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了,苏浅暖的变化有点大。
记忆当中那个素面朝天的女人,如今是一头波浪卷的长发,画着淡雅的妆容,比六年前多了几分成熟女人的妩媚,从前娇柔的眉眼,如今透着隐隐的坚毅。
即便如此,边戍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就是六年前,那个安寝唯一带回圣威斯城堡的女人。
这些日子,边戍从小陈的口中得知,边城看上了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还经常留宿对方的家中,已经是十分不满意。
今天,当他命司机尾随在小陈的身后,见到小陈开进陶然小区,又见到他们从小区里开出来,最后一行三人在幼儿园门口下了车,苏浅暖那张熟悉的面孔进入他的视线时,边戍的双手都是颤抖的。
他太愤怒了!
情况简直比他所了解的还要糟糕千百倍。
如果说,安寝只是看上另外一个女人,那他还有拆散他们的可能,至少,他能够从过去的感情里走出,重新接受其他人,那么只要他办法把那对母子给弄走,让后等着时间过去,等他把那对母子忘了之后,再给他寻一个称心如意的伴侣。
这个世界,谁还能惦记着谁一辈子?
可边戍怎么也没想到,兜兜转转,安寝竟还是栽在这个女人的身上,哪怕她已经有了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
苏浅暖知道,边戍在打量着自己——带着审视的、非友善的意味的打量。
她的背脊停止,目光平静,努力不让自己流露出丝毫的胆怯。
既然消失了六年,为什么要回来?
这个问题,苏浅暖当初回苏黎世时,万千泉也问过。
既然已经在苏黎世住了六年,为什么忽然决定回国?
当时,苏浅暖以因为迟迟的爸爸在锦城,她不该剥夺迟迟享受父爱的权利为由,回答了万千万。
只是苏浅暖自己知道。
她之所以回来,是因为,边先生在这座城市罢了。
因为还放不下,因为从未忘记,所以找了那么一个拙劣的理由,欺人,也自欺。
“因为……”
过了很久,苏浅暖总算找到自己的声音。
她组织了下语言,张了张嘴,边戍却一点也不给她开口解释的机会。
“你配不上安寝,放手吧,你会拖累他。”
他是年前有为,前途无量,锦城人人皆知的名门四少。
而她,不过是个父母不详的孤女,还有一个四周岁的儿子,一个普通的医生,她拿什么,与他匹配?
胸闷。
即便知道老先生来者不善,他的话对她而言,依然杀伤力十足。
苏浅暖的脸色有片刻的苍白,但是很快,她便恢复了平静。
她垂放在双膝的双手摊平,充分地说明了此刻她心情上的放松。
“老先生这话,浅暖不能苟同。感情之事,向来没有配不配得上,只有合不合适。这个世界上,确实有天多的人比我优秀,但是,边先生想要的人,只有我而已。”
老爷子的脸色阴沉如墨。
“你这意思是,不打算放手了?”
苏浅暖忽然缓缓地笑了。
在老爷子不满的视线注视下,苏浅暖把垂放在脸颊一侧的发丝给拢到耳后,抬眸,目光与老爷子直视,朱唇微启,“其实,我打不打算放手,重要么?”
边戍的眼皮跳了跳。
“边先生的性子,边老爷子应该比谁都清楚。
我和他之间,我放不放手,从来就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他认定了我。
即便是用抢的,用毁的,一旦是他认定的,也不会松手。
老爷子与其在我身上下功夫,为何不找边先生谈一谈,或许……会有所收获?”
苏浅暖笑容浅浅。
边戍差点没有被气得心脏病发。
如果他那个孙子说得通,他又何至于如此迂回,找到她这里来。
“你当真认定了,安寝非你不可?”
“嗯,事实似乎确乎是如此。”
上帝啊,原谅她的厚脸皮吧。
其实苏浅暖说这句话时,不是没有半点心虚的。
边先生对她确实是好,但是,这辈子真当非她不可了么?
边先生本人可从未如此说过。
不过他本人说没说过又有什么重要的,反正,眼前这位不知道。
边戍气呼呼地走了。
“嘭”地一声,办公室地门被重重地关上。
苏浅暖叹了口气。
对不住了,边先生。
她本来没想过要跟老爷子撕破脸的,但是,对于六年来从未见面,一见面,就给她添堵的边老爷子,她也实在说不出讨喜的话来。
既然这麻烦是因你而来,现在,我就把这麻烦一并推回去给你。
至于是好好哄哄老人家,还是给老人做思想工作,可不是,她能够左右的事情了。
……
战秦集团,总裁办公室。
边城从圣心医院里出来,就命司机开车来到战秦,急眉冷脸地直接杀去了边城的办公室。
边城正坐在椅子上,跟何文军电话里商拟最后的合作事宜。
见到老爷子进来,跟电话那头的何文军说了声,临时有事,挂了电话,挑眉,注视着此刻分明应该还在住院,却跑到他办公室里来的年过花甲的老人。
“这就是你选的女人,你好好听听,你好好听听,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么不要脸的话,也亏得她说得出口。”
边戍气咻咻地把录音笔给甩到了边城的桌上。
没错,边戍今天去找苏浅暖,是有两手准备的。
他当然没有天真到以为子三言两语就能够把对方给击退,如果对方真这么好打发,又怎么可能在六年后,还对他的安寝纠缠不放?
所以老爷子在去找苏浅暖之前,命人准备了这支录音笔。
故意说一些难听的话,刺激她,目的,就是为了让她露出本来的面目。
现在,就让安寝听听,这个女人,是有多么得嚣张跋扈,不可一世!
——
“……”
“边先生的性子,边老爷子应该比谁都清楚。
我和他之间,我放不放手,从来就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他认定了我。
即便是用抢的,用毁的,一旦是他认定的,也不会松手。
老爷子与其在我身上下功夫,为何不找边先生谈一谈,或许……会有所收获?”
“你当真认定了,安寝非你不可?”
“嗯,事实似乎确乎是如此。”
“……”
掐头去尾。
边戍故意只录了特别容易让误会的片段,播放给边城听。
“听听,听听,那女人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她这是告诉我,是你对她死缠烂打,念念不忘。只要你放手,她分分钟都能够潇洒地转身离开!安寝,这样的女人不值得你死心塌地。
你听爷爷的。
如果你实在不喜欢潇家那丫头,爷爷也不勉强。
但是,这个苏浅暖绝对不可以!
咱们再找一个,找一个最好的,啊!”
边戍原以为,他骄傲得跟孔雀似的小孙子听了苏秦暖如此大言不惭的话后,一定会对她十分鄙夷。
哪曾想,办公桌后面的男人弯了弯嘴角,心情甚是愉悦地道,“她说得没错。”
边城不傻。
他又怎么会没有听出这段录音有问题。
确实,骤然听见她的这段话时,的确有些不爽。
可他是极为了解老头的,见到暖暖,老头没有说上个几句难听的,绝对不可能。
如果说是老爷子说了什么,惹得暖暖生了气,那种情况下,她说出这些话,也情有可原。
何况,她说得话也句句都是事实。
他的的确确,非她不可。
“你,你这是中了邪了!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
六年前二十五岁,如今也三十一了吧?
一个三十一岁,还带着孩子的女人,哪一点配得上你,安寝……”
“老头。我确实是,非她不可。事实上,我打算跟她复婚,为她补办一场空前盛大的婚礼。”
仿佛兜头被人敲一记闷棍,边戍的脸色“唰”地白了下来。
他最引以为傲的孙子,竟然真的打算娶一个年过三十,还有一个儿子的女人!
“你不孝孙!你这是非要气死爷爷才高兴是么?”
老爷子扶着办公桌,大口大口地喘气,眼看着就要心脏病发。
边城脸色微变。
他急忙拨打内线,让秘书倒一杯水进来,要快。
边城从办公桌后头走出,大手在边戍裤子的口袋里一阵翻找,总算找到了老爷子随身携带的药。
戚晨君恰巧在这个时候端水进来。
边城把老爷子的药倒出几颗,取过戚晨君手上的杯子,就水送服。
边城扶着老爷子在办公室里的沙发上躺下,见老爷子脸色总算不复方才的苍白,这才松了一口气。
“行了,这里有我,你先下去吧。”
边城对还在办公室里的戚晨君道。
“是,总裁。”
戚晨君躬身离去。
“我,我告诉你,只,只要我还有一,一口气在。我,我就绝对,不,不允许你娶那个女人进门!”
门快要合上,戚晨君听见老人用沙哑的声音低吼道。
“咔”。
戚晨君轻声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边城看着躺在沙发上,虚弱地喘着气的老人,心底有些话,只能狠狠地先抑制住。
“等你的身体稍微恢复一点后,我让老李送你回医院。”
边城冷静地开口。
老李是边戍的司机。
“我不回去。
除非你现在就答应我,要跟那个女人断得一干二净!”
边戍躺在沙发上,趁机提出要求。
“不可能。”
“安寝,你……”
“六年前,我不小心弄丢过她一次。这一次,除非是死。否则,我再不可能允许她从我的生命当中剥离出去。”
一个死字,令边戍倏地苍白了唇色,比他方才心脏病发时还要苍白。
“你当真,对她用情这般深了么?”
边戍颤抖着嘴唇问道。
“是。”
边城说完,便重新回到办公椅上,拿起手机,回拨给何文军,继续跟他商讨合同落实的细节问题。
边戍狠狠地闭了闭眼,难道,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么?
边戍在边城的沙发上躺了一会儿,没有跟边城打过一声招呼,就自行离去了。
边城也没有留他。
过去十几年,几乎都是剑拔弩张的爷孙关系,又岂是一个六年,就能够演变成爷慈孙孝的。
……
苏浅暖并没有把边戍来访的事情放在心上。
对她而言,迟迟才是最重要的。
相比而言,能不能和边城复婚,举办婚礼什么的,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
至于老爷子能不能接受她,就更不重要了。
苏浅暖刚刚下班,回到办公室,习惯性地看一眼手机。
手机上,有好几条微信信息。
打开,除了几个推送号,全部都是来自“大宝贝”的信息。
苏浅暖看见那萌萌的称呼,立即就囧了一下。
不等她把信息给点开,“大宝贝”的电话已经打了进来。
“在哪里?”
电话那头,传来边城低沉的嗓音。
苏浅暖下意识地看了眼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的潇伊人,放低音量道,“在办公室呢。”
“怎么,不方便讲电话?”
“有点。”
苏浅暖老老实实地道。
“下班了没?”
“嗯,差不多了。”
苏浅暖是能可能地长话短说。
“那就出来吧,我在医院门口等你。”
“边先生在医院门口?”
苏浅暖不由地扬高了音量,已经走至门口的潇伊人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苏浅暖假装收拾东西,背转过身,诧异地问道,“边先生是特意来接我下班的吗?”
当然,问话时,苏浅暖没忘记降低音量。
“不是。
只不过是兜风恰巧经过你这里,信么?”
苏浅暖的脸莫名就烫了起来。
“出来吧,今天我和你一起去接迟迟放学。”
啊,她还以为边先生绕过大半个锦城是为了来接她下班的呢,原来,是为了接迟迟放学……
“想你了,所以特意提前下班,想要在第一时间看见你。
接迟迟,不过是顺便的事情而已。”
男人像是会读心术,跟着电话,也猜出了她的心思。
苏浅暖脸上的温度更加炙热了。
她明明……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啊~
“马上就好了。等我。”
快速地说完等我这两个字,苏浅暖疾步走到更衣室去换下身上的白大褂。
医院门口。
浅蓝格子衬衫,酒红色休闲裤,骚包又时尚的打扮,男人眉目精致,身高腿长,斜倚着黑色的车厢。
手里拿着一束火红色的玫瑰,透着三分慵懒三分贵气,六分的赏心悦目,在医院这样只有病人或者病人家属以及医护人员来往的地方,赚足了百分之两百的回头率。
尤其是,医院里头不少医生和护士认出了来人正是边城,当即瞪大了眼睛。
边总这是在等谁?
大家马上想到了潇伊人。
这阵子边老爷子住院,谁不知道潇医生已经是边老爷子内定的孙媳妇。
下意识地搜寻潇伊人的身影,还真当被他们找到了,从门口走出的潇伊人。
艾玛,医院好久没有发生这么浪漫的事情了。
许多准备下班的医护人员都偷偷地躲在角落里,看起了热闹。
“伊人,那不是边总吗?他是特意在这里等你的吧?
天哪!好浪漫,边总该不会是想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你求婚吧?”
林宛瑜原本挽着潇伊人的手,两人准备去取车,不期然见到门口那道修长的身影,兴奋地以手肘碰着潇伊人。
“别,别胡说。”
嘴里这么训斥着,潇伊人一双眼睛,早就牢牢地黏在前面边城的身上。
此刻,潇依人心里的惶惑是比欣喜还要多的。
自打相亲之后,边城对她的态度就一直不冷不热。
她发的短信,打他的电话,也全部都石沉大海,就这么一个人,忽然以如此高调热烈的姿态,出现在她的面前,跟她求婚,这,可能吗?
“嘿嘿,就算不是求婚,人边总捧花站在医院门口,肯定也是为了你,这总归是错不了吧?除了你,放眼咱们医院,还有谁能够入得了边总的眼?”
林宛瑜在潇伊人的耳畔咬着耳朵。
潇伊人七上八下的心,因为林宛瑜的这几句话,顿时有了底气。
是啊,放眼全医院,如果边城连她都看不上,还能看上谁?
何况,她可没听说,边大哥还认识医院里的谁。
这么一想,潇伊人扬了扬脖子,她就像是高傲漂亮的公主,翩然走至她的王子的面前。
“边大哥,你……”
边城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潇伊人,眉头紧皱,
潇伊人抬头,瞥见男人微沉的脸色,心底的那股小雀跃,一点一点地沉寂了下去。
她的心里,忽然涌上一股非常不好的感觉。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苏浅暖从医院里走出,远远地便看见一大堆人,挤在医院门口,大喊着在一起。
苏浅暖不是看热闹的性子。
她低着头,困难地穿过看热闹的人群。
一束火红色的玫瑰花,出现在她的眼前。
视线往上,是干净齐整的浅蓝色格子衬衫,再往上,是男人性感的喉结,线条分明的下巴,好看的薄唇,高挺的鼻子,以及,温柔含笑的眉眼。
苏浅暖的眼神逐渐地从错愕,绽放出惊喜的芒光,“边先生?”
她原以为,边城的那句,因为想她,所以想要在第一时间见到她,不过是哄她的情话而已。
哪里想到,他竟真的会手执玫瑰,以如此高调的方式来接自己下班!
“喜欢吗?”
边城微笑着,把花束递到她的手里。
没有哪个女人会不喜欢花。
但是……
苏浅暖用花束来遮住自己的脸。
此时此刻,她无比庆幸,自己方才是低着头走路,方才,应该没有人认出是她吧?
赶紧把脸遮一遮,否则她真怕自己明天会成为全圣心的公敌。
“这么喜欢?如果暖暖喜欢,以后为夫每天都送。”
见女人把脸都埋在了花束里,以为她是当真对玫瑰花喜欢到了极致,边城当即大方地允诺。
唔……要不,干脆买个玫瑰园下来,她要多少,他便可为她采摘多少。
嗯,边城越想,越觉得这个方案可行。
“不要,太浪费了。”
苏浅暖仍旧是借着花束,挡住自己的大半部分脸,直接否定了他的提议。
她知道边先生不缺钱,但是每天一束,长此以往,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吧?
边城还想说些什么,苏浅暖急急地打断她道,“边先生,我们还是尽快去接迟迟吧,不然时间晚了,他该着急了。”
“也好。”
边城点头,牵起她的手,往车子所在的方向走去。
倏地,空气当中,有什么东西破风而来。
苏浅暖本能地转过头。
“贱人!”
潇伊人不知道从哪里冲了出来。
她的手高高地抬起,还未落下,已被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掌给钳制住。
“潇伊人,谁给你的胆子敢对我的女人动手?”
边城的眼神,冰冷且又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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