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发老头儿双手背负,咧着嘴笑,魏纪年拭去了嘴角的鲜血,单手撑地坐了起来,也不起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席地而坐。帝江迈着步子缓缓走近,同样席地而坐,一老一少就那般大眼瞪小眼,竟是没人尴尬。朝阳初升,有一抹紫气东来,煞是温暖的阳光洒满了这片荒原,魏纪年只觉得身体暖洋洋的甚是舒坦,索性往后一仰,双臂垫着后脑,晒起了太阳,帝江老头儿见状只是嘿嘿傻笑。
许久,魏纪年眼角瞥到了一株绿草,轻轻摘了下来含在口中,眼中有一抹疑惑,“前辈,你是左撇子吗?我倒是见过左撇子,可这左撇子一手一剑左右开弓的我还真没见过,也不知是见识少还是如何。”
帝江盘腿而坐,笑眯眯的开口道:“大概也不是你见识浅薄,只是这双手剑法练成的人极少而已,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我自小便是左撇子,后来啊,悟了一剑法,便是这一剑紫气来,当时倒也纵横天下无甚阻碍,一剑之威无往不利,可后来境界到了,悟的也多了,总觉得哪里差了些,后来机缘巧合之下读了一本道家典籍,你还别说,这些牛鼻子老道人不咋滴本事大倒真不差,那武当山上一个叫做李御山的老前辈我很是敬重,他是所谓正道当中唯一一位不分正魔的大修士,得老前辈指点,这才有了下文,两仪混沌开。”
“咦?”,魏纪年猛的直起了身,来了兴致,说实话,他打小便是对于武当山极有好感。且不说魏北威便是武当山门出身,便是那在武当每日翘首盼望,千里送神符的雪妮子,便是令其好感更甚,“前辈,那如你这般说,这剑法绝对不可能只有这么两招吧,虽然这两招已经足以脾弥江湖,可照着这道家两仪三才四象五方八卦的说法,莫不是还有下文?”
“没错。”,帝江那浑浊的老眼中有着一抹怅然,悄然叹息,缓缓道:“当年老头子我只是悟出了这两招,却是衔接完美无瑕,连李御山老前辈都得惊叹,我也为了这一招,而练成了右手剑法,只可惜,与那宁无缺比试之时,也只有这两招而已,甚至于连那九字真言,都是在这草原三十多年悟出来的。”
魏纪年默然,或许,也正是因为这孤独寂寥的三十多年,才令这白发老头儿成为了真真正正的天下第一人,尽管无人见证,但是,自己有幸见到了。
帝江顿了顿,眼中的失落一扫而空,继续开口,“这前两招是剑招,而这后面的,则是剑阵,一人剑阵,你在这狱城多留些时日,将这些记在心中了,再离去也不迟,至于那九字真言,你大可慢慢琢磨,那学问可大了去了。”
魏纪年轻轻点头,却是想到了一个甚是严重的问题,眉梢一挑,疑惑道:“话说,老头儿你的剑呢,身为当世剑道第一人,怎得没有一柄像样儿的剑?
“剑?”,帝江摇头轻笑,“如今有没有剑已然无所谓了,不过那柄剑,倒也是一柄上佳的神兵,只是如今深陷大漠,吞入了那巨蛟腹中了,当年与宁无缺一战,老头子我不也没有剑在手?无妨无妨。”
魏纪年哑然,“你他娘的还真去了那大漠,杀那巨蛟?”
“可不是?”,那老头儿无奈苦笑,“当年初临一品望尽之境,那不得把脑袋仰到天上去?正好儿赶得巧,那双手剑亦是初成,耐不住性子,也想去看看那大漠是否真有那巨蛟,结果还真他娘的有,那可真是个庞然大物,一个甩尾,恐怕一座巨峰都得被鞭成两段,那爪子恐怕能有三匹北疆大马大小,当时是真把老头子我吓坏了,然后也没打的过人家,还把剑给丢了。后来啊,才知道,这大匈帝国想要降服这蛰伏于大漠绿洲的凶蛟,曾经派五十名大修士围剿,后来也是才活着回去三五个,也是半身不遂的货色了。”
帝江讲起了过往,眉眼带笑,似乎真是觉得好笑的紧,魏纪年翻了个白眼,不咸不淡道:“你也是闲的,没准儿有剑的话还能打得过那宁无缺呢,也不会遭人算计,活该。”
帝江轻轻摇头,“没所谓了。”
魏纪年起身,将那剑匣背负重新背负于背上,挎好了朱雀刀,胡乱拍了拍身上的沙尘,无奈苦笑。衣服脏了,恐怕得清洗了,随即看着那隐隐约约的青鸾像,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那叫做小花的倔强丫头,不知现在在做什么,不知不觉竟是已经离开一个多月,时间过得还真是快呢。
帝江老头儿笑眯眯的看着魏大公子那十分暖意的笑容,开口打趣道:“怎得,公子已然有了心上人,有了那牵肠挂肚的女子?”
魏纪年白了其一眼,转头看着远处一望无际的黄沙乱石,突然开口道:“对了老头儿,飞剑的技巧可能教我?来北疆之前我曾被一修行者截杀过,他便是使一柄飞剑,还能裹挟着火焰,看起来煞是厉害。”
“嘁。”,帝江翻了个白眼,“厉害个屁,真正厉害的飞剑你可曾见过?截杀你的那个是不是只能直飞不能如指臂使?”
魏纪年一愣,转念一想,好像还真是,当时那飞剑只是直直的飞来,却也不会转弯,不然的话,自己当时可真就透心凉了。帝江看着魏纪年点头,从地上爬了起来,双手背负,玩味道:“我倒是真见过一位玩飞剑的大修行者,恐怕如今不死的话比之那宁无缺也是不逞多让,飞剑好学,但是要玩出境界可就难了,那是一门技术活儿,没个十数年如一日的养剑,还真不够火候。况且也没有合适的飞剑,所以啊,你想玩飞剑就自己琢磨吧,以气机牵引手中刀剑,猛地掷出,怎么也能飞个百丈,没甚意义。”
魏纪年苦笑,这两剑招式甚至那之后的诸多剑阵自己还不知何时才能够炉火纯青,况且还有那九字真言,《九天元始真魔策》,自己哪有那么多闲工夫去养剑,养刀还差不多。摇了摇头,魏纪年看着笑眯眯的帝江老头儿开口道:“回城?”
帝江未曾开口,魏纪年倏然一惊。有乐声自远处而来,清晰可闻,悦耳动听,声传百里,那雄洪的内力波动,虽距离很远,却仍旧能够感觉得到那琴音当中所蕴含的恐怖力量,这若是在近处,该有何等的恐怖?
帝江转头,朝着那东南狱城的方向,喃喃道:“公子,恐怕你的造化又来了,那陆须臾离开之前说过什么你可曾记得?”
魏纪年洒然一笑,顿时觉得心情大好,“自然记得,他说,北邙众生教,天音阁,乃至小莲池均有高手前来,只为夺那什么鹰眼老人的一卷刀谱?其实我更感兴趣的是他的刀,陆须臾那家伙当时可是可劲的夸啊,夸得我都心动了,也不知道比之朱雀刀如何,嘿嘿。”
一老一少脸上均浮现坏坏的笑容,随即一同起身,朝着狱城方向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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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城城门处,有一对儿并蒂莲,安然静坐,怀中抱琴,奏一曲平沙落雁,周遭百步之内却是没有半道身影,有的,只是残垣断壁,沟壑纵横,与寥寥几名口鼻溢血的莽汉,致死,他们都不得瞑目,双眼血丝遍布,睁得如铜铃大小。
他们实在想不明白,这两名煞是好看的小娘子只是弹奏一曲,怎得自己便是头痛欲裂,继而神志不清?他们永远都不会明白,因为他们已经死了。那两名生的一模一样的粉裙女子身后,是四名俏生生的挎剑女子,俏脸清冷,一言不发。有一袭红衣的小姑娘蹲在地上,双手托腮,百无聊赖的打着瞌睡。
不远处的空地上,有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不时交错而过。鹰眼青年手中长刀已然出鞘,那是一柄通体黝黑的刀,长而直,有猩红的细密纹路遍布刀身,那并不宽的刀刃,却是散发着墨色的寒芒,望之通体发寒,如坠九幽。
那白衣青年,不是那背着侍女红袖的温和公子李忍冬又是何人?他倒是不紧不慢,双脚轻点,身形腾挪,如影似幻,令人难寻踪迹,而他的脸上,至始至终都噙着淡淡的温和笑容。那柄古朴气息浓郁的长剑,仍在腰间晃荡,却是并没有抽剑的打算。
鹰眼青年久攻不下,更别论时不时的还得防备那不远处的如刀音刃,怎能施展的开来。那漆黑如墨的长刀寒气森森,刀气纵横,他的刀很快,快到看不清到在何处,刀气又在何处。李忍冬却是不慌不忙,他可以看得清,于是他先撇头,躲过森然刀锋,再实施施然的弯腰,避过那先发后至的锋锐凝实刀气。
李忍冬不急,鹰眼青年急了,他猛地后退三丈远,持刀而立,身体微弓,锋锐的鹰眼眸光如刀,死死的盯着并未追赶上来的白衣公子。李忍冬只是笑,却没有动作,随即两人同时转头,眼中略带惊诧,那红衣小侍女亦是一呆,继而起身,那两名并蒂莲秋水般的眸子微微一凝,双手请摁琴弦,停下了奏曲。
此刻,所有人目光只是盯着北方那尘土飞扬,一瞬不瞬。李忍冬只是无所谓,他只是行走修炼而已,那两名粉裙女子确实美眸微凝,既然是自北方来,那定然是北邙江湖人士,且看那一跳一跃起落间功力定是不俗,这般的话,那便暂且等他们到了,一起拿下这鹰眼老人,倒是省了被江湖中人猜忌独吞至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