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红日当空,清辉洒满亘古大地。一缕青烟袅袅升起,映衬着几十张笑脸。远处,山抹微云,天黏衰草,近处,红彤彤的火架旁,一群上身赤裸,下身用树叶围裹的人狰狞地盯着火架上的美食。
“来,丁尔克,这鱼尾给你!等你新功练好,我将对你尾以重任!“头领说罢,一刀砍下,熟透的鱼尾落地,几个壮士奋力将足足有一人多长的鱼尾抬到那个名叫丙尔克的人的面前,稳稳地放在托盘中。
“戊尔雅,这鱼臀给你!你近来霉运连连,祝你腚有后福!”两刀下去,鱼臀落地。几个壮士步履维艰地把鱼臀献给失意者。
乙尔康,这鱼翅给你!你近来连升三级,祝你从此展翅高飞!”两个鱼翅附和着锐利的刀声落地。还是先前的四个壮士,把鱼翅恭恭敬敬地抬到那个叫做乙尔康的面前的托盘中,一个抱拳,弯下腰,“康少爷,请慢用。”话毕,仍兀自弯着腰,一动不动,等待着他们的康少爷发话。几乎卑微到尘土。
乙尔康挥起利剑,奋力斩下一大块鱼翅,莽撞地用手抓到身前的小火架上,加热半分钟,便迫不及待地往胃里填。一阵狼吞虎咽过后,意犹未尽地点点头:“父亲大人,抹香鲸的鱼鳍果然是天下第一美味!”也不让面前的四个壮士退下,只顾自己陶醉在这场只属于上层人物的筵席中,贪婪地享用着盘中剩余的鱼翅。一看就是个作威作福的饕餮之徒。
“哈哈,子孙们,剩下的抹香鲸肉你们任意享用,我们不分大小,不论辈份,一视同仁,让我们尽情享用吧!”那个一直喊话下刀的头领一声令下,那些个上身赤裸,下身裹树叶的,除了丁尔克,戊尔雅,乙尔康之外,如蜂群般一拥而上。乱剑中,抹香鲸就这么被瓜分殆尽。
以上这些都是向天歌的所见所闻。见到这,闻到这,他诧异了:
这些人,从穿着打扮看,明显是野蛮的原始部落。从四个级别低的壮士对乙尔康的态度,明显是等级森严的阶级社会。从“任意”,“不论大小”,“一视同仁”,明显是提倡自由,平等,博爱的民主社会。一会的工夫就跨越了三个时代,让人也是醉了。
向天歌这样思索着,蠢蠢欲动之时,却觉察到身体疲软,力不从心。俨然是被海水浸泡过久,费了很大精力,他才颓然地把头缓缓扭转了过来。意识到自己的双臂被两根横的木条牢牢地绑着,与地面平行,身体被一根木条固定住,与地面垂直。
这群人与世隔绝,野蛮不化,十有八九我也是他们的美食。向天歌想到这,一个寒噤。
要像鸽子一样驯良,要像蛇一样灵巧。可自己现在和耶稣受难的时候是一模一样的姿势,如何还能响应耶稣的教导?他胸前有十字架,背后还有十字架,一个十字架可以保佑他,两个呢?如果依据数学里的负负得正原理,效果是不是相反?
大去之期不远矣。向天歌距离这群蛮人不过百尺之远,却“享受”着远在天堂般的待遇。
可是,可是这次如果真要上天堂了,亲人们老友们怎么办?他们得知这个消息,应该会是悲恸吧。还有曾经的敌人怎么办?他们得知这个消息,应该会是喜悦吧。
答案是否定的。亲人老友和敌人都是曾经啊。回忆再美好,也只是曾经啊……向天歌啊向天歌,你是有多悲哀。你是梦里不知身是客啊!
那群蛮人碰着杯,恣意地吃着烤抹香鲸。抹香鲸?向天歌蓦地顿住了:“这不是我在致远舰上刺死的那头巨禽吗?怎么会在这?还有我,怎么会在这?”
这巨禽上辈子定是做了不少孽,死的时候鲜血染红了太平洋,连尸体都难以苟延残喘,被残酷地捕获,并以极端而决裂的方式进入人类的体内,最终化为粪便。
那么我呢?哲人说过,如果把世界上所有人的痛苦放在一起,让你选择,你还会选择自己原来的那一份......这么说来,无论我将来遭遇着怎样的危难与险境,颠沛与流离,离别与重逢,我都该“谁怕!也无风雨也无晴”,我都该笑傲江湖,我都该潇洒走一回,我都该在历经了沧桑,看透了人间聚散,看尽了万家灯火之后,以一种淡定自如的心态面对人间冷暖,世态炎凉。
想到这,向天歌释怀地笑了笑。从容不迫地远眺着草地上的那群蛮人。巨大的抹香鲸在刀光剑影,浓烟烈火中被瓜分得七零八散,一半的肉已经被人们吞入腹中。
看得正入神,肩头一怔,蓦然回首,便见一人面笼黑纱,头顶斗笠,全身黑色装束。
这人一手拍在他的肩头,另一只手食指竖在自己的嘴唇上,示意向天歌不要出声。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还真是!这人何时来到我身后的?
向天歌心中疑云密布,即刻心领神会,错愕之际也便没有惊叹出声。只瞪大双眼,茫然地看着他。
片刻间,手脚的麻绳全部解开。这里是个盆地地形,那群蛮人在盆地中心的草坪上,向天歌被绑在盆地边缘的山头,于是乎这些动静都是居高临下,也就没有任何人察觉到。
黑衣人按着向天歌的肩头,将他缓缓按倒。两人趴在山坡上,俯瞰着那些人。
“你是谁?”向天歌用一种极其轻微的声音问道。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我只能说我们现在必须离开这里,就现在。”蒙面人声音低沉。
向天歌有些不知所云,“什么?”
蒙面人继续压低嗓音,指向远方,道:“看到没,草坪的那边是大海,因而我们无路可逃,唯有从这里的上坡路往内陆逃。”
向天歌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夕阳吻着海浪,海浪吻着大山。再近一些,那群蛮人肆无忌惮地破坏着和谐,撕裂着黄昏的唯美。
“快撤!”蒙面人一身令下,飞身奔向山头。向天歌正欲使轻功尾随,忽觉步伐沉重,竟然是轻功全无。蒙面人见他落后,便飞速奔回,纳闷地询问缘由。
“我武功全没了。我只记得自己沉入大海,后面都不记得了。”向天歌面色凝重,晦暗。一切景致与他仿佛永远分离,又仿佛终身相依。“我武功全没了,我是个废人了!”万念俱灰中他竟叫了出来。
这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在这个时刻,这种不平等被扩大了。
困难像弹簧,你强它就弱,你弱他就强。他这一叫,远处的蛮人纷纷转过头来,“什么人?!”喊话的是这群人的首领,那个一直喊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