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舞于纷雪中的人,一张素净的鹅蛋白小脸上带了些许热泪,踩在冰面的脚尖随着旋转速度的加快而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内心不时涌起的悲凉似要将孱弱的香琬吞没。
娇小的身子承受不住这股冰冷的巨浪,直直向后倒去。
“娘娘!”绣珠惊呼出声,伸出手要接住她。
不等绣珠跑过去,她身后的那抹明黄色身影已一个箭步,窜到香琬的身边,同样焦急地伸出手去。
就在以为自己要重重跌倒在冰面之上时,下一秒,香琬已稳稳落入一个厚实的怀抱之中。
那种熟悉的感觉,让香琬脸上的热泪肆意地流淌着,她不敢睁开眼,只是依恋地往那温暖的怀抱里凑了凑,紧接着一股独有的龙涎香暖暖地漫上她的脸庞,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酒香,皇上应该是喝了酒之后过来的。
没有意外,没有惊喜,似乎今晚除夕之夜相见,只是两人剪不断的命中注定。
皇上心疼地看着怀里穿着红色斗篷的香琬无声地哭泣着,俊朗的脸上满是思念,满是怜惜,数日不见,心里有赌气,有失望,但这样骤然相见了,以往对她所有的怜爱都有如死灰复燃,而且有增无减,八尺男儿竟然一度哽咽,只是贪恋地静静地凝视着她。
颤抖着轻轻出声,“皇上,您终于来了,臣妾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臣妾好怕好怕。”
“今日除夕家宴,众人皆在,唯独没有了你,朕多喝了几杯酒,还是感觉闷闷的,一时驱散不开,魔怔般地直往这边来了,不想你真的在这里,朕看到你,那股郁火才彻底消失不见,香琬,这几个月,你过得好吗?”
听皇上语气里掺杂着满满的关怀,香琬哭得更凶,“不好,不好,臣妾过得不好,没有皇上,臣妾无所适从,不知该如何是好,景仁宫的日子好漫长好漫长。”
叹了一口气,将香琬的头往自己的胸前靠了靠,嗅着她发丝间的腊梅清香,“是朕不好,都是朕不好,朕是男子汉,不该和你这个小女子怄气,香琬,你变得这样消瘦,真让朕心疼。”
“皇上来了,臣妾就一切都好了。”
“傻丫头,现在朕来了,你还生朕的气吗?”
用力摇了摇头,“臣妾不敢生皇上的气,皇上也不许生臣妾的气了。”
“真真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你是这样让人怜惜的女子,又是朕心爱的女子,朕怎么舍得和你生气?”
“皇上是臣妾的夫君,红罗说世间没有不吵架的夫妻,臣妾与皇上怄气才显情真,就请皇上大人不记小女子之过吧。”
“好好好,朕从来疼你都来不及,怎舍得与你计较。”
闻言,香琬褪去了先前心头的苦涩,嘴角牵起一抹甜蜜的笑容,在这种其他妃嫔都在坤宁宫里欢聚一堂的时候意外地见到皇上,自然有太多的话要寒暄,过了许久才想起自己没有穿鞋子,光着的脚丫这时候才感到冷意,又不好说出来,便悄悄将脚丫子往裙底缩了缩。
香琬这个微小的动作落入了皇上的眼里,惹得皇上更是怜惜,“不穿鞋子冻坏了吧?朕这就陪你回景仁宫去。”
“臣妾遵旨,绣珠,拿本宫的鞋子来。”香琬应了一声,就要从皇上怀里溜下来,站到地上去。
皇上按住她,将身上的大髦脱下来覆盖在她单薄的身子之上,“别动,朕抱你回去。”
厚实温暖的大髦落在身上,香琬只觉得温暖无比,娇羞地环住皇上的脖子,“臣妾多谢皇上关怀。”
于是,皇上小心翼翼抱了香琬,吴公公快步走在前面打着灯笼,后面跟了双手捧着鞋子的绣珠,一行人悄无声息地向景仁宫走去。
景仁宫门口,红罗正带了人在焦急地等待着香琬和绣珠的归来,她们出去时间已久,宁贵妃又早早就过来在里间等着与香琬一起守岁,红罗生怕出了什么意外,在里间坐立不安,所幸在门口迎着。
远远看到皇上抱了香琬走近,红罗忍住奔涌上来的欣喜,与小纯子齐刷刷对着皇上行礼。
“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奴才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皇上抬头看了看景仁宫宫门口悬挂了大红灯笼,没有想象中的冷落,心里欢喜,挥手叫他们平身,“你们照顾嘉妃很是用心,吴良辅,吩咐下去,赏景仁宫上下半月俸银!”
虽然不知道皇上如何会遇到香琬,又送了香琬回宫来,但听到皇上如此高兴,想来他们的主子已经和皇上冰释前嫌,红罗和小纯子相视一笑,忙又道了谢:“多谢皇上赏赐!”
抱了香琬跨过门槛,听到宫门口喧闹无比的宁贵妃由云珠扶着迎了出来,一见到香琬被皇上抱着,心下疑惑,但也不敢表现出来,恭谨地福了福,“臣妾参见皇上,皇上方才突然离席,臣妾还以为皇上是嫌殿里闷闷的,出去透气了呢,不想是接了嘉妃妹妹来守岁。”
皇上对她温煦一笑,“懿宁你和香琬果真是姐妹情深,已经是除夕了,还记着过来看看她,看到你们这样好,朕很欣慰。”
“臣妾想着御膳房送来的晚膳不够丰盛,因而又嘱咐小厨房做了几味小菜来送给嘉妃妹妹,看到皇上与嘉妃妹妹重归于好,臣妾很是高兴。”
不好意思地抬起发烫的脸,冲着宁贵妃感激地一笑,“臣妾多谢贵妃姐姐关心。”
宁贵妃面上含了一缕得体的笑,清亮的眸子里却闪过一丝落寞来,偌大的后宫里,佳丽诸多,也惟有香琬,能有幸时时被皇上这样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呵护着,再失意,涵养强迫她表现得很是从容,“启禀皇上,福全还在钟粹宫等着臣妾,臣妾这就先回去了。里面菜品已经布好了,还请皇上和嘉妃妹妹慢用。”
“懿宁有心了,福全为大,你快回去吧,雪天路滑,叫小纯子护送你回去。”
“臣妾多谢皇上。”宁贵妃微微一笑,折身出了景仁宫,略显落寞的身影隐入了苍茫的大雪之中。
因为宁贵妃来了许久,里间的炭火很足,比起平日来,温暖如春。
将香琬放在凳子上,替她轻轻摘下斗篷挂在一边,绣珠忙捧了鞋子上来服侍着香琬穿上,这才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许久没来了,皇上仔细打量着里间的布置,当看到香琬脚下那个乌黑黑的炭盆里堆着的粗制滥造的炭火时,他不满地皱了皱眉头,他几乎可以想到,在他冷落香琬的这段时间,宫里上下是怎样苛待景仁宫的。
“这内务府越来越会办事了,这种下等炭火不仅不够暖和,光是散发出的味道就够呛人的,朕要好好收拾他们一顿才好,叫他们以后睁大狗眼来仔细伺候着你。”
“皇上不要生气,臣妾这里一切都好,再说,皇上不是来了吗?”
转身看她笑眯眯的,两颊边浮起好看的梨涡来,走到她跟前坐下,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朕就知道,朕不在你身边,你是不可能好好吃饭的,来,朕亲自喂你。”
皇上说着,亲自舀了一勺乳鸽汤喂给香琬,紧接着夹了许多菜,一一喂着香琬吃下去。
如小女孩般乖乖坐着,任由皇上喂食,直到吃得饱饱的,香琬才撒娇地推开皇上递到面前的勺子。
紧紧握了手,“从明天开始,朕每天都来陪你吃饭,你若是耍赖不吃,朕就喂你吃下去,直到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为止。”
“臣妾一定听皇上的话,不敢时时劳烦皇上。”
“朕乐意疼你,谁也管不着。”
皇上与香琬并肩坐着,香琬吃饱了,便小鸟依人地依偎在皇上的肩头,与他十指紧扣地说着心里话,香琬这才知道,虽然分开了几个月,嘴上避开不谈,但她和皇上的心里都满满地装着彼此,满溢的情感一旦打开阀门,在瞬间将两人包围,此时在景仁宫里,他们闪烁的眸光里深情地映射着对方的身影。
原来,失而复得,会让人更懂得珍惜。
这样情意绵绵的夜晚,两人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头抵着头,似是比翼鸟儿般。
吴公公在外头等了许久,终于忍耐不住,悄声走了进来,大着胆子咳嗽了几声。
皇上不满地瞪他一眼,香琬却知道吴公公的意思,今晚是除夕,按道理,皇上该去皇后宫里,想必那边已经在精心准备了,这会还等不到皇上,怀着身孕的皇后心里一定不是滋味。
心里有千万个舍不得,舍不得皇上去那边,一想到皇后对她的不满,纵然已经复宠,今后还是要在她的权力之下求得生存,自然不能在这种时候惹了她。
不动声色地与皇上拉开了距离,站起身福了福,“臣妾多谢皇上陪臣妾吃饭,只是按照祖宗规矩,皇上这时候该去皇后娘娘宫里,臣妾实在不敢多留皇上,惟有在此恭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