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说什么?
黑猫两眼瞪得滚圆,瞳孔呈现出懵憧状态,痴呆且迟钝。刚才萧玉所说的每个字她都听见了,可连在一块儿就成了听不懂的话。仔细去想,头很痛,头痛又惹得她很恼火,黑猫干脆一巴掌糊在他脸上,再一脚把他蹬开,然后跃到床上继续睡。
萧玉不想放弃,扯扯她的耳,再拉拉她的尾,说了堆过去未能说的话。猫儿不耐烦了,抬头瞥他个白眼,说:“你酒喝多了?胡言乱语!”
萧玉心里咯噔了下,说话的劲道全都没了。他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千百年早已经习惯了。多说无用,他静静地坐在黑猫身边轻抚着她柔软黑亮的毛,恰似当年她轻抚着他,告诉他不要怕时的那样。
忆往昔,萧玉满怀感激,若不是她,他将整日活在惶恐中,孱弱的身躯在恶父棍棒下瑟瑟发抖,她不但挡住父亲的拳头,还教他许多为人的道理。她凭巧舌说动姑母,他才得以机会去兰陵,只是……她永远留在魔窟里,而他没能保护住唯一爱的人。
眼下,萧玉已无奢求,只希望再听她再唤一声:“阿玉”。
“萧玉……萧玉……你在吗?”
门铃响起,另一个人在门外唤他,是冯薇薇,大概看他走了便迫不及待地追过来。
萧玉没心思欺哄,逢场作戏都懒得作,本想当作没听见,司妍却在这时候睁开眼,然后半眯起眸子,眼缝里透出犀利的威胁意味。
“吵,快去开门。”
话落,她把脑袋钻进被子里蒙好。
司妍下令,萧玉就当圣旨。趁冯薇薇没把门敲破之前,萧玉趿上拖鞋吊儿郎当地去开门。
门后,冯薇薇极可怜地站着,两眼饱含委屈的泪水,小樱桃嘴微嘟着。她抽下哭红的小鼻头,轻问:“你怎么走了?是我惹你不高兴了?”
冯薇薇问得很小心,似乎怕得罪他。萧玉看着她柔弱的哭颜顿时觉得自己最大恶极,竟然惹这么漂亮的姑娘哭,不过他本来就是以“恶”为生,最擅长花言巧语利用别人,对于冯薇薇,他也只看中她可利用的价值。
萧玉扯起伪善的笑脸,挠挠后脑勺,装出不好意思的模样。
“对不起,我刚才看电影时,突然想起煤气大概没关,所以就先回来了,没和你说是我不对。”
他道歉很诚恳,让沉浸在炽爱中的冯薇薇难以分辨,她卑微地低下头,嘟囔了句:“没关系。”听到萧玉再三道歉之后,她轻而易举地软下心肠,还他一张纯真笑脸。
“我没生气,关煤气比较重要,如果煤气不关的话,整栋楼都会着火。”
她把理由说得更充分了,似乎在替萧玉打起圆场。萧玉倒真不好意思了,嘿嘿笑了两声说:“下次我再请你吧。”
两人对视,彼此都很腼腆地笑了。站在沙发上的黑猫正巧把这幕看在眼里觉得他们很般配。
萧玉的脾性司妍最清楚了。他与她不一样,从不以为长生不死是惩罚,反而以不老之躯游戏人间,活得放荡不羁。他沉迷于声色犬马,喜欢他的女子又不计其数,外表风光,内心何尝不是和她一样空虚孤寂。
不能爱人也无法被别人爱着,这才是阎君惩罚的本意。
司妍长叹一声,蜷起毛茸茸的身体闭眼假寐。她想若能斩断七情六欲,或许就不会痛苦了,可是他们生为人,人心又何等的复杂,连她也自顾不暇。
司妍答应汪楷周六去他家吃饭,那天清早司妍就骑上小电驴去找汪楷。一进他家门,司妍就如来到一个崭新的世界,锃亮可鉴的地板,通透无垢的玻璃窗,还有温馨的暖色窗帘,终于单身狗窝被打造成了高级单身狗窝。
“啊,不好意思,没想到你来得这么早,我地还没拖,别嫌弃。”
汪楷把残手架在拐杖上,另一只好手持着拖把,简直是身残志坚的典范。
司妍莞尔而笑,伸手拿过他的拖把。“不用拖,挺干净的,你还到沙发上坐着吧。”
汪楷脸蓦地一红,傻傻地笑了笑,而后一瘸一拐走到沙发边缓慢坐下。
“对了,有没有去医院复查?”司妍边问边把带来的蔬果饮料放到厨房冰箱,像把这里当成自己家。
汪楷看着她纤弱的背影越发觉得曾似相识,转念一想,如今与她也算很熟了,有这种感觉也属正常。他缓过神,不掩饰那丝幸福感,愉悦地回答道:“昨天刚去,医生说恢复得不错,再过两周就能拆石膏了。”
“那你这段时间还是在家好好休养。”
汪楷一听,皱起眉头,两根浓眉很无奈地摆出个“八”字型。
“事多,缺人。”
“什么事?能说给我听听吗?”
司妍有意无意地问起,汪楷刚要开口,舌头稍稍停顿了会儿又把到嘴边的话硬吞回去。
“就是些日常事务。”
汪楷没有说真话,或许是因他所做的事涉及案情机密,所以不方便透露。
司妍多了个心眼,静待着最恰当的时机。她装作不在意,从环保袋里拿出带来的鲜虾鱼肉去厨房烹饪午餐。
司妍活着的时候做菜手艺就很了得,哪怕只是简单的炖煮,她也能做得格外美味。闻到厨房飘来的香气,汪楷越来越不自在,总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他看会儿电视实在坐不住,于是就拄起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到厨房,小心翼翼探进脑袋,问:“需要我帮忙吗?”
司妍回眸看了眼他的残手断腿,笑着摇摇头。“不用。”
汪楷尴尬地挠起后脑勺,扯了两声嘿嘿干笑,然后坐回原处心不在焉地按着遥控器,其实即便他手脚齐全也帮不了司妍什么忙,他厨艺技巧为零,家务活技巧勉强及格。
汪楷不由叹息,觉得自己与废人无异,但听见厨房里的油锅声之后,他的胸腔又被幸福感占满了,心目中的家应该就是这样温馨甜蜜。
汪楷想起自己给司妍备了份礼物以表达谢意,正好趁这么个时候拿过来。他走到电脑室拉开抽屉,然后拿出天鹅绒小方盒。这小方盒里静静地躺着一根水晶坠项链,是他花了很多时间挑选的。
汪楷不知道这份小礼物是否符合司妍心意,太贵重的东西他实在送不起,可人家毕竟开保时捷,太便宜的也拿不出手。
汪楷越来越纠结,考虑半天怕她不喜欢,又把天鹅绒盒放了回去,恰巧眼角的余光看到之前藏起来的旧民国剪报。
汪楷不由愣住了,心被不知明的力量猛击了下,他神差鬼使般拿起剪报,放在眼皮子底下看了又看。剪报中的神秘女人真像司妍,连眉型、唇型都分毫不差,若不是从汪琪手里拿来的资料,他真怀疑是有人故意做旧剪报恶搞。
汪楷被种奇怪的感觉缠绕住了,他情不自禁坐在电脑椅上,细细分辨剪报人物中的眉眼口鼻,忽然背后有股力量用力推了他一下,他看照片正看得入神,不由受到惊吓,蓦然回首,司妍正站在身后。
“你在看什么?”
司妍就像刚从老照片里钻出来,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汪楷忘记呼吸,弹起身子往后靠,一不小心差点撞翻电脑显示屏。
司妍无视他的惶恐,很自然地拿起那张旧剪报,剪报中的场景人物她都记得,特别是宋绍勋身上的白西装,那时还是她陪他去南京路定制的。
尘封的过去被再次敲开了,记忆伴着情愫悄无声息地弥漫着,她不由露出一丝浅笑,而这抹笑恰好被汪楷捕捉到了,预感成真了!
“你认识照片上的人?”
汪楷的声音不受控制轻颤起来,司妍顿时意识到自己流露出太多不该有的神色,假装不在意把剪报放回原处。
“当然认识,他叫宋绍勋是旧上海滩的大佬,也是我外婆的情人。”
“你外婆?!”
汪楷十分惊诧,眼睛瞪得如铜铃。司妍预料到他有这样反应,继续编织着谎言。
“是的。我外婆家世显赫,当时也算颇有名望。我小时候听过外婆说过老上海有三王,宋绍勋、金老板和沈维哲。”
提到沈维哲时,司妍故意作个停顿,悄悄地观察着汪楷的反应。显然,汪楷听到沈维哲时更加惊讶,立马脱口道:“沈维哲不就是前段时间很火的那个人?”
“没错,他也是我外婆年轻时的好友。”
“真巧。我妹妹前几天刚采访过沈维哲,我还陪她去呢。真人很硬朗,完全不像百岁老人。”
汪楷不知自己遇见多么可怕的家伙,还对那次采访津津乐道。司妍听后心里一惊,没想到这么快沈维哲就动手了,她的招式慢了大半拍!
司妍藏起担忧,笑着说:“真的吗?你真是幸运,我只听外婆提过他,还说没能见他最后一面。”
汪楷自告奋勇。
“啊,这个……其实如果你想见他,我可以让汪琪联系,她与沈维哲很熟,应该能帮这个忙,到时我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