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慰了贾全的许仙不知道贾全会有怎样的心理的波动,但是相比于之前来,许仙藏匿于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下来。
当初处理那件事时,虽然是出于本心为了贾全好,但如今说出来也是为了贾全好。
彼时此时,虽然用的方法不同,但是初心却是从未改变。
如果不是得知贾全心中尚有挂碍,许仙是决然不会去将这旧事给挑明,可是既然他心有挂碍,那和他坦白,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人的一生当中总是会面临这样或者那样的选择。
人常言,男子汉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
可是绝大多数男人说的和做的,却是始终不太一样。
想做大丈夫的,往往不是大丈夫。
人活一辈子,不求世事通达,但求无愧于心。
他许仙行事,素来秉持本心,希望这一次,贾全能彻底的从往事当中走出来吧。
县衙的后院之中。
王老邪似乎在等待着许仙。
当许仙从贾全的屋里走出来时,王老邪正提着一壶酒,细细品尝着。
王老邪觉得许仙很合他的眼缘,这是一种习武之人的第六感。
王老邪一生,没怎么走过眼。
他从许仙的身上似乎看到了年轻时候自己的影子。
不过许仙比起年轻时候的他来,还缺少一点邪气。
所谓邪气,在王老邪理解来,不过是行事不同于常人,而长此以往积累而成的独特气质。
他王老邪是江湖上最邪的人。
但却不是最邪门的人。
许仙缺少了这么一抹邪气,方让王老邪知晓,这世上没有尽善尽美,事事如意。
若是许仙处处都像他,他都要怀疑一下许仙是不是他的私生子,毕竟他当年四处留情,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浪荡子。
王老邪博采众长,是江湖大宗师之中少有的能通礼乐诗书之人。
他站在那里,就犹如一株青松,挺拔而独立。
许仙迈步而去,王老邪吟诵道:“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许仙闻言,笑着步入亭中,与王老邪道:“李太白的月下独酌,看来王老哥也是个雅致之人。”
王老邪淡淡一笑,拂手道:“好诗配好酒,我若不是在这武学一道上用了太多心思,恐怕也能成为一代大诗人。”
许仙笑道:“王老哥一看便是家学渊源,王老哥一身武学已经臻至化境,若想青史留名,此时却也不迟,可去金陵城中聚贤阁,以王老哥的才学和武学,定然能展露头角。”
王老邪却是微微摇头道:“聚贤阁算什么,我王老邪又岂能去那种地方丢人败兴。”
许仙道:“李太白尚且抱怨无处施展才华,王老哥有此心念,到也不是什么大事。”
王老邪笑道:“小哥,你可知当年在李太白身上发生的一桩旧事。”
许仙好奇道:“何事?”
王老邪道:“天宝三年,李太白于长安青楼花坊之中流连之时,曾一人一剑连斩一十三名潜入长安的大月氏人,那一十三名大月氏人潜入长安城,本想要纵火为祸长安,却是被李太白醉酒之时接连斩杀,李太白自称酒中仙,其实他手下的剑却是一点都不弱。”
“我王老邪生平敬佩的不过寥寥数人而已,李太白方在首位。”
“只可惜我王老邪生不逢时,无缘得见李太白的荣光。“
许仙笑道:“王老哥何必如此惆怅。”
王老邪道:“人老了,就容易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若放在我年轻的时候,我也是纵情江湖的人物,岂会有这种想法。”
许仙道:“王老哥正值当年,正所谓老当益壮,更何况王老哥一身武学境界已经臻至化境,已经看到了许多普通人看不到的风景,此一生,不枉矣。”
王老邪闻言,不禁说道:“你这小子说话就是中听,我还不曾问过你,你可有兴趣随老王学一学这武学之道?”
许仙一挑眉,道:“王老哥抬爱了,我就是个书生,虽然年少时也想仗剑走天下,但如今却是有功名在身,着实不太方便了。”
王老邪道:“你这小子,年纪轻轻的,便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少年梦自然是要做的,老夫观你根骨上佳,若是练武,定然在十年之内,能够跻身于江湖一流高手的地步。”
“这个世道,谁也说不准到底哪天就会不太平,乱世将至,好男儿岂能手无缚鸡之力,若是你跟着我老王学了武,等闲人也近不得你身,任你江湖走马,谁又敢与你说个不客气。”
许仙不禁暗道,这王老哥倒是热心肠,可惜,可惜,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王老哥你这练武可练不出长生久远。
我就不陪您老人家玩了。
不过他倒也看得出这王老哥,言语之间颇为真诚。
并不是一时兴起,应该是筹算了很久。
这王老哥如此看好他,他只能是更加委婉的拒绝,别伤到了人家的自尊心。
毕竟听王老哥的意思,他王老邪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若是折了他的面子,岂不是让人家徒增几分尴尬?
王老邪只以为许仙是不识货,却是直接一把抓住了许仙的手臂,然后与他说道:“小子,你端的是不懂武学到了老夫这种地步,是如何的厉害。”
“你且瞧好了。”
只见王老邪,将酒壶中的酒水往掌心里那么一送。
然后便能看到王老邪手中冒起一阵阵寒气。
那寒气竟然能将王老邪手中的酒水给凝结成冰晶。
许仙看到王老邪这一手,倒是对王老邪刮目相看。
不愧为武学大宗师,这一手已经抵得上一些寻常还未筑基的修道之人的术法。
不过寻常的修道之人,可能还敌不过像王老邪这样的人物。
毕竟王老邪这样的人物武学根底要强上许多。
只有在面对绝对的压倒性力量之时,王老邪的功法招式才会完全不顶用。
许仙不太想打击王老邪,毕竟王老邪也是天资出众之辈,若是他也修道,未必不能有一番成就。
只是有些时候,机缘巧合,一个人是一个人的造化。
当是人杰的,无论做什么都当是人杰。
许仙由衷的赞叹一声王老邪的杰作。
王老邪趁热打铁的问道:“怎样?你可有意?”
许仙依旧摇头道:“王老哥,非是我不愿,只是我着实不太需要。”
王老邪道:“这就是你小子不老实了,怎么就不需要了,难道你是王公贵族家的公子,时常有护卫跟着,不需要这手保命的手段。”
许仙笑道:“这倒不是,实话跟王老哥说了吧,我平日里在翰林院上差,实在是无暇习武。”
王老邪一听,顿时有些愣了。
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小子居然在翰林院供职?
王老邪不禁出声问道:“你在翰林院任何职?”
许仙怕这王老邪不依不饶,索性就合盘托出。
“我乃翰林院六品编撰。”
王老邪一听,顿时便有些瞪眼了。
他着实没想到许仙竟然是翰林院六品编撰。
他虽然身处江湖,但也知晓庙堂之悠远。
翰林院虽然在玄宗朝后分成了两派。
本以为许仙是那翰林供奉,却不想许仙竟然是实打实的翰林学士。
翰林供奉和翰林学士虽然都是翰林院所属。
但职权地位可是千差万别。
翰林供奉也就是逗皇帝一乐。
翰林学士却是不同,翰林学士有草拟诏制之权,有“天子私人”之称。
而许仙所任职的这翰林编撰更是让他大为惊愕。
要知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王老邪熟知唐国朝廷官职运作。
这翰林编撰虽然只是六品官,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
再联想到许仙的年纪,王老邪不禁有些错愕的想到,难道这位是状元出身不可?
王老邪还是有些不死心,兴许这位是哪位达官贵人的后辈,因为家里的势力,才填补了这清贵人的空缺,于是出言问道:“你是哪一榜的进士?”
许仙笑道:“实不相瞒,我是庚子年头名状元。”
王老邪一听,顿时心里凉了一大截。
竟然真是状元郎出身。
怪不得于武学一道瞧不上眼。
状元出身,只要不是什么没眼力劲的,往后定然是朝中大员。
何必要与自己学这江湖武学。
王老邪不禁摇头哀叹,想不到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真是可惜了,不过他突然脑海之中又想起当年武林之中的一桩佳话。
当年江湖武林之中,有林姓一族,也是世代为官。
而且一门曾出了三位探花。
更巧的是,这林家有一手祖传的飞刀绝技。
三位探花郎,个个都是文武双全,成为武林江湖的一段佳话。
有此前列,既然探花也习武,状元郎也未必不可以。
王老邪心中的心思亦未曾断绝。
主要是许仙在他眼中实在是太过珍稀。
璞玉不常有啊。
王老邪决定还是再劝慰一番许仙。
“想不到竟然是状元郎当面,失敬,失敬。”
“不过即便你是状元出身,也不一定要拒老夫于千里之外啊,如今唐国情势不容乐观,先有金国大举入侵,后有辽国陈兵一处,你既然是状元,那定更要为国计,你将来若是上了战场,岂能没有些本事傍身,如果跟我老王学了本事,也不愁在战场上厮杀。”
“你说我老王说的可对?”
许仙听了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堂堂状元郎,又不是武将出身,怎么可能会被派上战场去。
这位王老哥还真是热忱,自己都言明了身份,居然还是锲而不舍。
许仙只得说道:“王老哥,你就别费口舌了,我无心学武,你若是想收个衣钵传人,我给你寻一个便是。”
王老邪一听,不禁说道:“小子,非是我老王嘴碎,实在是你的根骨太适合习武了,世上的天才有的是,但是像你这样完美的根骨,我老王还是第一次见。”
“我老王爱才心切,你难道就不再考虑考虑?”
许仙笑颜道:“王老哥,多谢抬爱,许仙感激不尽,但王老哥的要求我属实难以答应。”
王老邪听了,不禁大为遗憾,摇头叹道:“可惜啊,可惜啊,我老王得见良才而不能得,真是引为我老王平生一大憾事。”
许仙笑道:“王老哥不必如此,你我相识于萍水之间,能相遇便是缘分,能坐在这里一起喝酒,那更是缘分不浅。”
“值此良辰,还是把酒言欢的好一些。”
王老邪不禁唏嘘道:“我老王这次可是丢人丢大发了,若是被人知道,我老王上赶着收徒儿,都没收到,传出去我这张老脸可往哪里搁啊。”
许仙道:“王老哥放心,今夜之事,出得你口,入得我耳,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会再有第三人知晓,王老哥的一世英名是不会毁于一旦的。”
王老邪不禁说道:“你这小子,真是让是老王我生不出半点恼怒之意。”
“你当真不再考虑考虑?”
“我王家在舟山也是家产颇丰,家中还有一幼女,正值豆蔻年华,聪慧无双,貌美无比,若是你拜入我老王门下,我老王可以给你撮合撮合,让你抱得美人归。”
许仙听王老邪越说越不靠谱,怎么还带着推销起自己女儿来了,这老不羞,至于这样吗?
不过王老邪如此费劲心机口舌,只是想收他为徒,到也真是难为他了。
可惜,王老邪出现的时机不太对,若是自己还是那什么都不懂的小子时,说不准还真被这王老邪给诓走了。
说不定江湖上还会多出一号叫许仙的人物。
许仙连连摆手,失笑道:“王老哥,切莫说这等话。”
王老邪闻言,郁闷的连喝了两口酒。
“罢了,罢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王老邪一生不求人,临了临了却是毁在了你小子身上,你既然不愿,我也不能把你绑了。”
“算了,日后你若是途径舟山,可去往我王家堡一坐,老夫定然扫榻相迎。”
“我老王先行告辞了!”
说罢,王老邪提纵着身子,轻飘飘而起,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许仙看着王老邪消失的背影,不禁摇头失笑。
这位王老哥倒也是真性情,倒是可惜了,若是日后有机会到舟山,还真得去拜访一下这王老哥。
不然还真对不起王老哥的这一番看重。
月色撩人,许仙想着过了今日,顺路去一趟金华县,见一见宁采臣,看看人鬼能否情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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