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弱也,而为母则强。
外表孱弱的宁贵妃也是如此,为了肚里孩子的平安,宁愿在气势汹汹的赫贵妃面前退避三舍。
“宁姐姐,太后娘娘和皇上一向最看重子嗣,谁也不敢打错了主意,只要嫔妾有时间,就会前来陪着姐姐的,孕中的人不宜多思多虑,姐姐安心就是。”
宁贵妃恨恨地攥着帕子,“纵然那人再厉害再狠毒,可这里是钟粹宫,她自然不敢贸然前来伤害本宫,本宫只是不想在众人面前激怒她罢了,能忍一时是忍一时,等平安诞下孩儿,这日子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本宫初次有孕,便遭人陷害,否则孩儿现在也有三岁了,本宫每每想起,总是恨得咬牙切齿,这次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本宫的孩子。”
不想她再继续忧思下去,香琬双手奉上茶水,不动声色转了话题,“姐姐无需如此担忧,有皇上和太后娘娘护您周全呢,快喝口茶润一润嗓子吧,嫔妾早就听闻这宫中惟有姐姐最善舞,如若能见上一见就真是开眼了。”
“唉,自那件事后,连跳舞的心气也没了,好久没跳过了,不过本宫的舞蹈可都是在闺中做女儿时,师从善才学成的,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本宫可以亲自教给你。”一提起她曾经十分善舞,而皇上最喜欢的就是看她轻盈地舞蹈,宁贵妃终于从失落的情绪中缓了过来,脸上重新带了笑容。
不想宁贵妃会这样热情,香琬受宠若惊,又极不自信地摆了摆手,“嫔妾在佟府时候跟着师傅学过一点点,就是在家无事时跳来玩玩的,哪里就真的有跳舞的天赋呢?还是不劳姐姐费心了。”
宁贵妃真诚地拉了她的手,“无需费心的,本宫宫里一向没什么人来,你若肯来,咱们还能在一处说说话,正好给本宫解解闷,想必这钟粹宫也会热闹上许多。”
“那嫔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一有时间就来叨扰姐姐!”香琬轻快地应了,“平时这会姐姐该午后小憩了,妹妹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来瞧姐姐。”
宁贵妃含了笑,一直将她送出门外,才恋恋不舍地招了鸢儿来,“鸢儿,好生送嘉嫔出去。”
回去的路上,红罗看香琬心情不错,笑着说道:“娘娘,贵妃娘娘待您真的好,她为人一向冷冷的,不想走近了才发现,却是这般温暖人心。”
“正是因为她是这样好的人才有福气怀有皇子,红罗,明天你去内务府寻一些绵软些的碎布片来,贵妃娘娘肚里的孩子在逐渐长起来,本宫该为他缝制一些小物件,等孩子落了地,一并送过去,权当是咱们景仁宫的心意。”
“听闻民间有刺绣百字福的习俗,奴婢不妨找了各种图样来,陪着娘娘做起来,时间久了,也就有成品了。”
“这个主意好,贵妃娘娘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本宫该多多陪陪她才是,这个孩子需要多多的福气。”
红罗低了头搀扶着她往前走,“娘娘心地善良,必能得偿所愿。”
在景仁宫用了晚膳,香琬应诏急匆匆前往养心殿。
近段时间,天气越来越热,香琬走得快,穿着薄衫的身上微微出了汗,门口的小李子眼明手快,掀起了帘子,一进养心殿,倏然感到一股凉意,只见养心殿前后摆放了两个水缸,里面盛着晶莹剔透的冰块,守在旁边的太监只要见到冰块稍有融化,就立即换了新的上来,因而养心殿内时时飘着令人舒适的冷气。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走到里面,看到皇上正在习字,恭谨地屈膝行礼。
一见是她来了,皇上走上前牵她起身,两人一同来到书案旁,皇上得意地指着一幅字:“朕正在临摹书圣的《兰亭集序》,你来帮朕瞧瞧,写得怎么样?”
香琬细细看了一回,忍不住抚掌称赞,“王羲之的书法兼善隶、草、楷、行各体,精研体势,心摹手追,广采众长,备精诸体,冶于一炉,而他的行书更为俊杰中的俊杰,臣妾觉着皇上的这副字笔势遒美健秀不说,还透着皇上的英姿勃发呢,甚好甚好!”
轻轻怀抱了她的腰,将下巴抵在她的肩上,“朕的嘉嫔如此懂朕,那你说说看,在这些字里面你最喜欢哪几个字?”
纤细的手指滑过纸面,停留在四个字上,“臣妾最喜惠风和畅,就像,就像皇上待臣妾一样,如暖风一般,很是温暖。”
听她语气娇羞却又含了无尽的缱绻,皇上来了兴致,将毛笔递到她的手里,“要是觉着好,光嘴上说说可不行,上次你骗朕说你不会写字,这次可不许耍赖,来,将这四个字写出来给朕看看。”
“皇上,臣妾在家时顶多练习了一段时间蝇头小楷,其他字体从未尝试过,臣妾可写不好,皇上别为难臣妾。”
她这样谦虚着,皇上却不加理会,只一味怂恿着她写,“你来写,写得不好,朕不怪你。”
“皇上,臣妾真的写不好。”
“那又何妨?权当是儿女闺房乐趣了,你随意写,朕随意看看就是了。”
见皇上满怀期待,香琬不好拒绝,便脱了护甲,握了笔,饱蘸墨汁,沉吟了一番,就认真地写了起来。
待到四个字落在宣纸上时,连皇上也忍不住惊叹起来,虽说女子运笔力道不及男子,但这“惠风和畅”四个字却真真切切是字如其人,真实体现了香琬此时的心境,远远望去竟神似王羲之的真迹,细细看来,却又包涵了她自己的韵味。
因为写字时十分认真,再加上刚才一路上小步快走,香琬头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皇上看到了,扯了她的帕子,细细替她擦拭着,“说说看,你还有什么本事是朕不知道的?”
“臣妾大胆,在皇上面前献丑了。”她羞涩地低了头。
轻咬了她的耳垂,“你是大胆,竟敢神不知鬼不觉住进朕的心窝里去了。”香琬不安地拽了他身上的明黄色带子,听他在耳边喘着气,羞答答地想钻入他的怀里藏起来,却被皇上拦腰抱起,向里面走去。
想着刚才皇上还吩咐吴公公拿了西瓜解暑,这会应该快进殿里来了,生怕被他看到这不好的一幕,于是挣扎着要下来,“皇上,快放臣妾下来,这样,被别人看到,这样不好。”
她越是挣扎,越被他抱得更紧,此时的皇上不再是君主的威严面目,而是嬉笑着看着她,“现在是晚上了,你该侍寝了。”
“皇上........”
整个人浑身像散了架一样,慵懒地躺在皇上的胸口前,羞涩地含了手指,努力压了压,无奈粉嫩的脸上还是飘着红晕。
皇上看她这副小女儿情态,十分好笑,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光滑的肩头,“朕的香琬什么时候才能长大?非得每次这么害羞吗?”
她娇嗔地抬头看着罪魁祸首,“皇上就爱说笑臣妾,臣妾生气了!”
“随你生气好了,反正朕知道你喜欢得不得了。”一想起她娇俏的模样,就忍不住收紧了胳膊,将她揽在胸前。
羞得捂了脸,“哎呀,皇上,臣妾真要生气了!”说罢就要转身面向里面。
扳过她的身子来,“好了,朕不说就是了,听说你今天去宁贵妃宫里了?宁贵妃和你一样,都是生性善良之人,你多跟她在一起是好事。”
“臣妾去送了恭贺贵妃娘娘晋升的贺礼,娘娘对臣妾很好,臣妾理应时时陪着娘娘,不过皇上也要经常陪着贵妃娘娘才好。”
“其他人呢?她们对你都还算客气吗?可有人说了不好听的话?如若有谁对你不好,一定要告诉朕,朕不许她们欺负你们。”看皇上宠溺地看向自己,香琬心里就想着,有倒是有,就是她不想拿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来烦他,能自己解决的问题不必在这种场合提到,以免破坏两人的好心情。
“没有人待臣妾不好,各宫娘娘们都和气,臣妾没有受欺负,就是贵妃娘娘正怀着身孕,身子一向又弱,皇上一定要常常去看看她啊。”一想到白天时候在钟粹宫说话时,宁贵妃忧郁的表情,香琬心有不忍,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替她整理着额前凌乱的碎发,“你口口声声要朕多去宁贵妃那里,那朕若真的整天去陪她了,难道你不会吃心吗?”
怎么会不吃心?宫中哪个女子能大度到如此地步?不过香琬嘴硬着不想承认,倔强地摇摇头,“臣妾才不会,皇上后宫佳丽三千,臣妾怎敢吃心。”
“好啊,你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枉朕这么宠你,你竟不知道为朕吃心,看朕不好好惩罚你!”坏笑着欺身而上,吓得香琬慌忙闭上了眼睛。
此时,窗外噼里啪啦下起了倾盆夏雨,殿内层层叠叠的月影纱帐大块大块铺落在地上,帐子外映出里面相拥在一处人儿的影子。
那影子成双成对,无端涌起一股又一股的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