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远祁不紧不慢的吃完了手里的荠菜包子,掏出随身携带的丝绸手帕姿态从容的擦了擦嘴,这才在三人相对的沉默下,开口说起了话。
“云曦,这次确实是我策划的。”
他面色沉重,“是想看看你的决断力。”
容云曦道:“舅舅是想看看我到底还需不需要被人保护?”
寇远祁淡笑着摇了摇头,“不论到什么时候,云曦都需要保护。”
“只是我想知道,云曦,还是不是过去那个云曦,你这一次的选择又会是什么而已。”
容云曦听见这句话总觉得心惊肉跳的狠,在场除了容云曦之外,没人能听得懂寇远祁的话外之音,还是说,只是她想多了?
容云曦紧蹙着眉头,“这一次?”
寇远祁笑笑,“但齐湛不行,最少,现在不行。他太危险了。”
“我哪里危险了,哪里危险了?”齐湛不满的怒瞪着寇远祁。
“温柔可爱只是骗人的表象,花言巧语只是利用的技俩,云曦你应该很清楚才对,不是吗?”
寇远祁不搭理齐湛,齐湛像只垂下耳朵的兔子,蹲到一边种蘑菇去了。
容云曦瞥了一眼齐湛,心下微沉,还是问出了声,“舅舅一直在盯着我?”
寇远祁根本不打算隐瞒,他把目光转向了翠微,“翠微就是我在你身边的眼睛。”
“云曦,这世上你不该过分相信任何一个人。”
容云曦彻底愣住了,她反应过来时刹那间根本无法接受这件事,甚至忍不住有些冲动的对寇远祁辩驳,“可你是我舅舅,我最亲的人,我难道也不能彻底的信任你吗?”
寇远祁的目光垂了下来,他并没有说什么,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在容云曦锐利的紧逼之下,寇远祁最终苦笑一声,还是选择了回答,“当然,你可以选择相信我,谁都有可能害你,唯独我不会。”
“那我们现在说正事吧。”
容云曦的目光严肃起来,“我这一次到死都不会怀疑舅舅的,你别妄想让我怀疑你。”
上一辈子她不听舅舅的劝导,执意嫁给了齐明殊,到最后在大火中惨死,她到死都不会忘记。
虽然这一辈子发生的事情和上一世并不一样,但至少,她也分清了到底谁该信任,谁,不该信任。
寇远祁略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喃喃自语了一句不知道什么,目光就严肃了起来,和容云曦正视着,“京城命案这件事,现在京兆府尹无法调查,一直被霍家那边的人压制,甚至威胁。”
“这么说京兆府尹是想调查的。”容云曦肯定到。
“京兆府尹比阿曦想象中的要正直的多。”齐湛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正色起来,只不过还是凑着下巴,胳膊放在桌上,那一副轻浮的样子,却看起来极其的魅惑人心。
容云曦只看了一眼就立刻转过了头去,“这么说京兆府尹还是这边的人了?”
寇远祁勾唇,“并不是,京兆府尹晋少引在朝中因为过于清廉,还得罪过齐湛。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容云曦被挑起了兴趣,随口问道,“哦?为什么得罪的?”
“因为一桩命案。”
齐湛的脸色倒是没有预想当中的沉重,依旧是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容云曦心底忍不住升起了一丝不平,但她什么都没有说。
“这案子我可绝对没有包庇什么坏人,也不是我干的,阿曦你可别在心里暗暗给我记上一笔。”
齐湛抬起眼睛,对容云曦不咸不淡的解释了一句,那样子还真是有种问心无愧的感觉。
容云曦的心里莫名的有些放松下来,嘴上却依旧没给他落着什么好处,“我对七王爷您的案子,不感兴趣。”
齐湛这次意外的没有接话,反而正色开始说起事情来,“晋少引我去打探过了,他这个人刚正不阿,根本不愿意参与派系倾轧。”
“他只答应会在自己职责范围内,做好自己的本分事情。”
容云曦垂眸,认真思考着些什么,“这个晋少引……当初是谁放在京兆府的?”
“皇上。”
寇远祁回答。
“还真够厉害。”容云曦轻嘲,“放一个不会被任何人左右的角色,就连自己也根本无法动摇与他,对谁都是个棘手麻烦的存在。”
“而晋少引做的也确实相当的好,在京城百姓口中风评颇佳,若是谁对这个人出手,必定要被百姓唾骂。”
“所谓,得人心者的天下。”寇远祁跟着补充道。
“没想到这个皇帝还不算个昏君。”容云曦转了转眼睛。
“昏君只是历史和百姓的定义,百姓不会关心我们这些人的死活。”齐湛的声音很低沉,“只要最高位子上的那个人对百姓好,百姓就歌颂他。哪怕那上边做的是个魔鬼,百姓一样歌颂他。”
容云曦正色的和齐湛对视,“百姓非愚民,齐湛,你想的太过了。”
齐湛轻嘲,并不说话,“那这件案子,你知道现在坊间都是如何说的吗?”
提起这个话题,容云曦也闭上了嘴,不知该如何回答。
现在坊间几乎都是在传言京城治安不力,导致山贼潜入城里,对那家人打击报复,才导致了那么多人丧生。
京城治安……自然就是晋少引的过错了。
容云曦的沉默让齐湛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他紧跟着轻轻喟叹一声,“人心是会变的,阿曦。”
“不,我相信人心。”
容云曦还是如此说道。
虽然她被背叛过,也被伤害过,但是寇远祁舅舅的存在,翠微的陪伴,让她依旧愿意相信人心。
寇远祁听闻这话眸光微微闪烁,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换了话题,“所以现在,我们只能尽最大可能性的,让晋少引做的事情对我们有利。”
“晋少引和我们之间,其实是有共同利益点的。”容云曦跟着分析道,“晋少引和我们,都想把霍铭绳之以法。”
“只不过……我们的目的更大一点。”想到这一层,容云曦忍不住蹙起了眉头,“难道霍家就没可能倒戈了吗?”
寇远祁轻笑道,“容月锦的存在,我就不会接受霍家的倒戈。”
“……”
容云曦一时无话,心底却升起一层融融的暖意,“明天就是容月锦的生辰宴,想必霍铭和晋少引也会来。”
“聪明,”齐湛勾唇轻笑,却从位子上站了起来,“这里不适合说太多,之后阿曦来我府上如何?”
容云曦狐疑的打量了一眼齐湛,也从位子上站了起来,“我还是和远祁舅舅商量一下吧,不劳七王爷费心了。”
“哎,你舅舅肯定还是要和我商量的。”齐湛蹙眉,直接走上前想自然的拉过容云曦的胳膊,手还没碰到,就被寇远祁的扇子给挡在了中间。
“齐湛,我在的时候你就不要这么明目张胆了。”
话外的意思……远祁舅舅都知道他不在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但却没让翠微阻止吗?
容云曦愣了一下,完全无视了齐湛的不满,等齐湛和寇远祁两人说完话,翠微已经催促她上马车。
齐湛又极其自然的想蹭马车,容云曦无奈的看着他,“你自己来的时候没有马车吗?”
寇远祁还要继续回去看病诊治,已经先回去云生堂了。
齐湛低头看着自己的一身破烂货,不满的拧紧了眉头,“你看我穿成这个样子,怎么可能像是坐马车过来的。”
容云曦闻言才注意到齐湛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如果脸是易容的,那身上的刀疤……
“齐湛,你身上的刀伤……”
她心底忍不住起了一丝恻隐之心。
“都是真的,”齐湛愣了一下,复而轻嘲一声,“我十岁跟随父亲上战场,在战场上厮杀了九年有余,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早就见惯不惯了。”
容云曦的心为之颤抖了一下,抿了抿唇,道,“那你还是……”
“那阿曦是不是可以让我和你一起坐马车了?”
齐湛得眼睛忍不住的亮了起来。
容云曦的脸色转瞬垮了下来,“那你还是自己走回去吧!”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把齐湛给留在原地风中凌乱。
等看到马车在视线中消失,齐湛才颇有些无奈的笑了一声,银梭从暗处走了出来,眼底覆满了心疼,“王爷,我准备好了换洗的衣裳。”
“嗯。”
齐湛清冷的回答了一声,和银梭一起走进了附近一家预定好的客栈天字间。
屏风后氤氲着温热而芳香的香气,银梭恭敬的站在门外,神色复杂而难以言说,过去良久,屏风后齐湛淡淡的声音传了出来。
“有话直说。”
银梭愣了一下,赶忙回答,“是。”
可他真的说起来的时候,又犹豫了一下,才问道,“王爷,您明明想要容大小姐做您的王妃,为什么总是故意露出破绽,让她察觉到您在利用欺骗她呢?”
齐湛的声音依旧淡漠如斯,“你是说刚才马车那件事吗?”
银梭把头低的更深,“属下不敢妄议王爷。”
“没什么。”齐湛道,“只是这样,她以后再遇见骗子,就绝对不会被骗到了。”
有时候,丧失相信的能力,是一件好事,却也极其可悲。
齐湛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对还是不对,不过,如果这就是保护你的最好的方法的话。
“阿曦,不要过分相信任何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