支着膝盖,躬身坐着。陈缘发现他的掌关节上有伤痕。
他忽然掀掉帽子。
他的头发凌乱,眼角肿胀青紫,嘴角也是紫色,额头还有几处伤,看样子已经处理过了。
陈缘不由自主皱起眉头,“怎么弄成这样?”
“是不是很难看?”
陈缘静静看着他,没作声。
“以后少管我的事。”
他知道了。
“我只是怕你再受伤。”
他很讽刺地笑了,当然他完全可以认为她是在讨好他。
“你有什么好怕的,伤在我身上。”
想起过往种种,陈缘也的确没什么立场说这种话。
“以后我会注意。”
她这么顺从,他更烦得慌。
陈缘避开他的眼光,去厨房看水。
很快水就开了。她新洗了一个杯子,连同水壶一起拿到茶几上,倒出一杯给他晾好。
“刚烧开的,晾一会儿就能喝了。”
他抬起头,“求你个事行么?”
“行啊。”
“问都没问,答应这么快,真不一样。”
陈缘解释道,“我一个女的,能帮你什么大忙,也不是什么难事。”
“嗯。”他嗯了一声,“的确不是什么难事。那今晚,我就睡你这里了。”
“你睡——”
“——你不是刚答应吗?这事难吗?”
“但这不是难不难的问题。”
“而是能不能的问题,对吗?”他说。
陈缘又不作声。
他认真下来,声音低沉,“我已经好几天没有觉睡,在这样下去我就完了。你要是不想我砸你手里,讹上你,就发发善心,让我活下来。”
“说地我好像特别狠毒似的,谁不让你活了。”
“你今天撵我走,不给我觉睡,我就完了,活不了。不夸张。”
他眼睛赤红,布满血丝,状况的确堪忧。
“睡一下就能好?”陈缘心里打鼓。
他点点头,“能。”
“在我这里,你能睡好?”
“能。”
“为什么?”
他把头转到另一边,“明早我就走。”
他不回答,陈缘也不问了。
“那你睡我卧室吧,我睡小卧室。”
说完,她就去到小卧室。从床底下拿出新的被褥铺床。
高进循声过来,站在门口看她猫着腰铺床单。头发被床单哄起的风吹起来。浅色床单一扬起来,她的脸就显得更亮一些。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说。
陈缘动作慢下来,回过身。他已不在门口。
高进来到她的卧室,门一关,倒头就睡。满头满脸都是陈缘身上的青草香,他觉得自己一头扎进了一个女人的怀抱。
这一觉很快就沉了。
陈缘收拾完被褥,到他门口听了听声音,他已经入睡。速度也太快了。
夜里,陈缘睡得并不踏实。
这间小卧室她很少进来睡,平时都放杂物,只有一个小单人床,连床铺都没铺的。
偶尔睡一次,总觉得床板太硬,躺得腰酸背痛。后来也就用来堆东西了。
到后半夜,陈缘起来喝水。
窗帘没拉,月光这时皎洁,静好。静静照着窗前的她。明天是个好天气。
*
天色由青转白,太阳一步步爬起来,在熟睡的脸庞投下温暖的光影。
陈缘被吆喝早餐的大叔喊醒了,还是每天那个钟点。陈缘有些佩服这位大叔,雷打不动地每日到来。若是有一场约会,他定不会迟到,不论刮风下雨。
陈缘披了件衣服下楼,买了两份早餐。天有点凉,陈缘裹着外套,哆哆嗦嗦地快步回家。
一进门,一股暖融融的气息迎面而来,瞬间就觉得暖了。因为屋里有个异性,味道竟也有些不同。整个房间的各个角落似乎都沾染了他的味道。
陈缘轻手轻脚从橱柜里拿出碗筷,将早餐放好。高进一直没醒,她就一个人吃了。随后将早餐用微波可用的盖子盖好,并留下纸条。
“直接放入微波炉,两分钟即可。不要用金属盖子,请原样放进去就好。——陈缘”
*
地铁站一如往日,迎接拥挤人潮。陈缘今天裹了一条厚围巾。在地铁道的玻璃槅门上,她看见自己有些瘦了。
李美凤说她整天工作,已经忘了自己是个女的。放男人堆儿里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了。
陈缘仔细看看自己的容貌。她还没老,眼角有点细纹而已。脸蛋也算有弹性,就是有点黑眼圈,那也是加班加出来的。外加这些日子因为那侵权的事搞得有点上火了。
公司分部她暂时回不去,因为这边这事儿还没解决。她便暂时留下来跟这边的项目,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想来,她自己都觉得好笑。那个让程建心烦的不好伺候的有钱人,现在就睡在她家里。
*
高进睡了个好觉,夜里一次都没醒。只是在早晨短暂的梦中,梦见了母亲,梦见了阿菲,梦见了一滩鲜红的血迹。
好不容易睡个觉,还得陪上一些噩梦才罢休。他上辈子一定是作恶多端的坏人,所以这一生受尽折磨。
高进发现屋里没人,餐桌上放着豆腐脑,包子,白粥。
下面压着一张纸条,有她的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