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如炉,骄阳似火,今年的炎热似乎来的有些快了,这个季节的西北平原罕见的无甚大风,倒是绿油油的甚是写意,只是这再是如何的生机盎然,可如何能够挡得住这烈日灼灼平原有一大道,常年来人走马踏倒也算是开阔了一条路,距离那通往卢龙塞的北燕官道遥遥相望距离百里,直插狱城。这条道路倒是上了年头,数百年来辽东商会镖局走镖行商与北邙互通有无,走的便均是这条生生踩踏出来的路,正所谓这路是人走出来的,这世上本是没有路的,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只是这条路,不甚好走,血迹斑斑阴魂积怨终年不散。
帮派行镖大多走到这里便是人困马乏,少不得稍作休整,补充体力,且不说人口干舌燥。这马亦是精神萎靡,再有天气这般炎热,镖师如何不叫苦连天。要说这辽东帮派,对于这北燕与北邙之间的交易那是又爱又恨,北邙虽没有大周地广物博,可最不缺的就是金银,这千年以来靠着在哪东北之域淘金发家的可谓是数不胜数,碰巧的紧,北邙金银多,可大周却是钢铁矿区不胜其数,又是以北燕十三州最盛。但是这以铁换金银的黑色生意自然是官方禁止的,大周鼎盛时期没人敢做,直至北燕,更是无一人敢触碰这一禁区。
铁矿无人敢碰,管制刀剑更不用说,那能做的是什么,只有特产与丝绸,中原文化源远流长,老祖宗一辈儿留下来的东西,那些塞外的蛮族总是格外喜欢研究透彻,从而发展为自己的文化,是以倒卖文人墨客的名流书画字帖,更是暴利,这是爱。至于恨,无非便是这劫道杀人的勾当,以及塞外马贼横行,这条用鲜血铺垫浇筑的通商之路,无时无刻不在挥洒着鲜血。
有三十骑江湖武者装扮的刀客缓缓行来,十五人纵马在前,十五人勒马殿后,至于中间,则是三辆马车三口大箱子,一杆红木短旗迎风招展,上书海龙会。那当先一人是一名女子,着素色衣裙短装,腰胯长剑,一头秀发飘飘,眉目如刀,凭添几分英气,只是此时这一队人马实在有些萎靡不振,凌晨自辽东出,一刻不停歇的走了大半天,马乏不说,人早已是又累又困。
那女子却是没有丝毫松懈,反而精神更振,因为这一带,常有马贼肆虐,不得不防。此番海龙会走的这趟镖,可谓是多年来最为重要的一次,当年遭遇大劫的海龙会如今稍稍恢复了一些元气,正是节节上升,适逢这辽东有一大户主家死,那败家儿子却唯独不喜他老爹生前的那些名书字画,专爱白花花金灿灿的金银珠宝,可谓是收罗尽了家中墨宝,只求这海龙会能够安全将金银带回来。
宋智慧心情略显沉重,那紧绷的神经令她更加困乏,却也只能小心翼翼,因为这趟镖意义重大,她肩上所担负的,更是重如山岳。久久,有清风拂过,宋智慧微微转头,看向了左侧的一枯瘦老头儿,“祥叔,你之前多随商会镖局走这条路,可曾发现了什么异常?”
要说这祥叔,名叫李祥,早年跟随海龙会前帮主半辈子,直到一年前海龙会一朝覆灭,这李祥也不知所踪,而这段时间却是莫名出现,只因海龙会再度有人扛起了大旗,也因这掌舵人,是前帮主的女儿宋智慧。原来这李祥这一年来一直都在充当着临时镖师的角色,这江湖人士,上了岁数了,自己又没什么手艺,只有那越练越纯熟的武功,不走这路子还能如何?
祥叔微微一笑,抬手抚须,腰间有一柄长剑悬挂,他果真是瘦的皮包骨头,半百的身子骨却略显精悍,“小姐啊,这马匪贼寇总是免不了的,不过这一带的马匪老头子我倒也领教过几次,勉强能够应付,无甚大碍的,莫不说我老头子行走江湖半辈子见过多少风浪,应付这些小场面自然不是问题,单说我这小孙子,这武功比他爹当年都要出色,甚至连老头子我都打不过了,真真是老了啊,这江湖,说到底还是你们年轻人的江湖了。”
宋智慧悄然松了一口气,随即眼角微斜,瞥了眼身侧的一纵马青年,一袭锦衣,有刀在腰侧悬挂,一张甚是平凡普通的脸却总是带着笑,只是这笑容略显阴沉。此人名叫李成,是祥叔的孙子,早年他爹同为海龙会元老之一,倒也立下了不少功劳,只是那时宋智慧到没有注意过这李成,直到前不久才随祥叔出现。
她微微蹙眉,说实在的,她对于李成此人无甚好感,能够将海龙会再度扶了起来,宋智慧当然也不是什么心思单纯的女子,自祥叔再次出现,她便是有一种隐隐约约的错觉,他似乎在有意无意的撮合自己与他这孙子李成,而宋智慧自然也悄悄的上了心,也不点透。
“祥叔,你看我们要不要停下来休息一阵?大家也都累得够呛了,既然没什么状况,休息好了一口气直奔狱城,补充物资,如何?”
祥叔沉吟片刻,抚须抬头,笑道:“如此也好,在这般走下去,真遇上马匪之流,只怕兄弟们体力不支,会没有力气打仗了。”
宋智慧微微点头,抬手示意众人停下,随即翻身下马,取下了水袋,却是空了。李成眉梢一挑,缓缓上前,微微笑了笑,将手中水袋递了过去。宋智慧看了其一眼,现在也不是矫情的时候,江湖儿女也不甚在意这些,仰头灌了一口。
那李成却是笑着开口道:“这北燕也不知怎得,辽东距离这狱城也不远,为何没有设军镇一二,倒是省的咱们这般小心翼翼,最起码在这平原不用受马匪的侵扰。”
宋智慧没有开口,祥叔闻言笑了,缓缓道:“成儿,这话不是这么说的,这北疆塞外啊,自古来以来便是没有驻兵的先例,像是各国商量好的,中间这一块儿,就好比一个大的战场,谁都不碰,若是这狱城周边驻扎三国大军,那岂不是乱了套了,恐怕战火要终年不休的。”
李成微微一愣,“倒也是这么个理儿。”
祥叔摇头轻笑,“这些东西啊,多走走镖,在这江湖多混迹几年,也就都明白清楚了,现在啊,你就是跟着帮主学习这些,将来才能更好的辅佐,至于老头子我,老咯,恐怕没多少时日了。这行走江湖啊,武功是一方面,另外便是这人情世故与经验了,这方面帮主要比你强的多了。”
宋智慧淡淡一笑,撩了撩额前的青丝,淡淡道:“祥叔谬赞了,智慧也只是初窥门径而已,至于这北邙走镖,也只是第二次而已,谈不上什么经验,要说学,还是我得跟您学习才是。”
祥叔哈哈大笑,李成亦是笑了,只是那一抹笑意有些意味深长,那眼角微斜,瞥了眼身旁的高挑女子,清风吹过,那素色纱裙包裹着的曼妙身躯玲珑,凹凸有致,那清丽的侧脸更是精致的紧,眉梢的一股子英气更添几分味道。
宋智慧自然没有察觉到那李成赤裸裸的目光,她此时望着那塞外无垠的天光有些怔怔出神,一年前,同样是这条路,自己与妹妹跟父亲同行,一路无虞,却是在行至狱城出了事故,父亲战死,妹妹不知所踪,如今这海龙会,独独留下了自己一人,摇头叹息,宋智慧无奈苦笑。
那镖车之上,一直都坐着一名少年,衣衫单薄,看起来很是削瘦,却是生的很是英俊,剑眉星目,唇红齿白,眼神清澈透明。他亦是一直盯着那素衣女子,眼中的光芒柔和,很是舒服,只是当他瞥到那李成的目光之时,心中微动,微微蹙起了眉头。他叫武胥,打小是一名孤儿,半年前被送指挥所救,收留入了海龙会,平日里打打杂,大多时候行镖都会随行,这小子倒是不会什么武功,但是听力却是异常敏锐,倒是帮着镖队躲过了好多次险境,这小子很是机灵,但是心思单纯少言寡语,闲暇之时也只是傻笑,帮中众人倒也挺喜爱,给其起了个绰号,叫做顺风耳。
这半年以来,武胥受的宋智慧与帮中众人指点武功,倒也学了那么几招三脚猫的功夫,自保最起码不是什么大的问题了。但是少年藏在心里的秘密,却是无人知道,对于这个自家帮主,一名二十多岁的妙龄女子,他爱慕许久,不止因为救命之恩,更是有着那所谓的甚是不靠谱的一见钟情。
镖师雷成见武胥愣愣发呆,缓缓上前,宽厚的手掌拍在其肩上,携着爽朗的笑声,“怎么的,咱们的顺风耳怕了?不过这倒也无可厚非,这北邙的生意,咱也是第一次做,之前在辽东北燕境内倒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咱北燕王陛下的威名在那,倒也无甚宵小,可这北邙之行,总是有点毛毛的,唉,也怪不得。”
武胥醒过了神,微微一笑,那明亮清澈的眸中带着笑意,“没事的雷大哥,我不怕。只是希望这一趟别出什么意外了,帮主近一年的努力,全压在这次走镖了,若是失败了,她该有多伤心。”
大汉雷成愣了片刻,随即哈哈大笑,“你小子想得到是挺多的,那如果出了意外,你小子的命重要还是帮主的努力重要?”
武胥咧着嘴笑了,有点傻,跟平日里一般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