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像一团绚烂的火焰,把天际焚成一片艳红,血般的火烧云拼尽最后一点余辉,狠狠地灼伤着人的双眼,而夏季的热风,在夜晚将临之际,仍吹拂着这个古老的都城。
车子扎过热气腾腾的水泥路,我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公寓,一回想起下午公司乱糟糟的情景,我就觉得头痛欲裂,但一想到往日精神抖擞的姚董事,如今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般的样子,便无来由的一阵感伤。
车库电子门“扎扎”作响地落下,我摇摇头,让头脑稍微清醒一些,才转动公寓的门把,一股肉香飘入鼻孔,想来定是小诗在下厨,这让我烦闷的心情好了不少。
拐过玄关,修文和小黑这两半大孩子好像在争着什么,我好奇地竖起耳朵。
“你听我的没错,凤凰卫视好,节目又精彩,贴近生活。”
“少屁,我要看中央一套,你给不给。”
“你怎么能……”
“你你你,你个头啊,有点绅士风度好不好!”
“我……”
“我什么我,拿来。”
原来是在争电视看,看来以后这屋子更热闹了,我笑着摇摇头,走进大厅里。
“我回来了。”
在厨房里听到我的声音,小诗大声嚷嚷道:“彦生君,快进来帮忙,那两小鬼只知道看电视,一点忙都帮不上!”
“没有这回事。”
修文与小黑异口同声地说。
这两家伙刚才还争个你死我活,现在倒好,都站到同一阵线上去。
好不容易把一餐丰富的晚餐摆上食桌,已经是晚上7点,在全国新闻联播开始的音乐中,我终于可以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
“对了,彦生君,你公司怎么了?”帮我添饭的小诗问道。
“没什么,公司被人收购了,我大概是第一只面临失业危机的僵尸吧。呵呵”说完,我也自已觉得好笑。
但修文这小鬼倒紧张了起来。“柳大哥,那你这房子跟车子都是老板给的,岂不是要全都还给人家。”
“我说你穷紧张个啥嘛,我已正式向公司递交辞职信了,房子车子我全买下了,你小子不用担心没地方住,小鬼头!”我一边扒着饭,一边没好气地说。
挟了青菜给我,小诗问道:“干嘛要辞职,公司被收购也可以继续做嘛。不过话说回来,是什么公司有这个实力,可以收购‘天皇’?”
“是‘FOV’跨国商业集团,人家可是全球前5强企业,看来‘FOV’已经把目光瞄向中国这个市场,‘天皇’只不过是个桥头堡。”
“就算是那样,但也不能说收购就收购吧。”
“小诗,这你就不懂了,或者姚胜朗有什么把柄落到人家手里,又或者‘FOV’耍了什么手段,商业就像政治,一样充满权术与肮脏。”我一幅专家的样子分析着。
小诗还想说什么,却为小黑所打断。
“你们先不要说话,听听这则新闻。”
我们停下筷子,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电视机的声音。
“今天,北京市又出现两宗儿童失踪案,这已经是半个月来第三十一起,平均每天发生两宗,北京市长对此事高度重视,勒令公安厅加紧力度,务求在最短时间内将不法分子绳之以法。以下是出事家庭的采访。”
我把饭碗放下,一股不安在心里酝酿着,直觉告诉我此事没那么简单。
“想不到我们只是去了法国半个月,北京发生了这么多事。”修文感叹着说。
小诗仿佛也想到什么,也是默不做声地看着电视。
画面一转,一位泣不成声的妇人出现在电视里。
“请问案发时,你有没有看到凶手?”记者以专业的声音问道。
那妇人起先只是哭泣,傍在丈夫的怀里并不回答,但突然,她抢过话筒,整个脸趴到摄像机前,来了一个脸部大特写,只听她尖声嚷道。
“你们救救我儿子,他才三个月大,不是被人捉走的,是鬼,是鬼把他捉走了啊……”
她丈夫尴尬地把她拖下来,记者也一幅同情的说:“可怜的母亲,因为每次案发时,现场的地板,屋顶皆留下黑色的脚印,所以鬼犯案的谣言满天飞,难怪这位母亲会有这样的臆想。”
这时,那妇人推开丈夫,抢到记者跟前大声尖叫起来。
“我们的窗户都是反锁着的啊,人怎么可能进得来,那是十五楼啊,一定是鬼干的,你们怎么就不信我啊……”
丈夫很生气地把她给拖了下去,这时画面又转回室内报道,但说什么我已经听不清楚了,妇人的声音就像一把刀般扎进我的胸口。
我们都没心情吃饭了,如果说这城市里还有什么人相信妇人的话,那一定非我们莫属。
电视机还在响着,但那苍白无力的语言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模模糊糊的听不清楚。一阵风吹进屋内,虽是夏季,我们却觉得有一丝森冷,在这城市的某一角落,有一只鬼正潜伏着,它的眼睛,可能正对准又一个儿童。
“它出现了……”小诗低声说着。
我们回头看着她,小诗的身体微微颤抖着,那不是害怕,而是愤怒,因为……
“都是我的错,那时我应该认真把它找出来,现在就不会……”
“告诉我,小诗,你是否知道是什么东西干的。”
抬起头,一向温柔可人的小诗,竟出现了愤怒的神情。
“一定没错,只有那家伙喜欢以小孩为食,中国并没有这种嗜好的鬼,是裂嚎,一只喜食婴孩的食尸鬼。”捉紧我的手,小诗的双眼尽是战斗的光芒。“帮我找到它,彦生君,我们要尽快把它找出来,在更多受害者出现之前……”
“然后,让我自己与它作个了断,这是我的责任,无可推卸的责任!”
片刻无语,然后我扳开小诗的手,向大门走去。
“我去开车,修文把你那些东西带上,我们去把那家伙揪出来。”
“知道了。”答了我一声,修文也向自己房间走去,小黑跟在后面。
“把你的东西让我看看,或许我能稍微改造一下。”
小诗默默随我走出门去。
捉紧小诗的手,我说道:“别担心,我们一定能制止它的。”
小诗抿紧了嘴点点头,那双瞳里,更多的,是自责吧。
月亮渐渐升高,离午夜还有四个钟头,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
逦海花园小区。
B区的花园里,一个男人正在溜狗,一人一狗从石亭转过,突然,这条拉不拉多犬毛发直立,一双眼盯着亭边草丛里一动不动,然后狂吠起来,并朝着草丛扑过去,男人死命在后面拉紧着铁链,大声呵斥着。
一阵风吹过,只有动物才闻得到的异味飘入拉不拉多犬那敏感的鼻子里,这条白色的毛毛狗仿佛受到莫大惊吓,竟发出“呜咽”的声音夹着尾巴跑掉了,只剩下男人在那里摸不着头脑地愣了会,才一边喝骂着一边找他的宝贝狗去了。
风拂开了草丛,黑幽幽的阴影里,一滩黑色的泥巴竟在不时的蠕动,妖异的声音低低地回荡在草丛内。
“快睡吧,小宝贝们,我现在好饿,好饿啊……”
低频率的笑声在无人的花园内回荡,路灯一闪一闪的,最后暗了下来,天际的一朵云彩也悄悄遮住月光,大地一片阴暗,只有两点绿幽幽的光芒时隐时现。
那里面,是狂野的兽性在滚动。
夜,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