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快!”伴着哈哈大笑,刘裕等人重新回到了城头,尤如凯旋而归的英雄,接受着数千守军以目光传达来敬意,尤其是刘裕,身为京口暂时的主将,却身先士卒,悍不畏死,这赢得了广大中下层将兵发自内心的敬重!
斩杀两百多敌人相对于孙恩七万多大军,有如九牛一毛,但对士气的鼓舞无可比拟,刘裕以实际行动证明了他杀身成仁的决心,也振奋了全军将士,每个人的脸面,都纷纷现出慷慨悲壮之色,一股昂然战意冲天而起!
孙恩则是气的脸色煞白,被刘裕冲出城门砍杀一阵,又毛发无损的退回,这就是活生生的抽脸啊!
“好你个刘寄奴,就让你多活上一时半刻!”恨恨咒骂了句,孙恩厉喝道:“都快点,着将士们加速下船,正午之前必须发起进攻,争取一ri夜攻破京口!”
“遵命!”数名亲随转身向回奔跑,孙恩也重新把目光投向了京口城头。
不多时,京口城下的气氛渐趋紧张,刘裕敢于出城冲杀,这从侧面证明了北府军人数虽少,却战斗力强悍,约摸两个时辰之后,沉闷的战鼓被重重擂响,由于缺乏攻城重武器,孙恩军以枪盾兵掩护着弓弩手打头,向城上射箭压制守军,后面则是密密麻麻的步卒,扛着飞梯向前猛冲,总攻正式开始!
孙恩依然是人多欺侮人少,以人海战术发起昼夜不间断猛攻,伴着震耳yu聋的喊杀声,城头矢石如雨,城下箭如飞蝗,一架架飞梯架上城头,又被滚石檑木砸断,尸体如下饺子般一排排向下坠落,偶尔有攀上城头的孙恩军卒,也被守军顽强的杀伤阻击,双方的死伤人数都在以惊人的速度增加!
不知不觉中,一昼夜过去了,时间走到了七月初十晚间,除了火箭造成的光亮,双方都偃灯熄火,孙恩军就着黑攻城,北府军也仅凭着月色辨认撕杀。
北府军那坚强的意志出乎了孙恩诸人的意料,原先一ri夜攻破京口的计划不得不向后推延,城头传来的不间断喊杀,似乎预示着攻城战还将无休止的进行下去。
徐道覆忍不住叹道:“北府军果然是天下劲旅,几千人守城仍不露败相,倒是出乎了道覆的预料,去年攻打山yin,正是久攻不下才使得刘牢之及时来援,将军莫要大意啊,刘牢之也该得到消息了,恐怕已在匆匆往回赶了吧!”
这话戳中了孙恩的痛脚,山yin成了他挥之不去的噩梦。
“哼!”孙恩冷哼一声:“山yin丁口众多,那姓卫的可以强征良人守城,但京口以老弱妇孺为主,刘寄奴哪来的人手?照这伤亡看,他还能支撑到几时?老夫偏不信京口会是第二个山yin,不过,为防止夜长梦多,还得抓紧!”说着,转头喝道:“檑鼓,让将士们都加把劲,明ri一早,咱们进城用膳!”
“咚咚咚~~”伴着战鼓声,攻势骤然加密,城头顿时压力大增,孙恩没法掌握京口的具体情形,刘裕等人却是苦不堪言,徐道覆感叹于北府军的顽强,他们又何曾不为孙恩军的悍不畏死暗暗心惊呢!
刘穆之自谦不通兵法,统筹调度却有理有条,刘裕把后勤放手交给他处理,这时的刘穆之,带着满脸忧色奔上了城头,寻到刘裕,草草一拱手:“将军,自昨ri至今,我军已阵亡近三千人了,兵力分配捉襟见肘,穆之担心很难撑到天亮啊!再依时ri推测,求援信只能早上个两三ri送到辅国将军手上,恐怕大军回援还得有三五ri啊。”
刘穆之还有句潜台词没说,那就是刘牢之是没法指望了,以刘裕为首的北府诸将均是心知肚明,一股无力感萦绕上了心头,两ri一夜,全军阵亡了三千,孙恩军应该在万人左右,然而,守城绝不能按这样的比例计算,人手的减少,也意味着防御空档的加大,会给敌人带来更多的突破机会。
去年卫风守山yin,刚开始他有三万多人,有能力设预备队让将士们替换休息,刘裕起先也留了一半人手作为预备队,但在孙恩的四面狂攻之下,发现这一招根本不管用,全军八千多人必须全部上城,物资运送全部由老弱妇孺承担,将士们没法休整,只能揪着空档稍稍喘口气,喝口水吃点食物,体力jing神的消耗近乎于极限了,全凭意志在强撑着!
但jing神力量毕竟不是刀枪箭矢,它需要依附肉身,人力终不能无穷无尽,人体潜能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激发,刘裕明显的觉察到,将士们射箭的手臂已经有了颤抖,双腿也在打着哆嗦,倾倒沸油、投掷檑木与滚石时,需要把身体匍匐上城垛,这又带来了伤亡的成倍增加。
“啊!”一声惨叫在身边响起,刘裕转头一看,一名战士被流矢射中面门,当场气绝身亡!
“德舆兄,索性出城冲杀一阵落个快活,即便被乱刀砍死,也好过被活活磨死!”诸葛长民再也按耐不住,大声叫唤道。
刘裕暗感犹豫,昨ri清早冲杀,是趁着孙恩立足未稳,已方战士全都生龙活虎,而如今,孙恩阵脚已定,自已的战士却在鏖战之下疲惫不堪,主客之势相易,出城只是速死罢了。
“是啊,德舆兄,眼睁睁看着将士们挨个倒下,这心里真不是滋味啊!”见刘裕只顾怔怔站着,刘毅也跟着附合。
‘也罢!死也要溅孙恩一身血!’心头快速闪过臧爱亲、刘娇与刘兴男的面容,暗暗道了声对不起之后,刘裕横下一条心,大喝道:“谁愿与刘某出城再战?”
“我等都愿追随将军!誓与贼寇同归于尽!”守军轰然应诺,士气奇迹般的再度提升!
“好!”刘裕的脸面闪出一抹狠厉,正要招呼众人下城,却是心中一动,东南方隐隐有雷鸣般的轰鸣传来。
“将军,那是什么声音?”刘穆之忍不住道。
众人均是眉头微皱,孟昶突然大叫道:“是马蹄声,对!就是马蹄声!”
“莫非是辅国将军回来了?”刘毅脱口而出,这也是每个人第一个冒出的想法,尽管刘穆之猜测刘牢之不可能及时赶回,可凡事都有个说不准,有可能在孙恩到来之前,刘牢之已经在归途中了呢?在北府众将看来,除了刘牢之,还能是谁?
一瞬间,每一张面孔都现出了欣喜若狂之色,还有抑制不住的如释重负,甚至都有战士两腿一软,差点瘫坐在了地上!
刘裕连忙唤道:“大伙儿都咬咬牙,坚持一下!通知各门,辅国将军回来了,着兄弟们一定要顶住,莫让贼兵破城!”
“遵命!”十余人重重应诺,向着两侧飞奔而去,这一刻,跑的比兔子还快,人体潜能被充分激发出来!
刘裕等北府军将士受城墙遮挡,只能闻马蹄声而不见其影,孙恩诸人却立足在空旷处,除了逐渐清晰的马蹄声,还能看到三支尖锥形黑影正旋风般冲来!
卢循面色剧变,急呼道:“怎么可能?刘牢之怎能如此之快?他理该还在下邳啊!”
素来镇定的徐道覆,也是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与北府军主力野外作战,还是在被突袭的情况下,这简直是寿星公上吊,嫌活的太长了啊!
徐道覆连忙转头道:“将军,攻城已不可行,请速速收兵,能走多少人是多少,骑兵冲过必然步卒跟上,倘若被分割包围,只怕全军都要覆没啊!”
孙恩却诡异的升起了两个重演的念头,第一个重演是去年攻打山yin的那一幕重演了,正是久攻不下被刘牢之大军击破,第二个重演则是月前趁风雨偷袭谢琰,这倒好,自已攻城正酣时,也被偷袭了,他感觉报应来的太快了些。
孙恩极度不甘,放眼望去,三支骑队是从侧面冲击,倾刻之间,就把自已的那松散的攻城队列给冲成了数截,混乱正迅速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军卒扔梯子的扔梯子,丢武器的丢武器,朝江滩亡命飞奔,根本用不着鸣金,人已经自动败退了。
很显然,在所有人眼里,这就是刘牢之率北府主力回援!
“三官帝君,你为何不开眼?”孙恩突然仰天咆哮,他预感自已这一次将大败亏输,去年败在刘牢之手上,能扔下财货女人用以掩护主力撤离,可今年还能扔什么?而且这只是北城,攻打其余三面城墙的人手必须要退回江滩才能乘船离开,他们有这个机会吗?
孙恩顿觉眼前一黑,身形摇摇yu坠!
徐道覆连忙扶上孙恩,凄厉的大呼道:“快走,快走,退回海岛再说!”说着,与卢循领着一众亲军撒开腿向身后的船只跑去。
船只纷纷起锚,根本不管人上没上满,锚刚刚起上,就向着江中疾驶,有些赶不及的孙恩军士泅水跟着船,伸出手臂大声呼叫,还有些机灵的跑去抢夺未来得及离开的船只,江滩上乱作了一团!
骑队也相应的分成数股,伴着“投降不杀!”声,有的去江滩夺取船只,还有的四处砍杀抓降贼寇,伴着零星的头颅冲天而起,一排排的人影扑通扑通跪下!
刘牢之及时回援的消息也以最快的速度向着城里散播,京口一片沸腾!
有如重大节ri来临,家家户户点亮灯烛,街面上全是欢呼奔走的人群,甚至有性子急的,根本不顾守军拦阻,纷纷挤上了城头,他们要第一时间向他们敬爱的统帅致以崇高的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