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程南萧,武林双雄之一的萧尊奕?”
周崇霭当然知道,但若是这一世的周崇霭,却不该知道的太多,因为萧家早在他一岁多的时候就没了。
“听说过。据说当年和程世杰齐名,所以并称北程南萧。两人还是亲戚,萧尊奕是武痴,若单论武功,他怕是武林之首。却也因为太过醉心武学,后来练功时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周崇霭所说,皆是世人尽知之事。褚慕云听了,略点头道。
“是。萧尊奕练功意外身亡。当时,其妻刚生产不久,因难产一直卧病在床。得到消息后悲痛难抑,偏偏尚未满月的孩子又救治不及死了。双重打击之下,萧夫人当场气绝。萧家由此没落。”
褚慕云说完,又加一句,“程世杰和萧尊奕并非亲戚,而是连襟之好。”
周崇霭惊异于今日褚慕云的话多。另一方面,也没想到褚慕云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倒和他记忆里所知的一模一样。
萧家由此湮灭。连带着昔日“金朔双阳”的名号也成了过去式……
所谓“金朔双阳”,是指金朔杨家的杨雨瑶和素女剑扬洛洛。
前者杨家曾经营着天下第一镖局,后者扬洛洛则有江湖第一女侠之称。
杨家的独女杨雨瑶后来嫁的正是“北程南萧”的程家,程世杰。而扬洛洛也在几年后与萧尊奕结缘,成就了武林无尚美谈……
这些消息在过往也许只是过耳闲谈,但今天听了那几人的对话,如果他们当年“筹谋”的真跟萧家有关,那么当年萧家三口同日毙命,也许就不仅仅是意外这么简单。
“萧家之后,武林格局改变。从前的北程南萧、武林双雄被程家、南宫家和葛家替代。天下第一镖局和素女剑先后没落。曾被中原武林视为旁门左道、擅用暗器毒物的莽山派渐渐跻身九大门派之一。同时入列的,还有域外入驻中原的漠北九连山。”
夜化的褚慕云第一次一口气说着这么多话。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注视着周崇霭。显然是在为自幼长在堑天崖,不知世事的周崇霭解惑。
同时,也像在提醒周崇霭,不论是今日私下见面的两个人,还是当年周啸琨杀掉的人,全跟这些后起之家有关系。
而最终的源头——
萧家!
…………
“关于萧家,你还知道什么?”
周崇霭问褚慕云,他觉得褚慕云所知道的绝不止这些。但褚慕云看了看他,摇头不语。
“……”
周崇霭倒也没有逼问,既然确定褚慕云也是入局者,那么周崇霭相信,他的身份终究会揭开的。
倒是眼下,有了确切的可疑目标。那两人怀疑周啸琨没死,就很有可能会跟之前能确认《玄冰焚决》真假的人联络商议才对。
但这种近距离跟踪,对方还是武林高手,凭周崇霭现在的状况实在不宜接近……褚慕云又有隐瞒……
“算了,你去盯着殷晓宗。”
想了想,周崇霭还是决定先看看幕后是谁。适才上官熙确认《玄冰焚决》真假问的就是殷晓宗,说明殷晓宗跟另一个关键人物很熟。
“你呢?”褚慕云问道。
“我……”
周崇霭其实很想跟踪上官熙,但他有自知之明。
“我就在这附近等你吧。”
褚慕云立即点头,“好。别走远。”
“嗯。”
周崇霭应一声,随即才后知后觉的感到,充电宝和宿主的关系,是不是反了?
…………
褚慕云离开后,周崇霭也朝外面走去。
这地方太荒僻,他呆在这里未必是精明的选择。倒是外面各门派弟子混杂聚集,他现在穿的又是凌云剑的衣服。
凌云剑自上代掌门过世后已趋没落。新掌门李同飞被他杀了后,底下几个没出息的弟子为争夺掌门之位闹的不成样子,门下属众根本没人管。
这次凌云剑听说《玄冰焚决》现世,一股脑儿的跑到堑天崖来,最终封锁《玄冰焚决》的玄铁盒,七把钥匙七个人,凌云剑已被摒弃在外。
在人群里转了几圈,没获得什么有用的信息。再擦正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远处天空中突然咻一声炸响,随即又有红色烟花亮在附近。
“是周天阳!周天阳在前面那座山里!”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附近扎营的所有门派立刻涌动。
“离合宫属众,随我出发!”
“玉芝山庄,走!”
“葛家门下,集合!”
……
各世家门派的人行动迅速,最后剩下些小门派和零散侠士也跟着一股脑儿冲出去。眼看这里没剩下几个人……
“你!还有你!你们还不快来集合!”
周崇霭被拽的一个趔趄,到了外面才发现全是凌云剑的人。正奇怪凌云剑不是内斗无暇顾及其它吗?就见三人领头走出,同行的还有两个休介寺的大和尚。
“那么我们就说定了,今日你三人带领属下,谁能抓到周天阳,谁就是下任掌门。”
两个和尚显然是见证人,话落,凌云剑三人就分别吆喝着“走!”各带领一拨人急匆匆下山。
周崇霭被夹在中间,山路崎岖,没底子的他走的实在辛苦。本想落在最后,趁机溜掉。谁知凌云剑内斗,队伍里伤员不少,根本拉不出距离……
更最关键的是,那两个和尚竟也跟着来,明明武功不弱,却不远不近的坠在后面。
周崇霭无奈。
堑天崖半个山岭都被烧的灰突突的,他这会儿离开独走,简直是万众瞩目。最终也只能混在大队伍里,气喘吁吁的走下去。
……
两个半时辰后。
当周崇霭终于和那些伤员到达隔壁山脚,凌云剑领头的人早带着得力属下消失在高耸的山上。
周崇霭胸腔剧烈起伏着,墨发几绺粘在汗湿的额头和脖颈上,后背画着大大的水印子。便是当日被众门派围攻,他也没有这般狼狈过!
不由想起上回下山,褚慕云全程背着他。即便不能用武,到山下时,褚慕云也没像他今日的模样……
周崇霭最是厌恶此等无力之感,胸中戾气顺势而起。
幸好理智还在,周崇霭看了看山脚下聚集的各个门派人员,大都是受伤或新入门难以跟着上山的弟子,周崇霭一面缓缓调息,一面钻进林子选了处僻静地方休息。
同时想到另一个人……
褚慕云不知跟踪的怎么样了,若是回转找不到他,应该会跟过来吧?
毕竟只要稍加询问,就能知道堑天崖的各门派弟子全都到这边来搜索周天阳了。
但若是黑化的……
周崇霭想到褚慕云今日的种种异常,眸光不由微敛。
…………
天色已黑,林中但见火把跳动,空中偶尔有人掠过,漫山遍野的搜寻叫喊扰的林中大小野兽争相逃窜。周崇霭就差点被一只兔子踩到。
是一只肥噜噜的灰毛野兔……
单手提着兔子耳朵,任兔子扑棱着腿脚挣扎,周崇霭另一只手已经开始捡树枝聚拢落叶准备点火了。
就是这地方烧烤好像有点惹眼?
刚蹲下想把灌木丛里的那根粗点的棍子拽出来串兔子,周崇霭瞳孔骤缩,胸口已被一把短刀抵上……
数米之外,有人也正往这边赶来。
“奇怪,明明是往这个方向逃的。”
“你确定?”另一人语气急切。
“当时围攻他的人众多,我趁机靠近,正是按师伯嘱咐,让他往这个方向逃走。”
“岂有此理!快找,务必要赶在别的门派前找到,并杀了他。”
“是。师父放心,徒儿断不会让葛家的秘笈流落……”
“是谁?”
一道断喝,中年人极其警觉,双目紧盯向这边。
没有回答。
短促的静默后,灌木丛中又是一动,一只灰毛兔子几个弹跳跃起,跑远了……
那边的师徒也同时松了一口气。
“你往那边,我从这边,走!”
…………
一直到那两人走远,周围彻底安静下来。周崇霭看着大半身体藏在土坑落叶里,披头散发,满身血污,连路边乞丐都不如的周天阳……
周天阳和周崇霭仅一岁之差,周天阳被带到堑天崖之前,周崇霭每日除了练功,很多时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突然冒出来的小徒弟,令十岁出头的周崇霭欣喜之余,立刻生出了满满的使命感和责任感。同样是小孩子的他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当好师父,却把他觉得好的东西全都给了周天阳。
周天阳自幼和寡母长于市井,心思活泛跳脱,很有些小聪明。自他上山,堑天崖的确多了许多乐趣。
同样,每每遇事,都是周崇霭顶在前面……
两人一起长大,周崇霭对周天阳事事包容。十年来唯一拒绝过周天阳的事,大概就是《玄冰焚决》了。
概因师父严令,周崇霭不敢不从。为此还一直心存内疚,想方设法在别处补偿周天阳。
两人渐渐长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周天阳不再和周崇霭一起洗澡、水边嬉闹。忽而一句“我不想让你当我师父!”,或者问他,“师父喜欢我吗?有多喜欢?”
周崇霭从最初的难过懵懂到之后周天阳一次又一次的脾气里,渐渐有了些模糊的概念。
虽仍未通明,但两人相依为命长大,牵绊早已不止师徒这么简单。对于性格单纯的周崇霭来说,根本无法想象徒弟有一日会离开自己……
更何况背叛?!
以至被周天阳从身后一剑贯穿,逼问拷打的三天里,周崇霭对《玄冰焚决》只字不提,却一次又一次的拼着余力追问:
“天阳在哪儿?”“你们把他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