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轶丞下朝回府的时候，身后跟着数条尾巴，私交甚笃的俊王自不必多说，连平日里没什么交情的怀王都来了。
圣女当街掀翻太子马车一事与太子私藏淫药一事同时传开，俗话说得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过是短短一日的功夫，此事便惊动了早已不理朝政的德王殿下。
德王是当今圣上的兄长，虚长皇上几岁，年逾花甲，早些年赋闲在家，听闻太子德行，竟修书一封，转毕国公程禀皇上，请求废黜太子。
德王会有此举众人并不意外，毕竟当初德王独女凌若郡主便是叫此药毁了名声，最后上吊自杀。
有德王殿下牵头此事，废黜太子的呼声渐高，皇上就是有心保太子，却也难平众怒，当下只得遣几个儿子去宁王府探探圣女的口风。
怀王与太子私交甚笃，当下第一个冲在前头，厉王有意扳倒太子，自然怕圣女因他人改了说辞，而俊王，则是跟着来凑热闹的。
“四哥，听说那圣女是个红头发的。”宋云平活了二十年没见过红头发的女子，心中好奇得不行。
“都说圣女头顶祥瑞，依本王看，分明是凶煞之兆，血光之灾。”怀王宋彦明冷哼了声，不等再说些什么，便叫宋泽方打断：“六弟，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这是在质疑祭司大人，还是在质疑父皇？”
闻言，宋彦明侧头朝他看去，四目看向对，火光攒动。
宋彦明自知说错话，当下将话引到宋轶丞头上，目光带着几分探究：“四皇兄，圣女怎会愿意住到你的府邸上？”
末了，他又道：“四皇兄似乎和圣女很是熟稔。”
“将圣女请入府中只是权宜之计，圣女愿意搬入在我预料之外，毕竟，我与圣女之间的交集从何而起大家心里也都清楚。”宋轶丞言罢，施施然道：“或许圣女会同意，便是因着我府内的神医救治过她吧。”
“圣女愿意搬到四皇兄府中怎么奇怪了，最奇怪的不是圣女为什么会在最初入住司马大将军的府邸吗？”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宋云平插入众人的话题中，幽幽道：“四皇兄救过圣女，司马大将军没有吧。”
闻言，宋泽方眉头一皱，便觉数道目光朝他看来。
“四皇兄！”怀疑的目光从宋泽方面上挪开，宋彦明狐疑道：“你说将圣女请入宁王府是权宜之计？”
“昨日我奉父皇之命入将军府送药方，见圣女踢倒太子送去的银两，心中觉得奇怪，便顺嘴问了一句，这才知晓太子曾经给圣女下过淫药，叫圣女识破。若不出意外，管虎不是被杖打而死，而是吃了太多淫药暴毙而亡。”宋轶丞说到这，顿了顿，轻叹了口气：“原本此事应当秉公处理，可太子殿下是我的兄长，出于私情，我便想着先将此事压下来，等父皇论断，没想到……”
话音只此处戛然，在场众人却是听了个明白。
事发之后，宋彦明曾派人去查过，发现此消息是从将军府传出来的。
四皇兄向来公正，从不搅入太子殿下和二皇兄的争夺之中，由此看来，应当是司马炎为报私仇散播的此事。
只是不知，这事后有没人在其中推波助澜。
视线轻巧扫过二皇兄的面庞，见他面色沉沉，神情分外不悦，当下缓缓别开目光，隐于袖中的大掌紧紧收起。
毫无疑问，这件事就是二皇兄干的，京都谁人不知他与司马炎的关系，司马凤霏被掳劫司马炎尚能为了保全二皇兄不去追究，又岂会忽然与二皇兄形同陌路，这一切就是二皇兄做的局。
宋泽方知晓此事自己百口莫辩，当下冷哼一声，不阴不阳道：“世人皆道四弟是贤王，没想到四弟竟然还会徇私。”
太子都落到这步田地了，他还一而再地帮他，这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
“怎的，二皇兄好似不太高兴？”宋彦明负手，幽幽道：“知道的是二皇兄看不得人徇私，不知道的还以为二皇兄巴不得太子被废呢。”
“六弟这是说的什么话？”
“实话实说罢！”
“太子此举有违德行，他又是当朝太子，理当从重处理，若是所有人都似老四那般感情用事，何以正朝纲。”
“太子一事尚未得到证实，二皇兄太早下定论怕是不好吧！”
“难不成你认为圣女会说谎？”
“圣女是不会说谎，可别人未必不会，万一有人乱嚼舌根，想要败了太子的名声呢？”
“……”
争执声入了耳，宋云平挑眉，冲身侧男子得意一笑，以眼神道：“四哥，我厉害吧。”
见状，宋轶丞抬手揉了揉耳朵，眸中溢出笑来。
看不出来司马炎行事效率颇高，一下就见消息传到了德王耳中，这一次太子想再翻身，怕是难了。
“赫姑娘！”温柔的女声传来，争执声戛然而止。
众人闻声看去，就见一身着胡服，头顶红发，模样艳丽无比的女子朝他们行来。
“见过诸位殿下！”白灵屈膝行礼，恭敬道。
相较于白灵的恭敬，赫尔利就跟没看到这几个人似的，越过他们继续朝前行去。
“这位是？”宋彦明视线胶着在女子身上，顿时理解了太子为何会当街失态。
“你们想见的圣女。”宋轶丞淡淡道。
“圣女！”宋泽方转身，快步行了上去，霸道道：“还请圣女留步。”
闻声，赫尔利步伐一顿，缓缓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瞧。
赫尔利认得宋泽方，和宋子阳一样，这厮也是个变态，好似三不五时就会跑宁王府来砸死宋轶丞养的宠物。
当初他还生过摔死她的心思，但因着她一心想要夺取他的身体没有反抗，故而没有成功。
女子高傲的态度引人发恼，可一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和对方的身份，宋泽方便顾不得多做计较，当下上前一步，沉声道：“圣女，本王有一事相问。”
声落，对方依旧没有反应。
宋泽方额际青筋跳了跳，强作温和道：“圣女，本王想问之事，与太子有关。”
闻言，赫尔利这才张口，所吐之言令人咋舌：“他死了？”
“你怎么说话的？”见女子这副态度，宋彦明忍不住了，他上前一步，被宋云平拦了下来：“六弟，父皇可说了，不能触怒圣女。”
“太子没死，但是受了重伤，圣女可否解释一二？”宋泽方勾了勾唇角，眸中闪过一缕笑意。
“我还要解释什么？解释我是怎么知道太子要对我下药的，还是解释我为什么打他？”赫尔利双手抱胸，冷漠道：“难道不该是你们给我一个解释吗？”
若宋子阳只是宋子阳，她也就懒得多说些什么，反正自己那一脚下去也差不多将他给踢死了，他命大活了下来，是他的运气好，她自是不会再计较。
但，宋子阳现在是蒙蒂贝文，那她就必须计较。
以她对蒙蒂贝文的了解，穿越成太子，在知晓这个世界的规则后，他一定会动当皇帝的心思，要是他成了皇帝，那她焉能好过？
在他开始夺权之前，她必须先下手，将他现有的权利给瓦解了。
他不是想往上爬吗，不惜一切代价，踩着她往上爬，那她就将他踩下去，让他尝尝堕入深谷的滋味。
“圣女的意思是，太子对你下过药？”宋泽方抓住重点，急切道：“奇淫合欢散？”
“是这东西。”赫尔利点头，漫不经心地应道。
“你胡说八道！”宋彦明打开宋云平的手，厉声道：“圣女，你的命可是太子殿下救的，你怎能反过来诬赖他？”
“太子救的我？”赫尔利挑眉，视线扫过四位王爷，最后落在宋轶丞身上，红唇微启，平静道：“你真以为我昏迷了就什么都不知道？需不需要我告诉你太子是怎么到的宁王府，宁王又是怎么请的神医？”
“神医是四皇兄的人不假，可要不是太子殿下亲自上宁王府请人，圣女怕是早已魂归西去……”
“放肆！”宋泽方打断他的话，厉声道：“太子平日里就是这么教你说话的吗？圣女乃天降之人，还需得你来救？”
圣女降世乃是大吉之兆，观自古以来的朝代更迭，哪次大盛之时没有圣女出现，若是圣女死于非命，那个朝代也会很快走向凋亡，可他竟然当着圣女的面说出此等胡话。
“救我？”赫尔利玩味一笑，徐徐背过身，缓步离去。
“好啊，我等着自己魂归西去的那一天。”
女子冰冷的声音传来，宋泽方猛然摔袖，冲宋轶丞和宋云平道：“方才他说的话你们二人可都听见了，明日父皇要是问起此事……”
“我瞧圣女似乎被触怒了。”宋云平摩挲着下巴，眉心抵在一处：“历史上曾有圣女被触怒消失的先例，这可如何是好？”
闻言，宋彦明面色已是难看到极致：“我方才也是一时情急说错话，并非有意……”
“有意无意谁能说得清呢，太子不也说触怒圣女的并非他本人，而是府中不懂事的下属吗？”宋泽方冷笑一声，心中万般得意。
太子和老六可是绑在一处的，老六在众人面前说出这番话来，太子定捞不着好。
左右他们都认定太子倒霉与他脱不了干系，那他就恶人做到底，彻底将太子拖垮。
只要太子失势，朝堂上再无人能与他抗衡。
“二皇兄……”
“老四！”宋泽方打断宋彦明的话，故作温和道：“圣女这边就交给你了，烦请你一定要安抚好她。”
“皇兄就是不说我也会尽力，毕竟事关我西宋国运，马虎不得。”宋轶丞颔首，眸中带着清浅笑意。
“那我先告辞。”宋泽方言罢，恶狠狠地瞪了宋彦明一眼，抬脚阔步离去。
“二位皇兄，告辞！”宋彦明心慌得厉害，当下也没心思再逗留，急着赶去太子府找太子商议此事。
太子不信圣女会说出这番话，可事实就是，圣女咬定他干了那些个龌蹉事。
他就想不明白了，这本就是太子的行事作风，他是如何做到坦荡荡地说出自己没做过这件事的话来，更是如何一口咬定圣女不会声张此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