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五十分,夜幕已浓如黑墨,璀璨的霓虹灯点缀着天空,小巷旮旯则是被光遗忘的角落。xx大酒店后面的垃圾站是灯照不到的地方,一个大垃圾箱里响着淅沥沥的声响,可能是老鼠,也可能是别的啮齿动物。
垃圾箱闹腾了几分钟动静后,箱盖开了条细缝,不知什么东西把这沉重的大铁皮从里面顶了起来。过一会儿,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探出细缝,而后是只黑猫脑袋,它极力地要从缝里钻出来,把大铁皮拱得珊珊作响,终于它突破阻力钻出垃圾箱,带着一身蛋液跳到地上。
司妍甩甩身体,蛋液仍挂在毛发上,她只好往墙上蹭几下,心想:这次死得真狼狈。
落地瞬间,司妍能感觉到碎骨的疼痛,四肢折了,下巴连同头骨也摔碎了,好在断掉的肋骨及时插入心脏,在短时间里终结疼痛感。她失去意识,短暂地死亡了,再睁开眼的时候,竟然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发臭垃圾。
老鼠在垃圾上跳舞,无视它的天敌,当她起身的时候,它们竟然还围攻,吱吱地叫唤,眼睛冒出凶猛绿光。司妍不得不做另一件很恶心的事,把它们都咬死。
咸咸的血腥还荡在口腔里,比满身蛋液更加恶心。司妍迫不及待地找到个水笼头拧开,把嘴凑到水笼头下冲涮。血腥味终于没了,她渐渐恢复神智,洗完身体后,她分辨下天色,猜想时间应该不早了。
司妍决定回家,至于沈维哲他活不过今晚,鬼差们已经收到讯号,就算他把烂肉挖掉也没用,等沈维哲到阴曹地府,还怕他不交待吗?
事情到此算有眉目了,司妍有点小高兴,她准备到家后喝点小酒犒劳下自己,毕竟今天死过一回。
司妍昂首迈步回家了,就像匹步子悠哉的骄傲小马,带着一丝胜利的得意。她已经忘记白天与萧玉的不悦,打算回家让他去买宵夜,可一进门时,屋里伸手不见五指,比她身上的毛还要黑。
司妍想起冯薇薇,白天她来这里洗澡,萧玉似乎对这个姑娘很感兴趣,看她的眼神也不一样。本来萧玉就有自己的生活,他喜欢谁讨厌谁,全都与之无关,可不知为什么,司妍有种被人侵犯领地的感觉,这让她很不爽。
司妍假装不在意,跳起来以爪子按下吊灯开关。灯亮了,司妍看到周围状况很震惊。这间屋子乱极了,沙发垫子胡乱铺摆,茶几上都是零食袋、可乐罐,餐桌上摆着几只油腻腻的空盘子,还有一只削了半边皮的苹果。
他在这里做过什么?!
司妍不假思索地小跑进卧室,卧室里的灯竟然亮着,橘黄色的光带着股暧昧,正好照亮凌乱不整的床。
这是她的床,是她选的床单花色,是她买的枕。司妍跳到床上巡视着最后一块领地,早上叠整的被子像被人嫌弃似的,皱成团堆在床脚,而她经常睡的床单上有红色污渍,硬币大小。
司妍用爪子扒拉红迹,再凑过鼻子去闻,是血的气味。
轰地一声,司妍的脑子一片空白,她的猫瞳瞪得滚圆,舌头半吐在外,懵了许久。
这时,门响了,有人抖着钥匙走进来,嘴里还哼着欢快的曲子。司妍从惊惶中回神,转头看见萧玉,由惊转怒。
“啊,你终于回来了?你去哪儿了?”
萧玉无事一样,边说边走进卧室,他看起来与白天没什么不同,却更惹司妍厌恶。
司妍盯着他,两眼都喷出火,他却副不以为然的模样,拿着削去掉边皮的苹果在啃。
司妍怒气窜到头顶,她极力保持镇定,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问:“你趁我不在做什么了?”
萧玉耷下肩。“没做什么。”
“你把女人带进来了,在我的床上!”司妍咆哮,呲出锋利尖牙,背毛根根竖起。
她生气了,头一回在他面前露出动物般的姿态,似要将他咬成碎沫。看惯她冷漠的萧玉很吃惊,凝固的表情似在说:“原来猫生气是这个样子。”
萧玉想要解释,刚开口他突然想起眼下的处境,说不定这间房里也有眼睛,有人正在观察着他们,他必须得做得更像才是。
萧玉勾起唇角,痞子似地笑着。
“你自己说腾地方给我的。”
萧玉啃了口苹果,故意露出绑在食指上的创可贴,可司妍怒不可遏,完全忽视他的伤手指,只看到他笑得贱兮兮的脸。
“那你可以带她上沙发和她滚地板,干嘛要弄脏我的床!”
猫毛的背毛依旧竖着,连同它的耳和尾,仿佛瞬间遭到雷击。她在床上闻到冯薇薇的气味,一种大马士革玫瑰精油,这恰恰是她最讨厌的味道,她能想象到他们两个在她常睡的地方癫鸾倒凤,在她昨天刚换的床单上溅满污液。
这是她的地盘,不是冯薇薇的!
司妍一爪子拍落床头那盏暖色的橘灯。橘灯后是她与萧玉的照片,民国时候拍的,她穿着旗袍站在西洋式的背椅边,他身着西装坐在椅上;他的膝上趴着只黑猫,她的手上立了只鹦鹉。
很和谐的一张照片,看不出半点修剪过的痕迹,而眼下这张照片碍了司妍的眼,她甚至觉得与他站在一起是种耻辱!
司妍又伸出爪子把照片掀翻,“咣哐”一声,相框玻璃碎了,划伤旧照片上一对夫妻似的人儿。
萧玉终于不笑了,他扔下手中的苹果,连忙蹲身把破相框捡起来。捡得太急,碎玻璃割开了他的手指,暗红血珠涌出伤口沾染在旧照片上。萧玉急急忙忙要用手擦,没想手上全是血,他立马用舌头将照片上的血舔去,再拿袖管把口水擦干。
还好,照片没坏。萧玉万分庆幸,不由大舒口气,他抬起头看到黑猫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睛里满是嫌弃。
她的眼神很伤人,萧玉对自己说别去在意,却忍不住表露出被她抛弃的愤怒。
“闹够了没?你简直不可理喻,自己说腾地方给我,回来就乱发火,你是不是到更年期了?”
司妍无言以对,听起来似乎是她不讲道理,可萧玉应该明白早上所说的全是反话,他应该知道这里是他们的避难所,容不得第三个人存在。
“但她不能睡我的床,不能动我的东西!你要乱搞就去开房!”
司妍强硬地强调她的所有物,这房里的每件东西都盖有她的印章。
萧玉也恼怒了,他生气是因为悲伤,不被重视的悲伤。
“这也是我住的地方,我有权选择怎么用它。这么多年,我被你使唤这么多年了,你可有给过我什么?你以为我是旭初上辈子欠你的?不,我告诉你,我半点都不欠你,别对我大呼小叫,也别来使唤我!你的东西你以后全都收好,鬼知道哪件是你的!”
司妍气得发颤,爪子都露了出来。
“萧玉,你再说一次!”
“说什么?说你是泼妇!是毒妇!”
话音未落,萧玉就觉得脸颊辣痛,他抬手去摸,有血,再往黑猫所站的地方看去,它的爪子血淋淋的。
以前司妍挠他不过是小打小闹,可今天她动真格的了;以前萧玉一直充当“好男不和女斗”的角,但现在他反抗了,抬手扬起淡蓝鬼火掷向司妍。鬼火遇魂则燃,差丁点儿把司妍烧灰烬。
司妍没想到他会使出这么重的一招,出手时竟然带着种恩断情绝的意味,如此一来,她也不再手软,将愤怒化成利尖,直刺萧玉双眼。萧玉闪身躲过,一个气盾把黑猫弹到客厅的沙发上。
司妍吃他一招,痛得没脾气了。她刚刚死而复生,花去不少法力,眼下根本打不过萧玉。她呲起尖牙,张开大嘴“嘶、嘶”地威胁着。
萧玉隐在暗处,蓦然发出一声冷笑:“你以为我看你很顺眼吗?你讨厌我,我何尝不讨厌你呢!”
这是他的心里话吧。司妍心想。毕竟他们相互厌恶几千年了,偏偏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彼此早已厌倦,只是嘴上没说而已。既然如此,为何非要粘在一块儿?
“很好。”司妍半立在沙发上,优雅地甩起毛茸茸长尾。“我们相互讨厌得够久了,你是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床被你们弄脏了,我不要了,连同这间屋子的东西我都不要了。从今往后除了客栈之事,别的我不再与你争,也不再与你共生共存。”
话落,司妍转身跳出窗外,融入漆黑夜色中。萧玉情不自禁地追到窗边,想要伸手却极理智地忍住了。
那个人正在看着吧……这应该是他想要的结果……
萧玉没想到戏做得太足,伤害到了司妍,不过她不是柔弱可欺负的女子,她这么聪明,应该会找到他所留的线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