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坐了一阵,叶嗣娘又回来了。她笑笑对牛小戈说道:“大官人,小顺子都睡糊涂了,怎么摇也摇不醒。我看明日再让他早一点过来给大官人请安吧。”
牛小戈故意板了个脸,微微点点头,算是这一茬勉强过去了。叶嗣娘见他脸色不好看,还以为是没见着小顺子,他心里有点不痛快,忙殷勤的劝马玉他们吃茶。
这时,门外就传来了叽叽喳喳的声音,还没等人靠近,牛小戈就听出是几个小妾的声音。
只是,几个小妾出现时的样子,还是让牛小戈吃了一惊。
自己印象颇深的几个娇艳如花的女子,原本应该是或雍容华贵、花枝招展、百媚千娇……而现在居然都是一身布衣麻袄,素面朝天。像是被霜打的花骨朵,一夜之间就全都残败了。甚至连跟府上那些丫鬟都没法比。
这一幕把马玉和秦庆、铁大宇也惊住了,不知来的是些什么人,都不禁放下茶盏看着牛小戈。
牛小戈不知道自己此时应该是愤怒还是应该来点什么激烈的表情,他内心觉得自己光是这样呆傻是不够的,可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
小妾们齐刷刷的都侧身道了万福,叫着大官人。
牛小戈听那声音都听得出,她们似有满腹的心酸和委屈。他又想起兵营门口老二和老五眼巴巴的样子,心里一下子某种东西就被激发出来了。
他扬手就将手里的茶盏扔到了叶嗣娘的面前,大声呵斥道:“她们怎么啦?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们?”
茶盏啪一声摔在地上,厅堂内所有人身子都不禁抖了一下。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声和牛小戈的反应惊住了。
叶嗣娘不急不恼的,支使丫鬟过来把地上的茶盏收拾了,才对牛小戈说道:“大官人看到她们心里不痛快,这也是没法的事。前几日府上来了县衙的差文,这配军家眷原本是要马上充工役的,如果不是我周旋下来,她们早被拉到什么大渠或是官道上去上工去了。”说到这里,叶嗣娘抽抽搭搭起来,似乎因牛小戈对自己摔了茶盏,有些委屈心情要发泄出来。
她带着哭腔继续道:“大官人许是不知道,你进了大牢后,我为了维持这个家,看尽了人的白眼,受尽了冷落,才勉强保住了这个宅子,还有一家老小的安危。若不是我,你这次回来,恐怕连大门都进不来了,我娘俩和她们,你连音讯都听不到,更不要说看得见谁了……”
说完,她就伤伤心心的哭了起来。
牛小戈也不清楚她说的有多少是真的,不过几个小妾倒是听叶嗣娘这么一说,也都只低头不说话,看来叶嗣娘的话也加不到哪里去。
不过有件事,牛小戈还是不明白:“你说这一家大小都靠你,那你怎么衣服光鲜、容光焕发的,她们这几个怎么像是叫花子的婆娘呢?”
叶嗣娘止住哭声,摆摆头道:“没想到大官人回来,就是来问我罪的。你知道不知道,我也是配军家眷,按律也是该划入乐籍或是充为官娼。我这四处托人打点,才好不容易让自己周全了,让你西门家的门楣没因此掉下来。难道你还想我也跟她们一样吗?”
牛小戈被她的反问气势给镇住了,听她的意思是,她也只能保得住自己,保住你西门邦老婆的名分,其他的实在是不能都周全得过来了。就这,你西门邦也该感激。要不然,你一家都充了官娼,那还数落谁去。
牛小戈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为什么不能接济下几个小妾的事,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就僵在那里。
正在尴尬间,老二开口道:“大姐说的也没错,我们姐妹几个确实是有县衙的公文来差遣。大姐勉强自保,也还在后杂院收留我们,也算是给了条活路了。”
她话说完,牛小戈就注意到,其他几个小妾都不说话,一副不大认同老二说话的表情,好像迫不得已要闭口的样子。
这时,老管家急匆匆的进了厅堂,说道:“老爷夫人,饭菜都在前厅备好了……”
牛小戈被这一闹,心情有些沉闷,也不想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整得自找些没趣的事,就朗声邀请马玉和秦庆一起过去用饭。
他又看了看几个小妾,鼻子一酸,就说道:“都一起过去吧。”
于是一行人就在管家的带领下,往前厅走去。
走了几个院落,才到了前厅。这厅堂比刚才化苑的厅堂大了一倍都不止,这可能才是真正待客的地方。摆的都是红木家具,古色古香的屏风、还有悬挂的字画等,风雅又大气。
大圆桌上摆了一桌酒菜,牛小戈自然而然把马玉和秦庆请到上首位置,自己作陪坐下,叶嗣娘也挨着自己坐下,铁大宇坐在马玉旁边。
原本可能没有摆多余的碗箸,老二她们站了一会后,管家就让人搬来了凳子和碗箸,好在桌子够大,她们也跟着坐了下来。
牛小戈见大家都坐下了。他心里就像一块石头落了地,他实在不愿意搞什么宅斗。自己从来都不知什么叫算计别人,也不知算计别人能从中得到什么乐趣,所以他打心眼里排斥这个东西。
几个女人有点委屈,不过现在终归不吵不闹的了,也好。如果有什么问题,也是以后再说的事情。今日能快活且要快活。
老二也看出了牛小戈的心思,给其他几个姐妹都递了眼色,意思是有什么都暂且压一压。
于是几个小妾都起身殷勤的给牛小戈和马玉他们倒酒,老二也特地给叶嗣娘斟了酒。
牛小戈看看面前的酒和在座的各位,笑着拿起酒杯,拖长了音调说道:“我终于回来了……”然后转头对马玉和秦庆道,“这第一杯酒,我们一家人敬两位军爷。来,干一杯!”
一众人喝了第一杯酒,老二拿过丫鬟的酒壶,又一一的给大家把酒斟上。
要是以牛小戈以往的个性,他不是个很善于在酒桌上应酬的人,更不会成为酒桌上的主角。不过,人在一副躯壳里待久了,也已今非昔比了。
他举起第二杯酒,“这第二杯酒,我敬在座的各位,让我有亲人一般的感受。使我在绝境中活了下来。”说完他一仰脖,就干了第二杯酒。
他举起第三杯酒,“这第三杯酒,我敬我一个至亲的朋友。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姓牛名小戈,是我最亲的人。他即是我,我即是他。”他自顾说着,也不理会其他人的神色。
其他人都以为他有些醉意,也随附着喝了一杯。
三杯酒落肚,牛小戈招呼马玉他们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