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觉得,他长这么大,从来没这样认真听一个女人说这么久的话。
事实上,他内心是拒绝听这些的,可是又控制不住想要去听。
他是天之骄子,从来都活的顺风顺水,向来他说话,别人只有捧着的份儿,就算出了名的暴脾气的祖父,也从来没对他说过一句重话。
可是这会儿,杜衡觉得他只说了一句话,就被啪啪打脸了。
看着两人十指交握的样子,他想走,想要逃避,可是自小到大的骄傲,不容许他做一个仓皇的逃兵。
他忍着喉中的干涩,看着那个流着眼泪的坚强女孩,忽然觉得说什么都是徒然。
其实,他对她应该只是有了一点点好感而已,只是,还不等他成为她生命中的英雄,就已经占不到那个最重要的位置了。
人生第一次,他感觉事情不受他的控制,同样也很无力。
今天于斐有多少次把李沁护在身后,他不是没看见,可是,他觉得,男女之间,就这样贴的近,难免会让人觉得有失规矩。所以,他想要以一个身份去教育他的时候,却发现,在她面前,他根本没什么身份。恩人?他不是挟恩图报的人。兄长?好像还没到那个程度。未婚夫?杜衡差点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烫到了!
李家遭难,他们的未婚夫妻关系就自动解除了。而且在来之前,他也想过,不过是把祖父托付的事儿办妥就行了,他甚至不想正眼看这个他已经没有多大印象的姑娘。可是,仅仅见面了两次,他的想法似乎就有些改变了——
杜衡自嘲地笑笑,其实,就算李家翻了案,李仁的才能也不足以还原当年侯府的风光,那么,他的母亲就不会让他娶一个对他仕途毫无帮助的姑娘,所以,他和她终归是不可能的。
李沁说的对,他们若不牵手,他们根本不能活到现在。那么,从始至终作为局外人的他,又有什么资格说她呢?
“是我想多了。”杜衡笑着摇摇头,“也是我,想少了。”
李沁紧抿着双唇,泪光盈盈。“抱歉,你不知道,其实你的想法也正常。”不光是现在,还有前世。
大概是第一次看到面带神伤的杜衡,她的心里忽然也有些不好受。她重生了,可是他没有。他没经历过前世的事情,所以在面对她的时候,还是初见的模样。没经历过那样寡淡的婚姻,又怎么能体会得到她的愤懑呢?她经历过,知道他们不会有幸福,也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所以一开始就从心里对他排斥。可是说到底,这时候的杜衡还没有对不起她。那么,这样对他,是不是太不公平了呢?
想通了这些,李沁也豁然了许多。因此,才想着和他说句抱歉。
“你不用道歉,你说的对,我不知道,所以我也没资格去说这些。”杜衡的神情有些落寞,和平日里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仿佛不是一个人。
“我——”李沁忽然不知道怎么去开口。今天,也是她情绪太激动了,她不该这样的。
“我明日便向秦大将军请辞,后日,我应该就离开了。”杜衡的声音淡淡的。
李沁张口想要留他吃顿饭,可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了。他们如今的关系,她不觉得应该走得多近,可是毕竟杜衡是来帮她的,她要是一点都不表示,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杜衡也不等李沁说什么,转头就往外走去。可是走了几步,他又转过头来,“李家的案子想要平反,这里涉及到的关系有很多,虽然圣上现在默许了我们保护李氏的族人,但这不代表事情能够一蹴而就。少则一年,多则三五年,这段时间你在这里,还是要小心。”
前世的杜衡根本没说过这些,加之这会儿她也想通了,便有些感动了。起码,杜衡的这些话,是真真正正的关心她。
“我知道。”李沁不知道怎么回答,便只能应着。
“有些人,并不是表面想的那么简单。你也别太相信别人。”
“你是说荛姐姐吗?”李沁忽然想到,似乎刚才杜衡就已经开始怀疑秦荛的人品了。“其实荛姐姐不是那样的人。她——”
“亲妹妹都不去维护她——呵,”杜衡轻笑一声,“你自己小心吧。不必送了。”
杜衡说着就离开了,根本不给李沁辩解的机会。李沁有些着急。秦荛帮她不少,她不想让杜衡对她有什么误会——
看着李沁有些焦急的目光,于斐轻声安慰道,“秦大小姐是好人,他总会明白的。”
事到如今,李沁也只能点点头,毕竟杜衡没几日就要走了,到时候,他与秦荛也不会有太多的交集。
“咱们明天给他送点东西吧?”
李沁转头看着于斐,有些不敢置信——之前于斐给李沁的感觉,明明是一直在防备着杜衡的,怎么——
“他帮你很多。”于斐答道。
李沁的眼底有些热。这是她的选择,谁都说他傻,可是在她看来,他其实就是有点憨而已,许多事,明明看的比谁都透彻。
从天亮到天黑,这一天出了太多的事情,两个人都是滴水未沾,这会儿放下心事了,便都觉得饿了。索性都累了,两人便去杯莫停吃。
到杯莫停的时候,正是华灯初上。杯莫停里,一楼的散桌已经差不多坐满了,中央的舞台上,几个硬汉穿着铠甲,唱着慷慨嘹亮的歌。同样的朗朗上口,虽然不知道是第几天开始唱,但是已经有好些当兵的已经在下面一边打着拍子,一边跟着和了。
林掌柜一见是李沁过来了,忙让伙计带他俩去二楼的雅间儿,顺便去厨房里告诉胡丁氏一声。
李沁忙摆摆手,“我们只是没吃饭,想过来吃顿饭而已,雅间儿就不用了,你们这儿挺火的,别让我们占着好位置,我们就随便在一楼用点就行了。”
“那也成!那让活计看看厨房今儿有什么好的,就给您做两个上来,也请您给长长眼,指导一下咱们的大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