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琪很礼貌地递过来个档案袋,档案袋上的三个字立马就吸住了萧玉的目光,他笑了笑,不假思索地拿过这厚厚的且牛皮袋纸上写着“沈维哲”的档案资料,说:“好的,就放在我这里好了,等她回来我和他说。”
“那谢谢了,麻烦您好再和她说下,这论文材料请好好保管,虽然我已经在微信上提醒她,但怕她记不住。谢谢了。”
汪琪留下一个十分甜美的笑容,挥手道别。
关上门后,萧玉转身朝沙发上的黑猫挥摆手里土黄色的档案袋。
“想看吗?”
未等回答,他就自说自画地拆开系绳,把里面资料都倾倒在茶几上。作为因恶而受罚的恶鬼,偷看别人物品丝毫没有负罪感,而黑猫凑过身忽然给了他一巴掌,似乎在生气。
“弄别乱,等会儿还要收拾,烦。”
萧玉很听话,手脚立马变轻了,他把照片与文件资料分列,然后从中找寻着蛛丝马迹。
他记得当初救出司妍后就没空去整沈维哲,之后有零零散散听到他的消息,但毕竟时过境迁,又因战乱关系,他们躲进深山老林隐居几年,再出世时人间已经大不一样,还有谁会想起当年英豪枭雄、跳梁小丑。
萧玉按时间把照片重新摆放。头一张是民国时,沈维哲年轻时的样子,黑白的照片纸已泛黄,照片上的人意气奋发,丝毫不露抽惯大烟颓废迷离的眼神。
有关沈维哲的记忆在司妍脑子里鲜活起来,仿佛是枯树逢甘露,一下子冒出绿芽,延展出无数细枝末节,把另一个人的影也牵了起来。
第二张照片上就有他——宋绍勋。他着着黑色大衣,带着毡帽,与沈维哲一同立在某商店前像是剪彩。他看起来很斯文,嘴角的笑意淡淡,伸手可及。
司妍的目光在这张旧影前多停留了会儿,而后闭起眼蜷成毛球,藏起尾巴开始打眈。萧玉懂她,知道她定是动了心弦,所以才装出不以为然,实则自我防备保护的模样。
萧玉的心弦也抽动了下,刺刺的、酸酸的,有胸膛里回荡凄凉的音。他也装作无事,继续看着这些宝贵的资料。
有很长一段时间再也没沈维哲的照片,如果没记错应该就是他三十至四十岁的时候。萧玉在资料堆里翻找,终于找到一张彩色却很旧的老照,看背景像是外国,而照片中另一个男人脸很陌生。
萧玉对照片中的陌生男人起了兴趣,摊在茶凡上仔细端详。他觉得他笑得很怪,嘴角像是用勾子往上勾起,十分地僵硬,而这人的眼珠子很大,犹如黑洞不见一点光,眼神很空,看得久了让人不寒而栗。
他就是一个站着在笑的大偶人,不,确切的说应该是个死人。
萧玉脑袋嗡一声,突然痛了起来,他对死亡很敏锐,对于这张照片上的男人他可以断定是个死人。
难道沈维哲已经能操纵死尸了?
往深处想,萧玉不由大吃一惊,但是与沈维哲接触下来,他不过是个绣花枕头,怎么可能成得了这般大事?况且古往今来,能操纵死尸的厉害人物都死绝了,这邪术也早已失传,沈维哲做不到!
萧玉不由松口气,但脑子里的某根筋始终紧绷着。他翻到照片背面,上面有个很模糊的印迹,像是名字但因时间久远的关系,已经化成墨团。
萧玉觉得这照片很有用,于是就拍了张照片,然后将它和其余资料塞回档案袋里,看起来一切都没发生过。
晚饭时分,隔壁有了动静,应该是冯薇薇回来了。萧玉等着她来敲门,顺便好问下这些资料的来源。
等了很久的兔如意料之中按响门铃,萧玉镇定地上前打开门,对着漂亮的女生笑着说:“你终于回来了。”
冯薇薇顿时满脸通红,以轻不可闻地声音回答道:“是的,真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萧玉没有把资料递上,而是敞开门很大方地请她进去。
“正好在吃饭,你不介意的吧一起吃吧。”
冯薇薇立马睁大双眼,受宠若惊。
“这样不太好吧……司妍姐知道会不开心的。”
她看起来很怕司妍,或许是因为前几次受到司妍冷漠对待,所以提及她名字时都小心翼翼。
“她不在,进来好了。”萧玉又把门开大,等着这只傻兔子跳到洞里。傻兔子迟疑了半晌,没有抵住大灰狼邪气的笑容,手捂着怦怦乱跳的心,进去了。
萧玉奸计得逞,利落地把门关上,然后把冯薇薇带到饭厅。冯薇薇快速地看了下这间屋子的布局,又打量起干净明亮的客厅,处处都有女人的痕迹,显然萧玉与司妍是同、居关系。
“我想我还是走吧,这个时候打搅到你们太不好意思了。”
冯薇薇吞吞吐吐地说,她的眼神是想留下,但思维却像在挣扎。萧玉觉得自己像渣男,吃着碗里的还把锅端来,不过转念一想,他本身就很渣啊,完全不会有负罪感,更何况他是为了工作。
萧玉很绅士地拉开背椅,笑问:“喝雪碧还是可乐?或者……红酒。”
“雪碧好了。”
冯薇薇似乎被饮料诱惑了,一下子打消要走的念头。接着,萧玉从冰箱里拿出一罐饮料,贴心地拉开易拉罐,将汽泡十足的汽水倒进漂亮的玻璃杯中。
冯薇薇看着这杯滋滋冒响的饮料紧张入座,萧玉递上来时,她忍不住接过杯子大喝一口,冰凉的汽水顺喉而过,安抚住了狂跳的心,紧张感随着滋滋声响的变小慢慢消失了。
“喵。”
有猫叫声。冯薇薇打个寒颤,转过头,就看见一只黑猫慢悠悠地朝他们走来,她惊慌失措,冷不丁地大叫一声,弹起身扑到萧玉的怀里。
“猫,你这里有猫……我怕……”
冯薇薇蜷缩在萧玉怀里瑟瑟发抖,像是吓得不清。黑猫见之很识想地钻进卧室,顺便以爪子把门给按上。
“好了,别怕,它走掉了。”
萧玉轻拍冯薇薇的肩膀安慰道。冯薇薇小心翼翼睁开一只眼,见房里没有猫了,不由大松口气,拍拍受惊的胸口。
“我从小就怕猫。”冯薇薇解释,俏美的圆脸红得很可爱,忽然她意识到自己正埋在别人怀里,又吃了大惊,急匆匆地把紧抓住人家T恤的手松开。
萧玉胸口的棉布料皱成一团儿,他低头看了会儿,然后用手抚平,小小的一个动作到冯薇薇的眼里真是说不出的潇洒完美,她的目光变成张网,恨不得将他兜进这网里,一口一口慢慢吃掉,但是她又不能这么做,甚至为自己邪恶的念头感到愧疚,于是她低下头喝起汽水,腮颊又变得通红。
她真腼腆。萧玉心想。看起来这么单纯的女孩子,应该很好套话吧。不过套话也是门艺术,时间与技巧不恰当,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萧玉深懂放长线吊大鱼的道理,他不仅仅是为了知道沈维哲的过往,而是想见到这个人,看刚才资料里的访谈记录,他觉得冯薇薇能帮上忙。
忽然,萧玉笑得殷勤了,放倒不少风流人物的眼更加迷人起来。
“其实让你误会了,司妍不住这里,她经常过来帮忙。”
冯薇薇眼波动了,但她极力镇定,把温柔波光压了下去。
“她不是你女朋友吗?”
“不是。”
“那你的女朋友呢?”
“我没女朋友。上次一个人看电影有点丢人,所以就说了个小谎。”
话落,卧室的门动了,一条毛茸茸的尾从底下门缝缩了回去,萧玉以眼角余光扫见,不知为何,忽然笑得很开心。
之后,萧玉端上司妍煮的菜,厚着脸皮说是自己烧的。冯薇薇尝了几筷子,赞不绝口,对他更加仰慕。饭间,他们聊起兴趣爱好,萧玉趁机提到那份资料,假装不经意地问:“这什么东西?”
冯薇薇笑着说:“是我的论文资料,我正好与汪琪做同一个课题。”
她没有继续深聊,萧玉也就停住话题,扯到别它。
晚饭后,冯薇薇腼腆地低头说:“谢谢你的招待,为了回报你,不知你后天有没有空?我想请你看电影。”
“后天?”萧玉在心里计算了会儿。“可以,我有空。”
冯薇薇听后笑了,没有心机,单纯且美好的笑了。她离开的时候脚步很慢,就像缠过足的女子,未出嫁羞羞答答,又不舍,依依回眸。
她身上有古典的韵味,与司妍类似,但是她的脸和打扮又过于现代,东西合壁,隐约有点不伦不类。
萧玉心起腾起一种很怪异的感觉,可是说不上来。他走进卧室,在床上找到睡得正香的小黑猫,轻轻地摸摸它的头,再拉拉它的尾。不觉得尴尬,也没有丝毫不适,只有在这么个时候,他才是他,毫不虚伪做作的人。
萧玉把猫儿抱在怀里倚着它睡了,半梦半醒之间,他回到了最遥远的时光里。院中百花开,鸟儿枝头闹,她立在紫藤下,手持着衣尺细细量着他的身。
“听说兰陵冷,得替你多缝几件袍。”
她说活柔而浅,像是微风卷着紫藤花,悄悄地落在在他心尖上,他不由轻颤,垂着眼眸不敢再看。
她问:“在你堂兄那儿可学到点什么?”
他想说“回二娘……”,但“二娘”二字死活出不了口,他寥寥地回了:“骑射。”
这话听来不敬,旁边奴仆不由侧目,他咽了下干涩的喉咙,无奈地重回她的话。
“回二娘的话,孩儿精学骑射。”
她笑了笑,很开心。“听说昨日你在围场大显身手,真可惜我没看见。”
说着,衣尺落到他的肩上,弄得他有点痒,他情不自禁移过目光,注视着她的眉眼。她依然水灵鲜嫩,仿佛有意为他停留光阴。他暗中比较着,忽然觉得自己已经长得比她高了,他想有朝一日定能护住她,就像当年她义无反而保护着他一样。
无意间,他看见她额头上有块淤痕,中间紫红,外圈已经泛黄。听嬷嬷说,这段时日父亲没少动拳头,甚至还扬言再不出子嗣就活活打死她。
他不想要弟妹,更不想她受苦,他心里怒火腾窜,替她委屈。
“二娘和我一起去兰陵,那里是个好地方,至少能过得舒心。”
话落,衣尺不动了,像是突然黏在他的身上。
她低头,若无似无地叹息:“我去不了,你在那里好好过。”
说着,衣尺滑落到他的袖口,认认真真地量着大小。他低眸眼睛望着她,情不自禁转过手腕,抓住那只柔若无骨的手,狠狠的,死紧死紧的。
衣尺落到地上,“啪”的一声,略响。他犹如惊梦,仓惶万分地松开他不该握住的手。他吓到了,她也吓到了,四目交错,她比他更惊慌,匆匆地把衣尺捡起,红着脸故作无事。
梦到这里就断了,剧烈袭来,逼得他浑身抽搐,再睁眼时,他已然是只白鹦鹉,抬头起时,终于能看见梦中人了。
白鹦哥懒得动身,把头靠在她身上,紧紧的不愿分开。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冯薇薇订的电影票在晚上八点,这被萧玉视作一次约会,虽然意图不在情爱上,但他依然很投入地收拾自己,美化着那张招蜂引蝶脸。
黑猫很看不惯,一个劲地翻白眼,冷嘲热讽道:“柜子里有香粉,要不要?”
“太浓了,不要。”
萧玉回答得很干脆,说完他拿起外套带上车钥匙。
“今天没办法带你出去,等我好消息。”
他笑容满面,显然不是为了工作。关起门,这房里就剩下黑猫孤零零地徘徊,它跳到窗台望着外面,没多久就见到一蓝色保时捷很招摇地驶出去。
司妍沉默许久,不放心,猛地窜到天窗处钻了出去。
如今的魔都繁华不减当年,闹市区的车犹如长龙,红色尾灯连成一曲折的线。司妍就在这线下窜来窜去,以最快的速度到来娱乐广场。好巧不巧她看见萧玉和冯薇薇进观光电梯,然后停要六楼。
萧玉一直说要吃这里的日料自助,他没有伙伴,而她没办法进去,所以他们只能看着这里广告牌大流口水。
如今有人能陪他完成心愿,司妍觉得挺不错,毕竟他们寂寞得太久了,都快忘记凡人的滋味,可转念一想,他快乐与否和她有什么关系?司妍觉得自己白操心,还是工作更重要,于是它跳进花坛里静静地等待着。
与此同时,萧玉与冯薇薇等着上菜,天南地北地聊着。别看冯薇薇年纪轻,知道的东西倒挺多,特别是历史,她说他与汪琪做得就是这方面的研究。提到汪琪,萧玉顺水推舟,问:“她是不是与民国大师沈维哲认识?”
“咦?你怎么知道?”冯薇薇很惊讶。
“上次我看到档案袋上写着‘沈维哲’,所以……瞎猜的。”
萧玉耸下肩,看服务员端菜上桌,他很礼貌地道了声“谢谢。”
“没错,她与沈老认识。沈老曾经到我们学校来教过课,我们与他有过一面之缘。那时真不敢相信,这一百多岁的人了,说话声音还这么洪亮。”
提到沈维哲时,冯薇薇不禁眉飞色舞。萧玉一边听着一边浅笑,心里盘算着何时才能见到这沈维哲。
晚饭过后,他们上了电影院。小清新的爱情片,冯薇薇喜欢,萧玉觉得无聊,他想司妍决不会喜欢这种风花雪月,不切实际的电影,看这个还不如窝在沙发上看恐怖片。
萧玉暗暗地抱怨了会儿,不争气地睡着了,他又开始做梦,梦见那年月下,他对着园中花影鼓足勇气说:“跟我去兰陵,往后就由我来护佑你。”说了千千万万变,一见到她连呼吸都不能了。
“过来试试,这几件袍子是否合身?”
她命奴仆捧出四件衣袍,不过一个月的功夫,她就做完四季衣裳,可是他不缺华衣锦服,他缺带她走的勇气。
萧玉蓦然惊醒,睁开眼时电影已经散场。他揉起惺松双眼,略微尴尬地朝冯薇薇笑了笑。
“不好意思。”
冯薇薇连连摇头。“不好意思的是我,带你来看这个片子,下次我绝对不会选文艺片。”
什么?还有下次?萧玉暗惊,他可不想与冯薇薇有超出可利用范围的关系,但仔细想想,无聊时有人陪也未尝不可。
“好,下次我请你。”
萧玉笑得令人心动,冯薇薇红着脸颊,轻轻地点头,而后羞涩地瞅他一眼又忙把眼睛避开了。
萧玉带她走出电影院,进了观光电梯。电梯里人挤人,呼吸都困难,萧玉觉得有几双不怀好意的眼一直盯着冯薇薇,直到地下车库。
萧玉有不好的预感,连忙拉住冯薇薇的手往车边走去。有串脚步声跟着他们,牢牢地犹如磁石,萧玉通过指示牌上的反光镜看到三个大汉紧追不舍,不知怀有什么目的。
萧玉不由问冯薇薇:“你认识他们?”
冯薇薇惶恐摇头:“不……不认识。”
说着,她随萧玉加快脚步。
“贱、货,你别跑!”
突然,后身爆出怒吼,直冲着冯薇薇。萧玉刚想带她跑,三个大汉追了上来,不容分说将他俩粗暴分开,然后一把揪住冯薇薇的头发。
“他妈的,你能逃到哪儿去?欠钱想不还吗?!”
冯薇薇吓得大哭,抽泣着回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老子是谁你还敢不认识?”大汉瞪眼,抬手就给她个暴栗。“你以为你换个打扮,跑到大城市,我就认不出来了吗?我告诉你,你化成灰我都认得。王春花!”
萧玉有点看不下去了,往前站了一步,没想立马被另两人推回原处。
“小子,别多管闲事!”流氓挥舞拳头,故意露出臂上纹身。
萧玉嗤笑,这以前纹在流犯身上的玩意,如今倒流行起来。
“有话好好说嘛,动粗就不好了。”
“要你管?小白脸!”流氓粗暴地把他摁在墙上,举起拳头作势要打。
萧玉可是受不了这种气的,落得以前荒郊野外,这几人早已没命了。如今大城市,处处都有摄像头,他只好委屈地收敛戾气,暴揍他们一顿了事。
趁流氓的大拳落到脸上之前,萧玉一招击在其腋下,另一拳砸向另一人鼻口。想当年他所向披靡,单骑如敌营取敌将人头,这几个身强手脚软的家伙怎么是他的对手?
两招摆平两个,刚刚还气势汹汹大汉一下子白了脸,他不自觉地松手放走冯薇薇,刚想跑就被萧玉一脚踹飞,弹在车子上惊动警报器。
车库里一下子就热闹了,警报器嘀嘟嘀嘟的响个不停,没多久保安赶来了,把这几个打架的家伙逮个正着。萧玉想走,脚突然被困住了,低头看去这流氓成了无赖,双手紧抱住他的脚不让他走。
“快去报警,这人打死人啦!”
嗯?职业碰瓷?!萧玉愣了会儿,缓过神后警、察很神速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吵吵闹闹,萧玉与冯薇薇进了附近警局做笔录。挨打的三个流氓声泪控诉,有人欠钱不还,还派个武林高手揍他。
冯薇薇委屈地直落泪,一个劲地说没有借钱,看到萧玉更加难过,说把他连累了。警察根据流氓们的口供查了冯薇薇的背景,完全与他们说得不一致。
流氓们愣住了,对着冯薇薇看了又看。“不可能啊,她就是王春花!我老乡,化作灰都认得!”
“什么王春花!人家根本就不姓‘王’指纹也不一样!你们几个随便闹事,拘留。”
“嗳,凭什么呀,打人的是他啊!我要求验伤!”
“看了监控录像,你们先动的手……”
“话不能这样讲啊。要拘留他也得拘留,他也打人了!”
流氓直指萧玉,死活要赖上他,而萧玉没理他们,他时不时地看着墙上的钟,已经十一点四十五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