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停下脚步,四只驼牛有些不安的跺了跺脚。
容措眯起眼睛往天空看去:“要变天了。”
杜乐丁捂着嘴打了个喷嚏,这回连鼻涕都出来了,他心里暗骂一声,对向导们问道:“变天是什么意思,要下雪吗?”
容措跟温涛探讨了一下,转身对他们说:“可能是雪,也可能是冰雹,咱们得找个背风处扎营。”
他们都身强力壮,走了两个多小时,进程比寻常人快很多,已经距离大冰谷不远了。杜乐丁跟他们商量道:“不能等到了大冰谷再休息吗?”
“不是休息,”温涛的语气很坚定,“冰原上风雪来的很快,不等到大冰谷可能就看不见路了。偏离路线很危险,迷路还是次要的,在风雪中很可能会走散,叫声也会被风雪淹没,根本找不到人。”
容措对苏腾说:“来的时候咱们说好了,路上得听我们的,现在天很快就会黑下来,得赶在雪或者冰雹落下来之前把帐篷搭好。”
他话刚说完,一阵猛烈的风扑过来,吹得背着机器的小卷子直打晃。没人敢抬头喘气,风从嘴里灌进去,别说透心凉了,五脏六腑都有一种被冻住的感觉。苏腾征询了一下杜乐丁的意见,同意找地方扎营。
两位向导动作极快,在一处背风的冰墙后面找好位置,打下两根桩子把驼牛拴住,又跟其他人一起把帐篷搭好。暖炉还没来得及开,雪就落下来了。
几乎是一瞬间,天就黑了。风如刀割,雪花乱舞,里面似乎还夹着冰碴。瑰丽的冰山化作黑黝黝一片影子,冰上的裂缝很快就被雪覆盖住了。
几人不由得十分庆幸,听从经验丰富的向导及时扎营,否则路走到一半就要两眼一抹黑,说不定会踩空冰缝掉进去。
暖炉点起来之后,帐篷里顿时亮了。杜乐丁头疼的厉害,躺在睡袋里哼哼,查理蹲在他面前关心道:“睡一会儿吧。”
“睡不着,”杜乐丁耳朵里哗哗响,“唉,我怎么会生病呢?我从来不生病。偏偏还赶在这时候……”
苏腾从帐篷外面进来,带进一股寒风。他把外套脱了,坐在杜乐丁身边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禁皱起了眉头。
杜乐丁疲惫的眨眨眼:“不爱看你皱眉头。”
苏腾把两条眉毛松开,翻出吃的递给杜乐丁。
杜乐丁恹恹的推开:“还没到吃晚饭的时候呢,不饿。”
苏腾把罐头打开,放在暖炉上加热:“你得吃东西才能好得快。”
杜乐丁是真没有胃口,把胳膊从睡袋里伸出来晃:“我后背疼,你给我揉揉。”
查理撇撇嘴:“一个大男人竟然撒娇。”
杜乐丁哼唧道:“生病有权撒娇。我以前都没享受过这待遇。”
苏腾笑着给他按摩后背:“那你就使劲儿撒娇,现在条件有限,我尽最大可能满足你的要求。”
杜乐丁不是撒娇,是真觉得后背疼,哪都疼。他体内有一把毒火,烧得他血管和筋肉都疼。他眯着眼睛,一边享受苏腾的按摩,一边吓唬查理:“你听见了吗?”
查理耳朵转了转:“听见什么,只有风声和你的吭叽声。”
风从山口、冰谷灌进来,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徘徊在冰川上空,宛如鬼泣。杜乐丁咬住嘴唇打了个喷嚏,气喘吁吁的说:“在这种天气里,雪女就会下山。”
查理觉得雪女这名字挺好听的,以为有什么美好的传说,便期待的看着杜乐丁。
“雪女是制造冰雪的妖怪,长得冰肌雪骨,美艳非常。但凡看到她的男人,都无法拒绝……阿嚏,她。雪女诱惑男人,把他们引到山里,在风雪之中让他们忘却寒冷。当男人去吻雪女的时候,就会变成冰人。”
风声如泣如诉,查理往暖炉边靠了靠:“这妖怪也不是很可怕嘛。”
杜乐丁接着说:“雪女为什么这么痛恨男人呢?因为她曾经爱上过一个男人,还有了孩子,可是那个男人却弃她而去了。所以她见到男人就杀。男人被冻成冰人之后,还是有意识的,只是动弹不了。雪女就趁这个机会,掏出他的心脏。男人眼珠子还能转,眼睁睁的看着血淋淋、还在跳动的心脏从自己的身体里被取出……”
“我不听我不听。”查理捂住耳朵抗议。
杜乐丁懒洋洋的说:“那换一个好了。雪女专门拆散相爱的男女……”
“再见!”查理拉开门钻出帐篷,跑去了奈特那边。
苏腾摸着杜乐丁滚烫的后背笑道:“你总吓唬他干什么?”
“这故事吓人吗?是他胆子比芝麻小,”杜乐丁感觉苏腾的手在他皮肤上摸着很舒服,忍不住像个虫子似的蠕动了两下,“雪女就是往男人的眼睛里撒冰渣子,以后男人就再也看不到心爱的姑娘了。”
苏腾沿着杜乐丁的脊椎从上到下轻揉慢按:“那我得小心点,别遇到这么丧心病狂的妖怪。”
“咱俩不用怕,又不是相爱的男女,”杜乐丁翻过身,笑着看向苏腾,“是相爱的男男。”
苏腾在他身边躺下,摸着他的脸柔柔的接吻。杜乐丁躲了躲:“别,传染给你就糟了。”
“听说生病传染给别人,自己就好了,”苏腾凑过去,按住他的后脑勺,“让我替你生病吧。”
周如许和斯诺跟向导聊了一会儿,便出去测试了一下机器。激光按照设定的范围和深度,从冰面上切割下一块直径半米、厚二十公分的冰块。
斯诺把机器关了:“这东西还挺好用的。”
周如许受不了寒风,招呼斯诺回帐篷。风雪交加的天气中,帐篷就像是一座与世隔绝的城堡,被暖炉烤的很暖和。二人进去之后便脱掉外套,随便吃了点东西。
平时在人前两人总是互相怼,现在独处一隅,反倒没话可说了。斯诺侧身倒在睡袋上,听着风打在帐篷上的声音,指尖在帐篷上划了划。
周如许盯着斯诺的背影陷入沉思。他俩是大二上学期认识的,那时候斯诺很腼腆,因为不敢跟姑娘说话,常常被他取笑。
后来他玩笑开大,斯诺被他惹急了,跟他打了一架。从那之后斯诺对他的态度就变了,抬杠嘲讽成了家常便饭。
直到有一天斯诺问他,能不能跟他在一起。
周如许当时吓了一跳,他虽然很难弄明白女人的心思,但还是乐在其中,从没想过要跟一个男人在一起,于是当场拒绝了斯诺。
几次三番之后,斯诺似乎死了心,对此事闭口不提,并开始对女人感兴趣了。周如许说不上是什么感觉,突然之间竟然有些失落。
他不敢往深处想,只觉得人性本贱,有这种心思完全是因为斯诺转变了态度,过一段时间就好。然而空落落的感觉却并没有随着时间流逝减淡,反而越发强烈。
他并非故意把奈特当挡箭牌,只是每次斯诺讽刺他的时候,他都有种满足感,好像唯有如此才能确定斯诺对他的关注依然存在。
今天听了奈特和杜乐丁的一番话,让周如许重新审视自己的内心,一时之间情绪十分复杂。
“我的后背要被你戳出两个洞了。”斯诺转过身,一脸严肃说。
周如许噗的一声笑了:“我要是长了一双激光眼,咱们就不用携带那么重的机器了。”
斯诺撇撇嘴角:“你不去奈特的帐篷里吗?”
周如许扣了扣鞋底的冰渣:“不去。想跟你一起呆着。”
斯诺习惯性的等着周如许下一句讽刺的话,半天也没听到动静,忍不住朝他看过去。
周如许抬起眼睛迎向他的目光,二人都以为对方有话说,等了好一会儿才觉得尴尬。周如许想问问斯诺,还对他有感觉吗,可怎么都说不出口,这才体会到杜乐丁说的那句话,喜欢一个人是会感觉害怕的。
帐篷里的气氛变得小心翼翼,周如许百般纠结,下定决心要问个明白,这时帐篷外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斯诺往周如许身后看去,那声音好像就在跟前,像是某种东西正贴着帐篷挪动发出的摩擦声。
周如许往他身边挪了挪:“什么东西?”
斯诺下意识觉得可能有人出去了,正在帐篷旁边干什么,便对周如许说:“打个赌吧,我猜是查理。”
“他胆小又怕冷,怎么会跑出去,”周如许咬了咬嘴唇,“是奈特吧。搭帐篷的时候,她的那个角度不好,可能出去调整了。”
斯诺很有兴致:“赌什么?”
周如许好笑的说:“随便,你新买的全息游戏舱怎么样?”
“没劲,”斯诺看着周如许,“赌真心话吧。”
“啊?”周如许愣住了。
斯诺站起来穿上衣服鞋子:“如果我输了,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如果你输了,就把你的真心话说出来。”
周如许低头笑了笑:“行,就这么说定了。”
“等我。”斯诺冲周如许挑了挑眉,拉开帐篷走了出去。
杜乐丁迷迷糊糊的扯开裤子,苏腾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别闹,你得保存体力和精力。”
杜乐丁哭笑不得:“不是……我想放水。”说着便坐了起来要穿衣服出去。
苏腾按住他:“外面太冷了,你还在发烧,别出去。”
“鬼知道这雪什么时候停,你让我怕尿裤子啊!”杜乐丁水喝多了,憋得慌。
苏腾往旁边看了看,拿过半瓶水喝光,把瓶子递过去:“就地解决。”
杜乐丁无语了,靠在帐篷上哑着嗓子说:“瓶口太小,不适合我。”
“我帮你。”苏腾说着,解开杜乐丁的裤子,帮他把鸟掏了出来,将瓶口凑了过去。
杜乐丁忍不住蜷起一条腿,又被苏腾按了下去。他喉结滚了滚,盯着苏腾说:“我真是厉害了,尿个尿还有人给扶鸟。”
他那东西在苏腾手里跳了跳,有膨胀之势,赶紧自己接过来,面红耳赤半天解决不出来。苏腾笑得有点坏,杜乐丁推开他的脸:“别盯着看,它害羞。”
苏腾转开视线,过一会儿才听到哗啦啦的水声。等杜乐丁终于释放完毕,便接过瓶子拧好盖子,打算拿到帐篷外面去。
杜乐丁钻回睡袋笑嘻嘻的说:“一会儿就得冻成冰。”
苏腾走到外面,看到周如许正从帐篷里钻出来,便放下瓶子问:“干嘛去?”
风雪太大,即便二人只隔了几米远,周如许依旧什么都听不到。他快步走上前来大喊:“看见斯诺了吗?”
风雪会稀释声音,苏腾也提高了声调:“没,他刚才出去了?”
周如许神情紧绷,把听到声音的事情说了,斯诺出去之后,他等了好一会儿人也没回来,出来一看连个人影都没有。
二人在冰墙附近转了一圈,回来之后表情愈发严峻,赶紧叫起奈特查理到向导的帐篷里集合。
容措听后立刻紧张起来:“他可别是走远了,这风雪越来越大,恐怕是要变成暴雪。”
周如许急了:“咱们赶紧找他去吧。”
斯诺可能是迷路了,说不定掉到了哪个冰缝里。就算没出事,在这种天寒地冻的黑暗环境里,迟早也要冻僵的。
温涛穿上衣服,大有把丑话说在前头的意思:“咱们兵分两路,我和大哥各带一队。如果半小时内找不到人,就得立刻回来。”
“半小时?”周如许十分不安,两队人搜索范围有限,加上天气恶劣,半个小时根本走不出多远。“找不到他我是不会回来的。”
温涛拿起背包,冷冷的说:“那就都得死。”
苏腾想装备机甲抓紧时间,尽可能的扩大搜索范围,但两位向导为了确保每一个人的安全,坚持不让他单独行动,便只好作罢。
容措带着苏腾和周如许往西,温涛和奈特往东,查理自告奋勇也要跟去,说是自己嗅觉灵敏,说不定能捕捉到斯诺的气味,奈特一把抓起他丢到肩膀。
温涛不乐观的说:“这种天气,对着你的鼻子放个屁你都闻不到味儿。”
查理:“……”
苏腾先回到帐篷把情况对杜乐丁说了,病号立刻起身道:“我也去,多个人多份照应。”
苏腾一把将他按倒:“你老老实实在这里休息,别到处乱跑。”
杜乐丁表情夸张:“我一点事儿都没有,还浑身发热呢,一会儿要是你冷了,我还能给你温暖。”
“你那是发烧。”苏腾觉得杜乐丁的情况很不寻常,通常发烧的人皮肤发烫,但身体会觉得很冷,可杜乐丁一直热得把胳膊伸出睡袋,额头上全是汗。“听话,我很快就回来。”
杜乐丁翻了翻死鱼眼,从背包里翻出通讯器:“随时保持联系,你一定要小心。”
苏腾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便转身离开了。
兵分两路,各走一边,眨眼之间两队人便看不到彼此的身影,连营地的火光也很快就消失在雪幕里。
杜乐丁闭了会儿眼睛,忍不住打开通讯器:“呼叫苏总。”
苏腾很快回答:“丁总请讲。”
风声很大,几乎将苏腾的声音吞没,杜乐丁听不大清楚,喃喃的说:“你回来了吗?”
苏腾:“这么快就想我了?我才走了五分钟。”
杜乐丁对时间的概念有些模糊,迷迷糊糊之中以为过去了很久:“才五分钟啊……你们要小心,我睡会儿。”
苏腾:“好好睡,等醒来的时候我就回去了。”
杜乐丁:“嗯,么么哒。”
他挂断通讯,感觉四周格外安静,风声好像已经止息,雪也停了。他知道这是自己的错觉,不是外面没有动静,而是耳朵听不见了。
他压了压耳朵,勉强恢复了几分听力,但听到的都是自己粗重的喘气声。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从包里摸出两枚星盘,打开盖子放在一起对比。
左边是月牙形血珀,右边是水滴形赤珠,星盘的表面上有密密麻麻的点和线,圆盘周围有坐标和时刻,但底盘无法转动,显然不是活动星盘,无法用来对照观星。
他头晕脑胀的向后倒去,盯着帐篷顶端出神。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这东西真的是“星盘”,上面那些点和线是星图,所以也就这么叫了。可若盘面另有玄机呢?比如中间的饰品是表示地形的。
就拿琉璃莲花星盘来说,莲花地形在风水学上是风水宝地,外围四面高山,其中小山环绕,山丘居中,其上还要有一个能看到开阔处的出口。
不过琉璃莲花对应的是乌扇古墓,它本来的位置在西北沙漠腹地,周围可没有山……
他把星盘翻过来,底部圆心镂空,能□□去一根牙签。不过他以前试过用笔尖扎入圆心,星盘并未有任何变化。
杜乐丁思绪纷乱,又从包里掏出账本翻开,吃力的读着上面的字迹,终于在第二页找到了“火鸟纹银铎”一项,他用手指比着往后看,出土地点,提供时间,提供人——宋……
账本从他手中掉了下来,扣在他的脸上,他一动不动的陷入昏睡之中。
过了一会儿,帐篷外面响起了摩擦声,贴近杜乐丁那一侧的帐篷布不知被什么拱起了凹凸不平的形状。忽然之间,只听“刺啦”一声,一个尖锐锋利的东西把□□厚实的帐篷戳了个洞,顺势一割到底。
冷风瞬间灌了进来,随风潜入的除了雪花和冰渣,还有一个白色的东西。杜乐丁却依旧昏沉沉的睡着,对周遭发生的一切,浑然无觉。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