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风雨飘零
第一章还看今朝
京畿皇城,夜半时分,惨淡的月光隐去,风满楼,雨欲来。
花草树枝迎风而舞,摇摆不定,乌云愈浓,枯树老枝在风中怒吼,恰似发泄着心里的怨气。
皇城中四处摇曳的烛火,明明灭灭,忽明忽暗。
蓦然,天边一记惊雷,好似割裂天际,大雨倾盆而下。滑过琉璃瓦,凝成珠帘,自滴水檐间淌下,溅落乾清宫廊下,掷地有声……
乾清宫宽大的殿宇外,二名小黄门手执拂尘站在门口两侧,一动不动。
殿内,一个青年男子穿着明黄龙袍,人如标枪挺身而立,浑身上下散发出不可一世的狂妄与霸气。
服饰上的蛟龙腾云而舞,玉带束身,玉玲珑配坠,隐隐可见玉石里镶嵌着的双龙戏珠。
他双手紧撑御案,头带玉冠,俊脸白皙,一双稍显狭长的眼睛,孤傲寡情,正茫然的环顾宫殿四周景象。
此人本尊,正是当今天下的主宰,风雨中大明皇宫的主人——崇祯皇帝朱由检。
只是,本尊?好便扭的感觉,这他娘的是什么梗?
难道说……?
没错,正是时下非常流行的事情,穿越。
崇祯皇帝因为忧心国事日夜操劳,一不小心龙御归天,身体让后世的一个明粉所占据。
穿越者明粉老朱,大名不值一提,又不是二马一林这样的大人物,乃是后世一个无足轻重的华夏百姓。
说是老朱,其实年龄并不大,不过三十多岁而已,按理还有几十年好活才是。
可这家伙不该酒入愁肠愁更愁,醉酒当歌还要当老司机,结果悲催了,误把油门当刹车,小命玩完了。
不过,有句话怎么说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明粉老朱现在好像就属于这种情况。
老朱的过去用深沉点的话来说,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用现实点的话来说,这是一个苦逼。
三流大学出来,跑去做销售,在社会摸爬滚打,人称小朱(小猪)。
混了几年风生水起,成了最早的白骨精之一,头顶白领、骨干、精英诸多头衔,加之为人豪爽大方肯花钱,进阶为朱哥(猪哥)。
赚了钱,就想有更高更大的发展,就想成为双马一林的人物,就想先赚一个亿的小目标,结果悲催了,朱哥变老朱(老猪)。
小朱、朱哥、老朱称呼之间的转换,诉说的正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这句老话。
落魄失意之余,老朱唯有寄情历史网文中。
渐渐的,随着了解越来越多,拂开刻意隐藏的历史尘埃,他成了一个忠实的明粉。
成为明粉不奇怪,因为老朱是一个汉人,华夏子民,四大文明古国中唯一一个文化还在源远流长的国家。
所以,他自豪,他骄傲,没什么可说的,屁股已然决定了脑袋。
至于说在历史的浩瀚长河中,为何更喜欢大明多一些,原因有很多。
但最主要一点,却是纵观华夏历朝历代,若是说得国之正,恐怕无出大明其右者。
出身凤阳的朱重八同志,一介淮右布衣,鼎定天下,以有道伐无道,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内整吏治,外扫漠北,治隆唐宋。
是真正挽大厦于将倾,北逐蒙元得了天下,延续了汉家衣冠,再造华夏神州大地。
否则,在蒙元残暴的统治下,即使是四等公民,汉人恐怕也时刻面临被杀绝灭族的一天。
单凭此一点,老朱便觉得足矣!
五月初,是夜凉如水的时分,一袭轻薄的单衣基本不能阻止清瑟凉意的浸入。
可对渐渐搞清自身状况的老朱来说,却并不是萧瑟的冰冷,而是陷入莫名的躁动。
崇祯驾鹤归西时的大量信息涌入脑海,老朱眼中先是迷茫,继而震惊,接着掠过一丝悲哀,之后剩下的则是狂喜,哈哈大笑高声欢呼。
“哈哈……劳资穿越了……崇祯帝……崇祯八年五月九号……好好好……不是十七年,还有救……哈哈……”
嘶声裂肺的笑声穿透风雨肆无忌惮,响彻整个乾清宫。
人生得意便猖狂,莫等失意空遗憾!
一个矮矬穷的明粉,居然穿越到崇祯皇帝身上,成为九五至尊,大明的主宰,这是何等酸爽?
穿越、重生这种事情,只要不是家庭好得没谱,或者幸福得不要不要的,否则,又有几人不愿意?
毕竟,人生谁没有遗憾?谁不想利用先知先觉改变自己的命运?
尤其是对老朱这种苦逼来说。
虽说历史上崇祯在位仅十七年,现在是崇祯八年,理论上距离自挂东南枝只有不到九年时间,但老朱坚信,自己和大明还有救。
信心源自两点,首先,现在时局确实艰难。
从崇祯三年开始,大明一年不如一年。到了崇祯八年,更是基本崩盘的边缘,但大明还有许多好牌可打。
其次,就是老朱觉得自己明事理,辨忠奸,晓大势,知天下,有见识……
好吧,说了这么多屁话废话,其实老朱凭仗的无非还是穿越二字。
也是,穿越原本就是最大的金手指,是老天爷在作弊,其他穿越者或者是一个小兵,或者是一介秀才都能力挽狂澜。
老朱觉得自己逼格比他们都高,大明的主宰,受命于天的帝王,又多少了解大明,没有理由会输给其他穿越者。
当然,穿越者也不是神仙,可以掌控一切,可以无往而不胜。毕竟,大明的弊病实在太多,也可能存在失败。
可那又如何?
天地为棋盘,众生为棋子!不愿做棋子,当为下棋人!棋败,自挂东南枝!棋胜,大明耀千古!
仅此而已!
大殿内,铜铸仙鹤熏炉里的那一抹龙涎弥漫在空气里,若袅烟,似轻絮,徐徐笼罩整个乾清宫。
朱红的御案上叠积着如山似的奏折,笔、墨、纸、砚摆放整齐,砚台内早已调磨好的墨渍隐隐有风干之势。
明粉老朱手里的狼毫高悬,脑海翻滚,思绪纷杂,久久不能落笔,神态中俱是纠结。
他觉得,既然来到这个世道,总应该说点什么豪言壮语励志才行。
思忖片刻,目光渐渐坚定,悬笔凝神,字走龙蛇,提笔在精美的宣纸上缓缓写下:俱往矣,还看今朝。
第二章第一道旨意
俱往矣,还看今朝!
字写得非常霸气,也很有魄力。
笔法更是干净利落,力透纸背,毫无拖泥带水之弊,堪称佳作,也颇为锲和老朱此时风云激荡的心境。
当然,这都是本尊崇祯皇帝的功劳,老朱一个混三流大学的差等生,是断然无此功力的。
只不过,话虽然说得霸气,字也写得漂亮,可怎么搞?如何搞?才能避免日后歪脖子树上吊死,这是摆在老朱眼前的现实问题。
很显然,和崇祯皇帝那样循规蹈矩要不得,唯有剑走偏锋才是解决之道。
思索片刻,老朱提起笔,结合崇祯本尊的记忆和自己的理解,慢慢梳理了一遍。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现今大明的弊病无疑有很多,但总结起来,无非是以下几点。
缺粮少饷,这是钱的问题。
内忧外患,这是军队的问题。
天灾人祸,这是相当头疼的问题。
最后,当老朱把所有的事情归结一起分析,发现其实还是人的问题。
前任崇祯皇帝的事情证明,孤家寡人,即使贵为天子,若没有志同道合万众一心的道友,也无法解决任何问题。
这世间有很多东西很沉重,你想背负起它,先得有相应的实力,倘若雄心和实力不能匹配,最终只是徒劳无功的结局!
前任崇祯皇帝,就是没有明白这个道理。
一念及此,老朱提笔缓缓写下一连串名字。
若说如何治国,老朱原来没有任何经验,这份新工作对他也是极大的挑战,只有日后摸着石头慢慢探索。
可对于用人,老朱后世跳过槽,也当过大区经理,手下大小也有几十号人,倒是多少有些心得。
他明白,但凡到任何一家新公司上班,从第一天开始,就是要理顺各种人际关系,包括上级、同僚和下属。
当然,他的这份新工作有点特殊,类似总裁,起步相当高,没有上级和同僚,只有下属。
奈何江山不是一手打拼下来的,威望不足,又自废武功,还当不了霸道总裁。
不过,这没关系,只是多费点手脚而已。
公司人员都是流动的,进进出出,大明官场也一样。
所以,刚刚登基的老朱,为了小命着想,就是要召集道友。
大明朝臣虽说文恬武嬉,内无良、平之谋,但却有孙、卢之将。
而且,皆是经过历史检验,属于敢为大明抛头颅、洒热血且无限忠诚崇祯皇帝的道友。
这些人,要重用!
孙传庭、卢象升、秦良玉、李邦华,曹文诏,笔锋在此一顿,磨痕瞬间扩散,一张好纸就此蒙污。
不好,这位兄弟要凉凉。
不要问老朱如何知道,作为一个明粉,大明朝总有让他特别喜欢的人和事,曹文诏无疑就是其中之一。
这位被大明帝国称为:明季良将第一,又称“万人敌”的绝世猛将,其一生经历大小战阵上百场,所向披靡。
而且,自他投身军旅起,就始终以少打多,几千人追几万人,那是家常便饭。
在崇祯八年六月二十日,这位大明的平头哥,仅带一千多人的前锋部队,就敢朝四五万的敌人冲杀过去。
可惜这一冲,就再也没能回来。
在斩杀了几千敌人后,身边只剩二十多人,这位刚烈的将军挥刀自尽了。
死后,大明帝国追赠其为太子太保、左都督。
显然,老朱不要一个死去的太子太保。
“老弟啊,这次大哥出手救了你,以后可要千万注意,万万不可自持勇武,拿自己的小命不当回事。”
自言自语中,老朱拿过御案上的圣旨写到:“奉天承运皇帝,制曰:速诏曹文诏、曹变蛟将军率领三千铁骑回京!”
这是老朱上任的第一份旨意,简单明了。
圣旨分两种:圣旨开头是昭曰,是由皇帝口述旁人代写;而开头为制曰,是由皇帝亲手所写。
这其中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没错,这就是老朱对曹文诏拉拢,不对,应该叫恩施,毕竟是皇上了。
同时,他还没经内阁许可,私自帮曹文诏提高了一个等级。
圣旨是帝王权力的展示和象征,其轴柄质地按官员品级不同,严格区别。
一品为玉轴,二品为黑犀牛角轴,三品为贴金轴,四品和五品为黑牛角轴。
同时材料也十分考究,均为上好蚕丝制成的绫锦织品,图案多为祥云瑞鹤,富丽堂皇。
曹文诏是大同总兵,品轶是三品武官,原本要用贴金轴圣旨,可老朱是用二品黑犀牛角轴。
尤其是,圣旨下方盖的是私章,而不是玉玺。
区别是,玉玺可以由他人加盖,可私章一定是皇帝本人亲自盖。
这其中传递出来的信号,是简在帝心。
或者更直白点,是皇帝记住你了,恭喜老兄升官发财。
当然,这些细微的套路,平民百姓或许不懂,可对官场中人来说,那是门清。
在老朱的规划中,曹变蛟道友无疑是非常关键的一环。
所以,必须施恩,让他成为自己最忠实的金牌打手。
殿外,夜色依旧,风声渐消,小雨淅沥。
烛火跳荡中,刚刚登基的老朱匍匐在御案上,不知疲倦的圈圈画画,叉叉勾勾,活脱脱的一个新劳模。
不拼命不行啊,老朱明白,自己这份新工作非常操蛋,不允许中途撂担子,也不允许辞职,非生即死,别无选择。
不过,老朱相信,拼命都是暂时的,只要他能合理的使用下属。
简单说,对有些下属要放心大胆使用,有些要谨慎观察使用,还有些则要改造使用。
改造不了的,那就不要用了,该去哪去哪。
甚至于,有些连改造的资格都没有,必须直接划拉掉。
此时的老朱,就仿佛一个下棋人,棋子就是笔下的一个个人名。
只要做好这些,今后的生活必然是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想到这里,寂静的乾清宫内,响起一连串猖狂的大笑。
第三章皇爷变了
三更天,云消雨散,皎月重新露出玉颜,京畿皇宫内外一片清冷。
门口值守的二个小太监,听见殿内崇祯皇帝传来渗人的笑声,相互对视一眼,打了一个哆嗦,脖子往衣领里缩了缩。
其中一个小太监沉默片刻,移步低声朝同伴叹道:“皇爷可真不容易!即位以来兢兢业业,事必躬亲。
每天天没亮就起床早朝,没有一天落下。散朝了还要批阅奏折直到深夜,朝中大臣那个能做到?
可纵使这样,这天下却是愈发的不景气了。
咱听说西北叛贼越闹越凶,皇陵被掘,中原大地天灾不断,难啊!”
“嘘……你小子不要命了,妄议朝政,这要让皇爷听见,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小太监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只是声音更低,“怕什么,几位管事的公公都不在,这里就咱们两人值守,你不说有谁知道?
再说,天子圣明,哪里会和咱们这些蝼蚁计较什么。”
对他们这些小太监来说,在皇宫中最怕的并不是崇祯皇帝,而是那些管事的大太监。
“哎,也是!最近时局艰难,皇爷每天休息还不到二个时辰,咱家看了都心疼。
每天鸡鸣而起,夜分不寐,焦劳成疾,才二十五岁便有白发,宫中也从无宴乐之事。
天天如此,就怕皇爷这身子骨熬不住啊。”
殿内笑声渐无,另一个太监谨慎些,四处张望周围,发现没人,这才出声附和。
“可不是!
依咱之见,皇爷贵为天子,可这日常用度不要说和朝臣相比,便是和京城普通商贾之家也不能相比。
一国之君,落魄至此,不要说大明朝两百多年来前所未见,便是……”
咳咳……
话尚为说完,身旁突然传来两声咳嗽。
两名小太监回头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急忙跪地求饶,“老祖宗请饶命,奴婢再也不敢多嘴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
今天是他当值,期间崇祯有事吩咐他去办,现在才刚回来。
正好撞见这两名值守的心腹小太监,在这里嘀嘀咕咕地说着闲话,顿时轻咳两声打断他们。
王承恩板起脸,低声呵斥,“你们这两个狗奴才,吵扰了皇上,咱家非要了你们的脑袋!”
王承恩乃是崇祯心腹大伴,极得信任,平时就是尚书阁老见了都得拱手赔笑。
这身上的气势突然爆发出来,哪里是这两名小太监所能担待的,他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连连叩头请罪。
王承恩双目微阖,轻哼一声,“别磕了,起来吧,以后注意点,用心办差。”
说完,不再理会冷汗津津的两个小太监,拂袖踏入乾清宫内。
不得不说,王承恩这一打一拉,御下手腕用得很是娴熟。
“皇爷,时辰不早了,早些就寝吧。”
轻手轻脚进入殿内,刚刚还威风凛凛的王承恩弓着腰,一脸毕恭毕敬的说道。
听见声音,入眼看到王承恩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老脸,正笑得菊花朵朵,却又目露忧色,老朱心头立马涌起亲切感。
对这个唯一陪本尊吊死煤山的大太监,老朱明白,这是自己的死忠,是最值得信任的人。
把御笔一搁,起身一撩龙袍,兴冲冲的走到窗台旁边的太师椅坐定,脱口而出,“老王呐……”
“皇爷,奴婢惶恐,奴婢死罪……”
话声未绝,王承恩已经噗通跪地,拼命叩头请罪。
皇爷这闹的是哪出啊,老王是自己可以承受吗?
这玩笑开大发了!
最近有做什么错事吗?
难道是前些日子收了几个小太监的孝敬,私下提拔了他们,让皇爷知道,所以敲打自己?
“大伴,快起身,是朕口误!”
老朱急忙上前一步,却又重新坐下,只是双手虚抬,令王承恩起来。
其实老王二字刚出口,老朱已经意识到不妥。
倒不是因为把王承恩想象成隔壁老王,让人心里不舒服。
此老王跟彼老王大有不同,虽然同住一屋下,但这是一个割了卵子的阉人,安全得很。
而是自己初来乍到,一时还没有适应新的身份。
皇帝啊,一国之君,手握绝大部分人的生杀大权,可谓一言定生死,实乃强权中的强权。
若还是后世小民的心态,跟人讲亲和讲众生平等,不仅自己这个皇位无法坐下去,便是下面的人也惶惶不可终日。
罢了,罢了,从现在开始,再无老朱,唯有大明崇祯皇帝。
“奴婢叩谢皇爷!”
王承恩颤悠悠起身,双手下垂低着脑袋,活脱脱一副病鸡的模样,倒让人有些过意不去。
没事吓唬老实人干嘛!
“大伴,吩咐内庖整几个小菜,来壶好酒,边喝边聊,朕有事吩咐。”
决定和过去身份告别的老朱,正努力当好崇祯皇帝,说话间也有了居高临下的感觉。
王承恩低眉顺眼俯身答道:“喏,皇爷,老奴这就去办。”
片刻功夫,乾清宫冬暖阁内的红木餐桌上,碗筷摆放齐全,酒杯中盛满酒水,王承恩侍立一旁。
“大伴,吩咐尚膳监,今后宫廷食用比照先帝标准。”
风轻云淡说完,崇祯皇帝一口饮尽杯中酒,慢悠悠夹起一片醋鱼,细细品尝。
酒不错,菜也精致,就是简单点,和平常人家并无二致。
自打国事不利以来,内库和国库双双入不敷出,前任崇祯皇帝每日里只能通过撤乐减膳来节约开销。
困难的时候,钱银接应不上,甚至还会派太监偷偷地拿宫里物品出去变卖,用来换取现银,补贴日常用度。
而新任崇祯皇帝今日初来乍到,又恰逢半夜,并未过多挑剔,可要他长此以往,那不可能。
他的工作是当皇帝,为国为民劳心劳力,只有吃好喝好玩好,才能应对接下来复杂的朝局。
瞧瞧老妖婆慈禧,哪顿不是几十上百碗菜胡吃海喝?
虽说不必学老妖婆那般糟蹋民脂民膏,可也不能像前任这般苛待自己,何苦呢?
“奴婢遵旨!”
说实话,王承恩嘴里应承着,心里却是崩溃的。
唉,我的皇爷诶,难道你心里没点数吗,不知道皇宫内库情况吗?
天启帝的标准是咱能比照的?
人家那可是有九千岁魏忠贤在四处搜刮钱财支撑着。
要是这般做法,不需两个月,整个大明皇宫必然揭不开锅。
难道是想把皇宫所有的物件全部卖光不成?还是说,内库今后再也不补贴前线军饷了?
“大伴,朕要重开锦衣卫、东厂,你愿意成为朕的魏忠贤吗?”
下一刻,耳边又传来皇爷轻柔却又坚定的声音,可对他来讲不啻于惊雷,差点委顿在地。
“皇爷……老奴……”
王承恩被吓得讲话都不利索了。
要知道,魏忠贤魏公公可是被您老人家铁腕铲除,也是您老人家引以为傲的得意之作,如今怎么突然大转弯?
这也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了,难道皇爷变了?
卧槽,崇祯皇帝一看不对劲,魏忠贤臭名远扬,王承恩这个老家伙好像有点抵触。
那可不行,换了其他人,朕信不过。
必须忽悠他热血沸腾,主动钻进笼子来,承担骂名和重责。
自己虽然可以强行命令他,但这主动和被动间的能效差距太大。
大不了,以后多多补偿他。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崇祯皇帝低叹一声,凝望着王承恩不解的目光,痛心疾首地说道:
“大伴,朕悔不听皇兄之言,以至于大明落在现在如此不堪地步。”
他知道,前任崇祯皇帝的心思瞒不过身旁的这些大太监,尤其是长期陪伴的王承恩。
他思想变化如此大,也委实不怪王承恩犹豫不决。
“大伴,你知道吗,凤阳皇陵被掘数月,反贼剿而不绝,朕一直在反思,缘何皇兄如此聪慧之人,却纵容魏忠贤祸乱朝纲?”
这个问题王承恩没想过,也不敢想,只能摇头表示不知道。
崇祯皇帝一口饮尽杯中酒,板着手指数道:
“目的有三。
一为钱。
其实皇兄知道,若在太平盛世,魏忠贤就是个地痞、老狗、奸人,但很遗憾,他处在一个乱世将至的时期。
这时候,不需要仁义道德、不需要孔孟说教,需要的只是苟延残喘。
这时候,就需要地痞、老狗、奸人……
只要他能够耍无赖把钱搞来,有钱赈灾,让边军有战斗力,让大明撑下去就行。
二为权。
东林一党独大,已经把控整个朝廷难以节制,而魏忠贤就是皇兄手上的一把刀。
他只要能镇住东林党,让那些伪君子不那么无耻,东厂、锦衣卫能上蹿下跳让这帮人不得安生,老老实实干点活就行。
三为江山社稷。
魏忠贤虽能干,可手段酷烈,否则,不足以震慑清除东林党。
这些,皇兄也都知道。
然而皇兄毕竟是天子,被魏忠贤清除的东林党中有好有坏,也都是他的臣子。
手心手背都是肉,却必须有所取舍。
想来皇兄内心非常痛苦。
所以,他唯有装聋作哑,或者说是逃避,沉迷于木工当中。
而这一切,只是为了大明江山社稷能长存。
说到底,大明已是摇摇欲坠,却还屋漏偏逢连夜雨。
外面哗哗下大雨,屋里淅沥下小雨。
这时候,要去找能工巧匠来翻修房屋,来不及了!
这时候,需要的只是一个破盆,在屋里能接水就行,撑到雨停,才能该干嘛就干嘛啊!
否则,没有大明这个破屋的庇护,咱们大明百姓生不如死啊!”
如此直白的一席话,说得王承恩热泪长流,掏出袖口的锦帕不停抹泪,心也终于安定。
可现在崇祯皇帝已经完全入戏,看都没看仰着头自己继续说道:“朕如今想当初的所作所为,真是失策,糊涂啊!
总想着朝臣们能心系天下苍生,与朕一起中兴大明江山。
哪知他们已经心坏了,烂透了。
表面是人,背地是鬼。
还是皇兄看得通透,大智若愚,朕不如多矣!”
说罢,一脸落寞,猛喝了几杯。
“皇爷慢点,慢点……”
王承恩含着泪水,小步上前,拿过酒杯,毅然说道:“老奴愿为皇爷赴汤蹈火,区区骂名又何足道哉?”
“好,好,好!”崇祯皇帝轻怕桌案,连声叫好,取过酒杯亲手斟满酒递给王承恩,“别人说这话朕不信,但大伴说,朕信!
大伴请谨记,阉党其实就是帝党。
来,且共饮,中兴大明!”
“谢皇爷赐酒,老奴不畏死,又岂惧生?”
被感动得泪水涟涟的王承恩,也说出了内心的誓言。
夜已深,话未绝,头频点,那是崇祯皇帝在对王承恩交代接下来的一些具体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