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春,你在宫中也算是老人了,知道违抗圣旨是什么下场?要是识趣的话就给我闪开!上头怪罪下来的话,你我可都担不起!”
两方对峙之间,由宫门外跑进一个太监来,穿过人群,挤到殿外,香琬认出这是太后身边的章公公,看来他是代表太后前来。
“太后懿旨:博尔济吉特氏·瑞珠接连残害子嗣,罪不可恕,念在她入宫侍奉多年,故免其一死,静和宫从即日起封宫,宫门外上重锁,不许任何宫人入殿伺候,勒令景春、佟香琬、凝烟立即退出大殿,再不许进入,违者斩!”
章公公宣读完,转身对周启正侍卫说道:“周大人,太后娘娘已前往咸福宫和皇上商议过此事,太后的意思,皇上也同意了,大人,您直接回去复命即可。”
香琬这才知道章公公为何站在殿外宣读懿旨,静和宫已被封宫,无故闯入者都将按律问罪。
木木地回想着太后的那些话,仿佛不敢相信,从无奈同意皇上废后,再到这道懿旨,太后已完全放弃了静妃,在这后宫里,静妃再也无人可倚靠。
恍恍惚惚中,她被景春和凝烟强行拉着出了大殿,手脚麻利的太监们上前关上厚重的门扇,将静妃与她们隔离开来,章公公和周侍卫双双带人离开,院落里重新安静下来。
等回过神来,一切已尘埃落定。
“娘娘,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害兰贵人和她的孩子啊?您这是.......”香琬急得落下泪来。
被关在里面的静妃蹲下身子,慢慢挪到门口,与香琬她们隔着一扇门,背对门坐着,痴痴笑起来,“她白兰凭什么要生下皇上的孩子?皇上被蒙了心,看不透她在演戏,本宫可是在旁看得清清楚楚的,为了得到想要的妃位,她不惜出卖本宫,如若以后她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保不准会伤害本宫心爱的皇上!本宫不可不除去这个祸害,更不可能许她生下孩子!”
“不会的,不会的,皇上是九五之尊,自有天命庇佑,她根本不敢谋害皇上,娘娘,您糊涂了啊!”
“本宫身子不成了,不成了,香琬,本宫身为后宫之首,理应为皇上除掉他身边不安全的贱人,就算皇上再恨本宫一次也无妨,这样本宫就能放心地去死了。”
历经太多波澜的静妃还这样年轻,手上就已经沾染了鲜嫩的血,她一定是害怕的吧,否则絮絮叨叨地说起话来怎么会乱了思绪?
“前几日,本宫的身子软绵绵的,就像一堆白骨,不知今日怎么突然就有了劲,一路跑到咸福宫,皇上正好不在,那贱人躺在床上娇滴滴地不肯喝药,宫女们跪了一地求着她喝药,本宫怎么容她摆出那副娇媚的样子,喝退了宫人,预备好好训诫她一番,所幸本宫还是静妃,她们不敢不从,都乖乖退了出去。”
“娘娘,你是不是听别人说了什么?是不是恪嫔,是不是她对您说了什么?”
“这是本宫想做的事情,和别人无关。你听本宫说,本宫最看不惯的就是兰贵人那副不肯喝药的矫揉造作,她以前在本宫身边的时候可不是这样,果然人都是靠别人吹捧起来,本宫应该推她一把,就端起她的安胎药,将红花这好东西尽数撒入,又强行给她灌了下去,她不是不喜欢喝药吗?那本宫就亲自喂她喝药!她哭呀叫呀,又有什么用?总归药喝下去,过不了多久,孩子就没了,哈哈!”
“娘娘,娘娘!你哪里来的红花,这东西可是害人的东西,你到底是从哪里来得来的啊?”
三人使劲拍着门扇,喊着静妃,静妃似乎累极了,没有了任何回应。
过了没一会儿,就听到静妃砸了里面所有能砸的东西,东西落地的声音掺杂着着她那疯了般的笑,听来瘆得慌。
听到里面巨大的声响,香琬跪在外面,哭喊起来,“娘娘,娘娘,您千万不要伤害自己,还有来日呢!”
这样的安慰在香琬听来也是无力,真的还会有来日吗?
大阿哥的事情是雾里看花看不分明,成了冤案,没人愿意帮她,这次,却是静妃自己跑到咸福宫强行给兰贵人灌了堕胎药,这是事实,皇上派了人来抓她,兰贵人不仅孩子没了,连她的人此时也危在旦夕。
太后无法,只好下了封宫的命令,是换了法子在竭力保住静妃这条命。
静和宫成了紫禁城第一座冷宫。
太后不会再来。
皇上更不会再来了。
还有来日吗?
里面的人砸了所有能砸的东西,反正这静和宫已被封宫,登记在册的东西没了又怎么样?再也不会有人进来清点检查。
“本宫一时半会还死不了,你们不要担心,香琬,你去找皇额娘,求皇额娘让皇上来看本宫一眼,好吗?本宫要死了,就希望皇上能来看本宫一眼。”
“娘娘........”都到什么时候了,还念着皇上,香琬哭得眼窝都要深陷下去。
里面的人缓缓起身,整了整脏兮兮的裙摆,收起了哭腔,“你快找皇额娘,本宫现在去抄书,写着字,胸口就没那么疼了,就能撑到等着皇上来的那一刻,见本宫最后一面。”
所谓封宫,简而言之,就是宫里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香琬怎么可能再见到太后说上一两句静妃的诉求?
宫门外挂了重锁,静和宫门口的小道上空无一人,连鸟儿也不愿打静和宫上空飞过,香琬还是坚持每日透着门缝向外张望,期望着能走过一两个能帮到自己的人。
现在太后那边情况不知,皇上俨然已经彻底厌弃了静妃。
无论是身为皇后还是静妃,她一向高傲,不愿和别的妃嫔交好,更不会放下架子去别的宫里坐坐,宫里其他有些地位的娘娘更不可能到这静和宫门前走一走,免得沾上一身晦气。
倒是这一日,和香琬有一些交情的宁妃带了鸢儿来到静和宫门外。
“奴婢参见宁妃娘娘!”行了礼,激动地落下泪来。
宁妃吩咐鸢儿将带来的点心递进去,“香琬,本宫来瞧瞧你,听闻太后、皇上盛怒,下了封宫的旨意,本宫这心里总是不安,又去赫贵妃那打探了风声,就连你,恐怕都再也出不了静和宫,这可如何是好?”
“香琬很好,多谢娘娘关心,香琬不能走出来没事的,只是,只是,能不能请娘娘去慈宁宫一趟,就说静妃娘娘想要见见太后娘娘,请她念着和静妃娘娘血浓于水,无论如何来静和宫一趟,我们娘娘,她实在太想念皇上,她想见皇上。”
“你这傻丫头,都到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想着去跟太后进言?赫贵妃说兰贵人失了腹中胎儿,出血过多,再也不能生育了,皇上恨毒了静妃,怎么肯再见她一面?静妃恐怕是不成了,你快想想你自己的出路吧。”
香琬稳稳当当地磕了三个头,“奴婢求娘娘了,奴婢出不去不碍事的,我们娘娘不行了,奴婢怕她捱不了多久,求您去慈宁宫一趟吧,求您了。”
听到里面跪着的人额头死命磕在青石板上,一下又一下。
宁妃终于软了心肠,“你起来吧,本宫与慈宁宫几乎没来往,为了你,本宫愿意前往一试,你等本宫的消息吧。”
“香琬多谢娘娘厚爱,有这一次,奴婢已感恩戴德,请娘娘今后远离这静和宫,再不要来看香琬,免得牵连了您,您身子一向不好,千万要多多保重,香琬,跟您永别了!”
这几天哭得次数多了,好像已经没有了泪水,香琬愣愣地跪着,听着宁妃远去的脚步声和那悠悠的叹息声。
她麻木地回转头,被封锁的寝殿里,静妃还在时时那传出骇人的咳嗽声,费力地咳上一声就会吐血,如山倒去的身子慢慢被肝火淤积抽空,就连偶尔说话的声音也逐日衰微下去。
这样没有希望地熬过封宫的度日如年,却又好不容易有了新的希望。
好歹宁妃也答应前去找太后说情,这静和宫往后的日子总该有点盼头了。
宁妃念着香琬昔日的那一点尽心伺候,硬着头皮去慈宁宫求见太后,因而太后那边的消息回得很快。
只不过太后声称身体有恙,并没有前来,平日近身的苏嬷嬷也没有来,前来的只有章公公一人。
香琬和凝烟正在小厨房里做饭,沾了满手水渍,听到声响就跑到院子里竖起耳朵听着门外章公公那特有的尖细嗓音犹如一柄柄锋利的小刀刮着静和宫里每个人脆弱的心房。
“太后娘娘口谕:静和宫封宫依旧,哀家身体有恙,不宜召见静妃,命静妃澄净心中杂念,日日面壁思过,不可再节外生枝,莫要给博尔济吉特氏家族抹黑!”
章公公的声音带有例行公事的冷漠,一宣读完就唯恐沾上晦气似的,小跑着走远了。
很快,静和宫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