拧开瓶塞，我小心翼翼将瓶中的东西倒在掌心——是两颗红色气味芬芳的药丸，还有两个扎成小卷的纸笺，附有细小而苍劲的字迹，一个写着墨凉亲启，一个写着云宿亲启。
我慢慢拆开那个属于自己的纸卷。小小的纸卷打开后竟然和寻常的宣纸一般大小，只是要轻薄许多。
蹊跷的是，上面并无只言片语。只是隐隐约约散发着着似有似无的药香味。
我于是想起墨凉说过的一种北冰国圣冰族一种神秘而古老的造纸秘术——纸浆是用精选的七七四十九种草药熬制而成，又用了特殊的技术烘焙晒干，造出的纸轻如细毛，薄如蝉翼，更为神奇的是，这种纸上用桃枝写信，可字迹不现。
阅信的人若要看信，还需得找到这七七四十九种草药的解药，付之一炬，用火焰烘烤方能显现。
多一味少一味，多些量少些量，纸张都会化为灰烬，纸上的秘密哪怕是神仙也无可奈何。
所以这种纸叫做天机纸。
云漠师叔给我的信，只怕正是这天机纸无疑了。
若是如此，那也只能从长计议了。
我将纸张重新卷好，将药丸和信笺收进玉瓶，放进胸口。
正当此时，便听见轻盈的脚步声愈来愈近。
我佯装闭目沉思，闻得有脚步声止住，然后听得碧穹问道:“云宿，你睡了没。”
“没，想一些事。”我说着，漫不经心的掀开床幔问她何事。
“师父让不离传话过来，让我们收拾一下，后天动身。”
我点点头。
仅此而已。
“要出去之前，你身上的所有的东西，都是要经过仔细检查的。”碧穹提醒道。
“知道了。”我说道。
碧穹这提醒恰是时候。我心里暗暗着急，既然如此，那么师叔给的小玉瓶该放到哪里？假使药丸可以放在素日用的药瓶里一起蒙混过关，那么纸笺又当做何处理。
看来，应该及早的把它送给墨凉为妙，他总该会比我有法子。
“师兄，后天也是要一起出发的罢。”我问她。
“嗯。”碧穹道。见我并无他事，便袅袅婷婷退出了寝殿。
我看着她单薄的背影，想着她的身世，有片刻失神。
第二我去找墨凉，墨凉身边的小厮说他一早就被师父传去交代出海事宜。
出海在即，不宜耽搁，我只得另谋他法。脑中灵光一闪，想起墨凉以前出海带给我的那只可以藏东西的珠钗，看来，该是它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第二日请安，师父并无多话，只是问我东西是否已经收拾妥当，然后留了碧穹单独问话。
我猜想她们母女一定有许多话要说。
于是安安静静等在八仙殿外，直到碧穹两眼通红出来。
“你没事吧。”云宿问。
她摇摇头。不待我看清她面上的情绪她人已经从我身旁闪身而过。
回了琉璃殿，摒退左右，她特地说:“云宿，你若是信得过我，有什么想带又不方便带的东西，我或许可以帮你。”
我思虑着该不该把玉瓶给碧穹保管，终究是忌惮着师叔对她的的态度，终是欲言又止。
翌日一大早，不离姑姑就传了我去，说是师父有请，中途又说师父赏了瑶池的送行浴，要我过去沐浴。
我心中冷笑，冷不防突袭搜身而已，恐怕此刻，我这里是暗搜，琉璃宫那里，已经被搜的天翻地覆了。既如此，只管便是，何须弄出这些子名堂来，但我还是微微一笑，温顺的跟了去。
只是心中惦念自己压在床头的玉瓶，本思索着临行悄悄带走，如今看来，怕是保不住了。至于纸笺，好在自己早有准备。
果然，回来时碧穹告诉我，琉璃殿上上下下，包括我的行李细软，里里外外已经被师父派来的婢女检验一通。
师父她，终究是不再信任我了。或许，她从来就没有信任过我吧。
我心不在焉，应了一声。心想那白玉瓶八成是被人搜罗了去了，于是心事忡忡往床头看去。
碧穹往我手中放了一样东西，道:“这瓶子我看不出什么名堂，但想着你应是有用，特地给你收了起来。”
我垂眼一看，再打开一闻，果然是师叔交给自己的那只玉瓶。
于是感激而惭愧的看了碧穹一眼，不知作何解释。或许，她已是大约觉察了什么，不需要我再做解释。
我走近青铜古镜，下意识的看看自己的云鬓，那支珠钗完好的斜插在自己发髻间，散发着莹莹的光。
出海这日，在墨凉派来的人通知我和碧穹二人上船之前，我一直都晕晕乎乎，恍若梦中，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以离开蓬莱了。
我做梦都在盼望着这一天。
我做梦都在等待着这一天。
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却反而不知所措了。
直到寒尘一路领着我和碧穹到了东边的临海处，看着云帆招展的奢华商船和墨凉欣慰而如释重负的笑脸，我才相信这就是事实。
是了，我可以离开了，这个锁了我十来年让我爱不起来也恨不起来的地方。
墨凉的笑一如往夕的温润，眼中却明显多了几分真实的欢喜。
我说，师兄，碧穹，离开之前，我们再去看一眼师父吧。
“师父一早就让不离传话过来，说是今日便要闭关了，要我们安心上路，切莫打扰。”墨凉道。
或许，强大如厮，也是怕生离死别的吧。
于是我师兄妹三人很有默契的跪在沙滩上，面向八仙殿重重拜了三拜，转身上船。
向来干净利落的碧穹此刻却依依不舍起来，走走停停回头眺望了几度。
爱也好，怨也好，恨也罢，那是她嫡亲嫡亲的娘啊，十多年来不曾久别，今日一别，自然不舍。
我顺着她眺望的方向眺望去，遥遥可见碧海潮生上似乎有一个红色的影子，火焰一般燃烧在碧海潮生之上。
碧穹欣慰的笑了。
我亦是欢喜，心道：“师父，对于碧穹，对于我，对于墨凉，你终究还是有些真情的吧。”
思量一阵，我先碧穹进了船舱，留碧穹在甲板上回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