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出来的发冠本来是要中间人关总捎给朋友的,熟料关总忙于工作,跟朋友沟通了一下,给了沈冰一个地址和时间,委托沈冰送去。
一方面是熟人委托,一方面沈冰心存好奇,也颇想见见这个客户,找人设计这样价值不菲而又华而不实的发冠,肯定非常在意自己心上人。
现在这个社会,又有几个如此真心的男人呢?
见面地点居然是一个环境幽静的茶馆,内里装修古朴,实木桌椅和屏风散发着树木的芬芳,让人心旷神怡。
服务员似乎早已知道沈冰会来,引导沈冰到楼上。楼上空无一人,倒是有两杯茶在光洁的桌上袅袅冒着热气。
沈冰走过去,将盒子放在桌上,正打量着周围摆设,听见有人上楼来。
男人的皮鞋踩在木质地板上,沉重的“咯噔咯噔”声,由远而近,越来越清晰。
似乎都能听到那人的呼吸声了。
沈冰转过身,看到了一个穿深灰色西装的男人走来。
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和一个温暖又残忍的笑容——对她来说残忍。
那一刻,周围所有风景都模糊了,她眼中只剩了那张脸,那个笑容。
沈冰竟感到一丝恐惧,不自觉的后退一步,心脏“咚咚咚”急促直跳,仿佛要从嗓子口跳出来。
她甚至怀疑对方是否已经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沈冰,好久不见。”
丁鹏深深的望着她,脸上的肌肉微微颤抖,明明是带着笑,却又隐藏着深深的哀伤。
如今就这样猝不及防的面对面站着,沈冰咬住嘴唇,不让自己情绪外漏,良久,才故作平静的说:“原来是你。”
似乎冷淡到了极点。
心却沉到了谷底:他结婚这么多年,对妻子还是这么爱,花重金给妻子设计这样的发冠。此时她甚至有种冲动,想提起她的作品从窗子扔下去,将自己这几天的心血摔个稀巴烂,然后大声咆哮:“凭什么?我这两天废寝忘食,把作品当成是自己佩戴一样的设计,到头来要给你的女人?成全你们的爱意?”
可是,现实中,她要伪装,伪装成早已经不在乎他。
要不然,在他面前,她更是败得片甲不留。
丁鹏望了一眼桌上的盒子,颇感欣慰,说:“这个作品让你费心了。”
沈冰冷冷说:“你看一下,没问题就签收,我还有事。”
丁鹏过去打开盒子,也不禁惊叹:“太美了!”
沈冰连看都不想看他,她的一番苦心,就当是捐赠了吧。
这说明很满意,她默默的要走,丁鹏连忙几大步赶过来,急急说:“沈冰,你别走。”
“还有什么事?”
丁鹏过去拿出发冠,朝她走来,脸上带了期待,说:“这是要送给你的。”
沈冰吃惊的抬头望着他,他朝她肯定的点点头,说:“我记得,你的愿望就是希望有人送给你一顶华丽的发冠,只有你自己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只好通过这种方式送你。”
一时,沈冰由震惊到瞬间的感动,又立即感到十分愤怒。
方才还通红的脸立刻冷若冰霜,她“啪”的一下打开丁鹏手中的发冠,力道很大,让丁鹏猝不及防,发冠一下子飞出去好远。
沈冰抬头盯着丁鹏,澄澈的美目凌厉无比,音调都带着颤抖:“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收?”
此刻,丁鹏心中却松了一口气,如果说之前隐忍的沈冰还让他无可捉摸,那此刻发脾气的沈冰又让他确认:她还是那个沈冰,没有变。
他柔声说:“想要这样的发冠,是你一直的愿望,送给你这个,是我一直的愿望。”
沈冰冷然说:“我并不想要,要是你见面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那可以结束了。”
丁鹏动情说:“沈冰,都怪我,让你这么孤单……”
沈冰双眉立起:“谁说我孤单了?我幸福得很,都快要结婚了。”
丁鹏心内偷偷一笑,用宠溺的眼光望着她:“多年不见,不要总是横眉冷对的,坐下来喝杯茶好不好?”
“不必了。”
沈冰想也不想的拒绝,转身走了。
一转身,眼泪就打湿了胸口。她就是输了,输得一败涂地。出国躲了这么多年,一回来看到丁鹏幸福的家庭生活,她就方寸全乱了。
丁鹏从窗口看着沈冰离去的北影,觉得如一潭死水般的生活终于荡起了涟漪,他那被柴米油盐熏干的心也终于流进了一股清泉。
芬芳,而又清新,带着令他熟悉的美好味道。
她回来了,他可以重生了,可以赎罪了。
即使做不了什么,能让他随手触摸到她,感受到她活生生的气息,也是一种幸福。
一上午,沈冰大部分时间都呆坐在办公桌前,脑子乱的很。
坐一会就忍不住轻叹一口气,一脸挥之不去的愁绪。
不觉到了午餐时间,正纠结该吃点什么,她今天特别没有胃口。会计说发冠的设计费早已打过来了,还当笑话一样告诉沈冰:汇款明细那里写着“以爱之名”呢。
沈冰一听,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觉涌进心怀。他把人当什么了?想表达就表达,想离开就离开?丁鹏啊丁鹏,如果你当时坚定一些,又何必现在这么迂回?你再炽热再殷勤,我再眷恋你,我也不会当一个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
有缘无分而已……
灵灵的电话打断她的呆想:“沈姐,今天中午有人要请你吃饭哟,让我提前告诉你——别买饭了。”
“嗯。”沈冰漫不经心的应道。
挂了电话,沈冰突然又疑惑:谁呀?
重新拾起电话拨号:“灵灵,今天中午我有预约饭局吗?”
灵灵嘿嘿一笑,“没有。是有人要送上门,但他们说保密哟,到了你就知道了。”
好吧,沈冰挂了电话,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心内想着倒要看看是谁。
脑中灵光一闪,自己吓自己:不会又是丁鹏吧?那她还是不见为好。
电梯“叮”的一声,听脚步声,似乎是有好几个人出来。
“老师,我们又来了。”一个粗粗的声音响起。
门一开,罗漾拉着曲一蕊进来了,原来是他们。
沈冰心内松一口气,正充满笑意的望着他们,忽然见到陆清峻又从后面闪出来,脸上的笑意便凝固了。
当着罗漾和曲一蕊的面,她又无法发作,因为她实在不想让其他学生知道那件事。
当了沈冰这么多年学生,对沈冰的每一个微表情都了若指掌,此刻见沈冰周围似乎有怒气渐渐凝聚,罗漾忙解释说:“老师,我们怕请你吃饭你不去,就亲自来了。”
说着还连忙举起两手拎的东西,说:“老师你瞧,我们带了好多好吃的!”
曲一蕊也接口说:“老师,你肯定饿了吧?我们现在开饭吧!我都忍不住了呢。”
“罪人”陆清峻双手中也提满了东西,知道自己此时还是“戴罪之身”,无权说话,陆清峻非常自觉的远离沈冰,默默的将东西摆到房间一头的茶几上。
如此之“乖巧”,让罗漾心中都充满着不忍和幽怨,不忍是因为陆清峻他就是个闷骚藏獒,什么时候见他顺毛过?见了沈冰自动降为奴才。幽怨是因为从小到大,陆清峻还是不把自己当盘菜啊,好基友终归还是重色轻友的,见了沈冰就放弃原则。
这几个学生不请自来不说,也压根不将自己当外人,三个人都坐在沙发上,给沈冰布菜。沈冰本来昨天见了丁鹏,心中就异常难过,此刻今生都不想再见到的陆清峻又在眼前,心情真是差透了。不停质问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爷要这样惩罚。
怎么别人谈个恋爱都顺顺当当的,她遭初恋抛弃,又被人侮辱。她自认正直善良,为什么就得不到一个正常人该得的?
正想着,曲一蕊过来附在她耳边,悄声说:“老师,你知不知道,陆同学从初中起就暗恋你呢。”
沈冰扭过头,给她一个责备的眼神。
曲一蕊用眼神示意一下沙发上的陆清峻,中午灿烂的阳光下,他正低头认真的削苹果,修长的手指灵巧翻转着苹果,漆黑的短发泛着流光。似乎是感觉到沈冰的目光,他抬起头望向这边,接触到沈冰的目光,他露出振奋的笑。
沈冰将目光移开,心内一片冰凉,因为她想起了丁鹏。多年前,丁鹏去学校看她,她推开办公室的门,看到的是也是丁鹏认真给她削苹果的情景。
那时她觉得自己简直太幸福了。
人会变。
多么悲伤的三个字,一句真理。
她硬邦邦说:“沙发那边太挤了,我在办公桌这里吃。”
曲一蕊抿嘴一笑,说:“那——男士那边吃,我和老师在这边吃,不妨碍我们聊天。”
三个学生都想逗沈冰开心,活跃这凝固的气氛,回忆着上学时的趣事,又讲着同事间的一些事,沈冰很少作答,静静吃东西。其实也没什么胃口,大部分都夹给曲一蕊了。
没多久,陆清峻拿着切好的各式水果送过来,满怀期待的希望沈冰能吃,沈冰给曲一蕊分一些在盘子里,剩余的直接让灵灵拿出去吃了。
罗漾见状,唇未动,用喉咙发出“嗡嗡”的低声对陆清峻说:“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大冰块’对待你跟敌人似的,不就是表白了一下吗,‘大冰块’居然反应这么大。你有这么令人讨厌吗?”
说着还又打量了这位“好基友”一眼,从他一个男人的角度来说,“好基友”很帅啊,从幼儿园起就是大众情人。为何“大冰块”不把他当盘菜呢?
从“大冰块”的前男友丁鹏来看,她的审美比较正常啊。
罗漾脑子转了一圈,实在不明白。
陆清峻嫌弃的看一眼罗漾,强撑着受伤的心灵给自己找回男儿自尊:“沈冰眼光能跟凡夫俗子一样吗?不是我令人讨厌,而是沈冰还未完成她的角色转变,完成了我们也就成了。”
见沈冰一直那样冷冰冰,曲一蕊朝罗漾使个眼色,这两人便借口有事先离开,留下陆清峻和沈冰。
陆清峻见沈冰这些天瘦了不少,心疼异常。他不后悔自己对沈冰做的事,他必须那样做,他不能再让别人捡漏了,要不然他真的想杀人。
可沈冰这个样子让他又有种初中时不受重视的感觉,心内别扭。
陆清峻黑眸深沉,带着恳切,说:“沈冰,你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