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薄暮冥冥,樊西正在二楼长廊的竹椅上看着青青家的藏书,虽然他对格曼族的远古文字一窍不通,但却还饶有兴致的翻看着。
抬头见柳棠悄声走出林羽慕的房间,轻轻掩上房门后,低头倚靠在门边,一言不发,樊西便合上书,上前拍了拍柳棠的肩膀道:“林兄的伤势已经慢慢好转,柳兄怎么还如此闷闷不乐?”
柳棠轻叹一口气,道:“倘若我当时能尽力拦住羽慕,现在他也不必受此伤痛折磨。”
“柳兄何必自责,”樊西安慰道,“灵妖障人耳目,加上林兄当时救人心切,非我们所能阻拦的。所幸遇上青青姑娘,由她救治,林兄定会恢复,柳兄也不必过于担忧。”
此番话让柳棠心里宽慰许多,他朝樊西点了点头,却没在说什么。
忽听“噔噔噔”的脚步声,只见青青笑嘻嘻地跑上楼,朝他们招了招手道:“你们在这儿呀,快下楼来吧,我做了很多好吃的呢!”
樊西和柳棠点了点头,一同走了下去。
夜空繁星点点,周围蝉声四起。
竹楼下,青青和子衿已经搭了一个大桌子,刚到餐桌边,就见叶珞绪满脸纠结地坐在那里,好似想拒绝却无法说出口,而子衿则笑脸盈盈的看着他们,一副“我说的没错吧”的表情。
樊西坐在叶珞绪右侧,瞄了一眼桌上的菜肴,寻思道,能有什么大不了的,再难吃我也能咽下去,青青姑娘兴致勃勃的做了这么多菜,我们总不好什么都不吃,让她失望。
柳棠坐在樊西和子衿之间,他对桌上的菜毫无兴趣,只是发呆走神。
青青见他们都已入席,便笑着招呼道:“嘻嘻,都尝尝我的手艺吧,绝对都是你们从没吃过的!有油拌南瓜、大葱炒花生、清蒸兔脑、酱爆长毛猪头肉、番薯苹果马奶汤,还有生蒜萝卜拌饭。”
樊西起初并没有仔细看这些菜究竟是什么,可是现在光听名字就觉一阵反胃,他终于明白为何叶珞绪方才坐如针毡的样子,也对子衿宁可自己烧菜也不愿再尝一口有深切同感。
“这……”柳棠原本想夹些菜留给林羽慕吃,可现在看到这一桌奇奇怪怪的菜,右手持筷悬于空中,久久不知从何下手。
子衿见他甚为犹豫的样子,猜到八九分,便凑近他耳边,轻声道:“柳兄放心吧,我给林兄煮了清粥小菜,等饭后再盛给他吃。”
柳棠朝子衿点了点头,低声道:“多谢!”
看着青青兴致勃勃的样子,众人觉得若是不吃,实在过意不去,若是吃,却难以下筷。
这时,柳棠索性伸筷随意夹了几样菜,就着饭,闷头吃了几大口,樊西、叶珞绪和子衿三人看得目瞪口呆。
“好吃吗?”青青满脸期待地问道。
柳棠什么也没说,只是用手捂着嘴,点了点头。
青青合掌一笑,说道:“你们觉得好吃就好,嘻嘻,多吃点,千万别客气哦!”
樊西、叶珞绪和子衿见柳棠默默吃了一大碗,仍旧面不改色,很是佩服,心想,他定是为了早些吃完,去照顾林羽慕,才如此豁出去了。
于是,他们也纷纷动筷,可是,只尝一口便觉难以下咽。味道算不上太难吃,但实在是很诡异的感觉,非一般人可以承受。
樊西放下筷子,对青青笑道:“青青姑娘的口味,果真非同一般。”
“我的口味很奇特吗?”青青托着腮,问道。
见他们沉默不语,她便夹起一小块带着细细血丝的兔脑,尝了尝,道:“我觉得味道还不错啊,为什么你们和子衿一样都觉得我做的菜味道奇怪呢?”
众人不知该如何回答,却听竹楼上发出“咚”的一声,好似桌椅被推倒的声音,紧接着便传来激烈的“叮叮当当”的刀剑打斗声,众人急忙起身,柳棠则一个箭步冲上竹楼。
他循声跑到二楼长廊,只见林羽慕已经下床,左手扶墙支撑身体,右手则持剑格挡对面的蒙面黑衣人进攻。
黑衣人体型矮小,刀法招式刚劲凶猛却杂乱无章,完全看不出是哪门哪派。柳棠立马拔剑挡在林羽慕身前,他出招迅速有力,须臾之间便已反守为攻。
此时,樊西和叶珞绪也跑了上来,两人拉弓向黑衣人连射三发,黑衣人应对不暇,自知不是三人的对手,便反身一跃,跳出了身后的窗口。
“照顾羽慕!”柳棠喊了一句后纵身朝黑衣人逃走的方向,跳了出去。樊西见状便侧身拍了拍叶珞绪的肩膀,也追了出去。
叶珞绪虽然有些担心他们可能会中黑衣人的埋伏,但又想,如果她一同去追黑衣人,万一再有人来杀害林羽慕,那就糟了。
她收起幻琉弓,回头一看,子衿已经扶起体力不支的林羽慕。
“羽慕,受伤了吗?”叶珞绪跑到林羽慕身边,见他捂着左臂,面色苍白,急切地问道。
林羽慕双眉紧蹙,摇了摇头,在子衿搀扶下走回房间,躺了下来。
青青坐在床边,闭眼给林羽慕搭了会儿脉,而后起身对叶珞绪宽慰一笑,道:“放心吧,林公子是灵妖的毒未清,外加刚刚抵挡黑衣人的时候用力过猛,所以伤口又裂开了,我先去拿草药给林公子重新包扎伤口。”
未及叶珞绪道谢,她便跑了出去,子衿亦随其后。
叶珞绪便坐在床边的竹椅上,用手绢轻轻地擦去林羽慕额头渗出的汗水。
见她不作声,林羽慕知她是在担心柳棠和樊西,便强忍疼痛支撑着坐了起来,咧嘴一笑:“柳棠和樊兄可不会像我一样中美人计呢,更何况他们追出去的是一个满脸痘痂的小矮汉。”
叶珞绪噗嗤地笑了,而后轻声喟叹道:“虽然我一开始便知道护送任务肯定会有很多艰难险阻,只是没想到会有性命之忧,我们甚至无法预知什么时候会再受到袭击。”
“你会想放弃吗?”林羽慕柔声问道。
她摇了摇头,攥着手绢,低声道:“既然是为了我们伧国,无论多大的困难我都会挺过去,但是看到你们受伤或者身处险境,我就会担心、难受。”
林羽慕看着叶珞绪,欲言又止。
这时,青青抱着竹箱和刚研磨好的草药跑了进来,叶珞绪见状,忙帮着她将林羽慕手臂上的纱布拆下,果然,新愈合的伤口又开裂了不少。洗去早上残留的草药后,青青细心地覆上一层新的草药。
林羽慕打趣道:“若不是有青青姑娘相救,恐怕我早就命绝格曼城了,按照我们那儿的习俗,我可是要以身相许的呢。”
“啊?!”正在给林羽慕包扎伤口的青青听了这句话,募地一惊,手不禁重重地将纱布一勒。
她看到林羽慕疼得龇牙咧嘴的样子才反应过来,松开手中的纱布,红着脸怯怯道:“对不起。”
叶珞绪无奈地瞪了林羽慕一眼,宽慰青青道:“别听他胡说,你救了他,就是我们的恩人,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尽管告诉我们。”
“嗯,”青青点了点头,继续包扎,道,“我没想过要做什么‘恩人’,我最大的愿望便是能走出格曼城,能像你们一样去我从没去过的地方,但是……”
林羽慕和叶珞绪都知道对于青青来说离开格曼城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却又不想她难过,只道:“一定会有机会的。”
正巧,子衿端着两份热气腾腾粥和小菜走了进来,放在床边的小桌上,道:“你们俩刚刚都没怎么吃饭,一定饿了吧。我煮了些粥,又热了些先前做好的小菜,你们趁热吃吧。”
叶珞绪和林羽慕道了声谢,青青和子衿一齐收拾好竹箱后便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他们为什么不问黑衣人的事情呢?”叶珞绪端起一碗粥,夹了些小菜,问道。
林羽慕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也许他们只是善意的想帮助我们,对黑衣人的事情并不在意。又或许,他们以为我们是为了躲避追杀而逃到格曼城来的吧。”
叶珞绪不置可否,慢慢喂林羽慕喝完了一碗粥后便劝他早些休息。林羽慕虽然也很担心柳棠和樊西的安危,但为了能尽快把伤养好,只好躺下。
待林羽慕睡着后,叶珞绪静静地守在他床边等柳棠和樊西回来。她不知道是谁要袭击林羽慕,也想不通那个黑衣人是如何找到他们,是不是他们的身份和任务早已暴露?
夜已深,听见竹楼外有人走动的声音,叶珞绪赶紧从竹窗探出头去一看,是柳棠和樊西回来了。
他们俩急冲冲地跑进房间,见林羽慕沉沉地睡着,且得知他并无大碍后,悄声走出门外。
叶珞绪也跟了出去,掩上房门,轻声问道:“你们追上那个黑衣人了吗?他是什么人?为什么袭击羽慕?”
“不知道……我们追了大半个格曼城才抓住他,本想把他带到没人的地方细细拷问,谁知……”樊西叹了口气。
“怎么了?”叶珞绪问道。
“谁知他竟然拔剑自尽了。”柳棠语气极冷,眼神中亦是散发着阵阵寒意。
樊西即懊恼,又失望,道:“我们搜遍了他全身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他的武器是极其普通的长剑,看不出来路。于是,我们在城内四处打听,但这里没有一个人认识他,总之,毫无线索。之后,我们在格曼城郊转了一圈,未见可疑之人,就回来了。”
“这个黑衣人会不会和上次在益州的小巷里袭击我们的那个人有关?”
樊西摇了摇头:“我并没看到那天袭击我们的人的体型样貌。”
“不过,至少可以肯定的是,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们应该尽快离开。”柳棠道。
叶珞绪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但林羽慕受伤极重,若是这两日救走,怕对伤势不利,便道:“可羽慕的伤还没有好。”
“嗯,待明日看他伤势如何再做决定,你们先休息吧,我守着他就行。”
次日清晨,林羽慕明显精神了许多,待青青给他敷完草药离开后,他一口气将汤药喝完,说道:“昨晚那黑衣人之事,我听柳棠说了,我同意尽快离开这里。”
“可是,你的伤……”叶珞绪担忧道。
“没关系,”林羽慕起身活动了下筋骨,笑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将’东西’顺利送到凤鄢城,虽我现在还不能提运真气内力,但若只是骑马行路,我的这点伤不碍事。”
樊西点了下头,道:“那好,我们向青青姑娘要一些草药,然后就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