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云裳环顾四周，一行人往里走着，许是还晨早的缘故，阴风从高楼拂过间，背脊生了寒意。
洛云裳问道：“警方那边，什么事情都没有说吗？”
“有，他们说是坠楼，但现在还不知道是人为还是意外，法医那边，也要等检测结果出来。”
洛云裳停在那些高楼前，抬头看着，那些还在建的楼房，没有任何护栏，但却架起外围竹墙，不由说道：“如果是失足坠楼，也不可能三更半夜，你们没有半夜作业的习惯吧？”
工头摇头，“当然没有，这大晚上，又没充足的灯光，为了人身安全着想，我们是禁止晚上作业的，哪怕是保安巡逻，也要成群结队，绝对不可能一个人贸然行事。”
他们已经走到a栋，附近还围着警戒线，工头停了下来，指着七楼某个落地窗户，“洛律师，死者就是从那坠楼的。”
洛云裳抬头一看，阳光很薄，似乎照不亮这一带的高楼，工头指着的那个窗户，阴暗如吃人的血盆大口，哪怕是现在大白天，看着也有几分寒意。
姜达一直在旁边守着洛云裳，一句话也没有说，暗中观察着这些高楼的构建。
好一会，洛云裳才问道：“死者生前为人如何？”
“人还算老实，做事也挺勤快的，有老婆和孩子，但都在乡下。”工头细细回忆一番后，说道。
“那他有什么个人嗜好吗？”
“嗜好？有，平常下班后，爱喝点酒，而且他还有个绰号，叫酒坛子，我们这一队工人里面，要数他最能喝了。”
“上班的时候，他不会喝吧？”洛云裳眉头倏然一皱，有这嗜好不太好。
“不，我们有作业准则，其中有一条，是绝对不允许工人上班时间，喝酒赌博等不良嗜好。”工头信誓旦旦保证。
听此的洛云裳，才松了口气。
按理推断，“如果是他平常就爱喝酒，那会不会是当时自己喝多了，自己走到楼上摔下来呢？”
工头想了想，“这个……还真不知道。”
洛云裳还想上楼去看看，问道：“我现在能进去看看情况吗？”
工头一脸为难，掰正了帽子，指着那些警戒线，“洛律师，估计是不行，别说是你，我们现在任何一个人都不允许踏入里面一步，按照的警察的说法是，里面或许还会有残留的证据，怕我们贸然进进出出，会销毁证据。”
“好吧！”洛云裳妥协了，抬头看着那栋楼，陷入了深思，工头一直站在旁边，也不说话，姜达同样地久久盯着那栋楼，不语。
许久后，洛云裳才问道：“这件事，对其他工人有影响吗？”
“目前还好，大家都认为是他自己喝多了，失足坠楼死的，但现在这事情警方介入，我们的工期恐怕会延误……”
工头还希望她能和上头说明情况，尽可能让他们谅解。
洛云裳也不是蛮横之人，明白说道：“放心吧，这不是你们的错，总公司那边我会回去和薄总解释，不过，除了这一带的施工以外，其他地方不能有任何延误。”
工头松了口气，连忙道谢，“洛律师，你放心吧！我们一早就因为这件事，开了个晨会，勒令所有工人，不得因为这件事，有任何不必要的遐想，还要稳住手里的工作，不得有一丝怠慢。”
洛云裳看这个工头，还是比较靠谱的，“警方和法医那边的情况，也要密切，有重大发现，也要及时上报。”
姜达在旁边静心听着他们的对话，终于明白，为什么薄靳斯会派一个女人来了解情况，她拥有男性没有的细心，女人没有的洞察力，凡事面面俱到。
这时，一名工人匆忙来到此，对工头说道：“老大，警方那边又来人了。”
“什么事情？”
“他们说要做什么实验。”
工头点点头，“去接一下吧！”
“是！”
不一会，几名穿着警察制服的男人，手里带了好些工具，远远地走过来。
一向平静的姜达，当看到那些警察时，面露不屑，眼底甚至放出瞧不起的光焰，洛云裳敏感地觉察到他的变化，轻声问了句，“怎么，你认识他们？”
姜达唇角抿成冷硬的弧，酷酷回应道：“不认识。”
只要扣上‘警察’二字的有关人等，他一个都不认识。
警方领队走了过来，和工头打招呼，“陈工，我们马上要进行一个物理实验，推测死者是意外还是人为坠楼。”
工头还挺热情的，问道：“需要我们帮忙吗？”
“不需要，目前封锁的大楼，只能警方进入，我们已经带了充足的人手进行这个实验。”
说着，一行人戴上手套和脚套，往大楼内部走去。
姜达特看不起他们，“还真以为警察了不起，他们不照样破坏现场。”
洛云裳不经意看了他一眼，眼底露出笑意，心想，这个姜达，对警察的痛恨程度，可非一般。
楼下聚集了好些人，都在看着警方进行物理实验。
在高高的7楼，警方拿着一个和死者身高、体重均一致的假人，用同样的高度分别用两种方式，将人推下去和自己掉落来做测试。
洛云裳看着地面上，画着白线的区域，又看看7楼准备推下去的假人，故意看向姜达，问道：“你猜，他们那种方式推下来的假人，会和那个白圈范围一致。”
姜达稍微一想，说道：“这种方式，仅供参考，不一定是正确，一个人坠楼会牵涉很多因素，比如当时的天气状况，风力如何，还有他跳落的姿态，是左脚跃步还是右脚，另外，就算是人为推落，当时那个人所用的力量，这些都是无从考究的。”
洛云裳黛眉一抬，他的回答，让她有些意外，笑道：“你还挺专业的。”
“略懂皮毛而已。”
两人对话间，警方已经把假人推落，眼看一抹白影，从楼上飘飘而下，掉落的位置，距离白圈较远。
接着，警员把假人重新抬到7楼，让他自行掉落。
相比于第一次，假人刚好掉落在白圈内。前后一对比，死者自行掉落这个可能性，更有信服力。
洛云裳看到这一幕，暗自松了口气，如果是自行掉落，这件事就好办多了。
姜达的话提醒了她，洛云裳又扫了周围一眼，“陈工，工地有监控吗？”
“有的，这一代和放置材料的地方，都安装了监控，就是预防有事故发生，有理说不清，也怕工人们会偷窃材料，作奸犯科。”
洛云裳指着7楼那个肇事窗口，“能拍到哪儿吗？”
工头无奈摇头，“这一代的监控，一般是装在楼房正门进入的位置，那坠落的楼层太高，没拍到，但他坠地那一瞬，却拍到了，在工地发生这种事情，我也是第一次碰上，一个好生生的人啊，昨天大伙儿才吃过开年饭，今天却……”
洛云裳隐隐有种预感，虽说还不明确，却让她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一会你安排人手，调整一下监控的位置，一定要拍到a栋的7楼。”
工头微微一讶，这事故都已经发生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但她的命令，就是薄总的命令，工头必须执行，“知道了。”
洛云裳眉心深锁，紧紧盯着那个白圈，又看着四周的高楼，总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说不清，道不明，又捉摸不透。
……
与此同时，弘薄集团会议室。
哪怕三面是弧形落地窗，薄弱的阳光似乎也钻不进来，昏暗的空间，大白天还需要开灯支撑光源。
公司所有高层皆聚集在此，商讨着这件事的后续处理方案，但大家争论不休，随着时间的推移，气氛越来越压抑，就如一个密不透风的大网，紧紧筐住所有人，空气渐渐抽离。
“没有别的方案了吗？”薄靳斯冷眼看着他们，脸色已经说明，对于他们先前的所有方案，全都不满意。
这一场头脑风暴，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得了。
众人面面相觑，人事主管硬着头皮，再次提出建议，“薄总，虽然工地的工人不属于集团名下的员工，但出事是在我们工地上，于情于理，应该给他的家人一笔抚恤金。”
这是以人情方面说的，但注重利益的财务总监却反驳道：“每个工人都买了保险，发生这种意外，只要等法医证明和警方调查报告出来，我们就可以让保险公司理赔。”
“我认为何总监的方案可行。”
“薄总，我也同意何总监的说法！”
一群人，都是维护公司利益在前，把他人的利益调滞在后。
人事主管看着众人，极力反驳，“现在行业鳌头企业，都在努力塑造‘良心集团’这个形象，我认为，我们应该利用这次机会，发扬我们人性化的一面。”
其余人啼笑皆非，好一个人性化。
公关经理一向能言善辩，直面反击，“刘主管，如果法医鉴定出来，是酗酒失足，我们还赔偿一笔抚恤金，是不是纵容这种行为的延续？”
“这个……”人事主管被问得哑口无言。
“现在警方的结果还没出来，我认为，我们不用这么快做处理，万一是谋杀呢？那就应该交由警方处理了。”策划经理轻轻捋了下巴的短须，优哉游哉道。
一向和策划部是死对头的公关经理，故意反驳，“余经理，你这个打算，可不是什么好想法，万一是谋杀，我们集团背负的可是命案，到时候要打官司，找凶手，这后果，会让公司跌入维谷迫境。”
公关经理，是一名骨干女精英，纵横商界十五年，有着丰富的工作经验，利用自己的‘巧舌’，处理过无数的公关危机，更作为一名集团的‘外交使者’，打通了不少的商政关系。
策划经理脸色一黑，眼眸在看向公关经理时，多了丝锋利，冷笑道：“方经理，你推翻了我的想法，又推翻刘主管的方案，难道你又更好的计划？”
这点问题，难不倒她，公关经理长指往桌面轻轻一敲，直接看向薄靳斯，云淡风轻道：“我们各抒己见，不过是为了给公司出谋划策，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薄总身上，更好的计划，自然是薄总的决定。”
一句话，堵住众人的悠悠之口，由于多方的锋芒毕露，让气氛变得冷凝煞人，各部门的争锋相对，显而易见，一直坐在那儿久不作声薄靳斯，终于有所动作。
“嘭——”
他大手往桌面猛地一拍，所有人倒吸一口寒气，目光纷纷朝他看去，眼神充满了敬畏之情。
他眼底绽开一缕明光，看向公关经理，严肃说道：“先发表一个声明，公司会全力配合警方的调查，由于案子还没调查清楚，暂时不排除他杀的可能，最后，以集团的名义，资助他乡下孩子的全部学费，我们弘薄上下同仁，对此事深感惋惜，一定以此为鉴，加强对施工人士的安全教育，杜绝这种事情的再次发生。”
公关经理迅速记下他说得要点，利落收起笔，肯定回道：“明白了，薄总。”
薄靳斯又看向开发部，锐眸异常凌厉，一字一顿道：“这种愚蠢的事情，我希望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会后马上在工地多处加装监控，加强工地人员的安全教育，提高他们的安全意识，还有，加大夜间巡逻力度，最重要一点，通知下去，以后工作期间，谁再喝酒，马上开除！”
开发部经理马上记下他的说话，郑重应了声，“知道了，薄总。”
薄靳斯一个个部门的安排工作，几乎每个部门对这件事情，都有需要负责的任务，直到最后，他用简短的话，做出一句简单的总结，“总而言之，这件事情，一定不能成为舆论的负面话题。”
由于薄靳斯的重视，所有高层都不敢对这件事持放松态度，任何人对度假村往后的建设发展，都准备了多重方案。
希望，这次只是一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