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随意地看了一眼,“皇后的心意精巧,朕很感动。”
皇后忙示意香琬给皇上夹菜,皇上举起筷子刚准备吃饭,又似乎发现了筷子的不对劲,将筷子搁下,转头看向皇后。“朕记得之前皇后宫里的餐具一应都是银器,怎的今天都换成了金器?连这筷子也不例外,朕拿着实在重得慌。”
他再仔细一看,发现桌上大大小小的器皿都是金灿灿的金器,顿时不高兴起来。
似乎并没有感受到皇上心情的变化,皇后夹了一块清炒菌菇放到皇上面前的碟子里,“那套银器还是皇上和臣妾大婚时,内务府打造的,臣妾总觉着样式陈旧,就跟阿玛提了一两句,阿玛立刻命人送了这套金器来,也是为了皇上吃饭能有个好心情,臣妾特意命人找了出来,以后皇上来坤宁宫用膳就用这套金器好不好?”
皇后语调轻松,不以为意的态度惹得皇上更愤怒,“啪!”,一声重重拍桌子的声音震到了在场的每个人。
“你贵为皇后,本就享有天家富贵,吃穿用度比宫外之人要好上许多,但正是因为这样,才更应该和朕一样体恤百姓,体恤苍生,平日里你为了彰显身份,穿得过于奢华也就罢了,怎么现在连吃饭的这碟子、碗,甚至是筷子也要用到纯金了,这么贵重的东西从哪里来的?”
“臣妾不是说过了,是臣妾的阿玛托人送来的,并没有用到后宫里的银两,是阿玛疼臣妾送给臣妾的,额外补贴给臣妾的,既然如此,皇上又为何生气?再说皇上身份贵重,理应该用最贵重的东西,现在普通的大臣家里恐怕都不用银器,更何况这里是坤宁宫,如此尊贵之地为何要用那粗制滥造的银器?臣妾看着就心烦不已,再说只是用一套金器。臣妾实在不知道何错之有?”
“皇后的见识如此浅陋,你一个小小后宫妇人,自然不知道宫外百姓的真实生活是怎样的,所以才会如此奢靡浪费!况且朕当初命人打造那套银器,就是期望皇后能和朕一同做这厉行节俭的表率,皇后贤淑了,后宫的妃嫔宫人自然知道怎么做了,但就今天这顿饭看来,皇后根本就没有悟到朕送你这套所谓的粗制滥造的银器的真正用意,看着这满桌的菜,朕吃不下去!”
没有意识到皇上是真的在发火,皇后并不肯静下心来想一想皇上话里的深刻含义,只是觉得自己精心准备了一早上的饭菜,还要招来他突然发脾气,一时委屈得很,嘟着嘴抱怨道,“皇上真是无理取闹,臣妾不就是换了一套吃饭的器具吗?皇额娘那次都说了,只要臣妾高兴,所有的好东西都可以拿到我这宫里来用,皇上至于这样生气吗?”
“皇后说谁无理取闹?到底是你不识大体,不知节俭,还是朕无理取闹?”
“当然是说表哥,皇上表哥,根本就像是个小孩子一样,净会欺负我,好不容易来坤宁宫一次,还要无端发火,拿出那我根本不懂的天下来辱骂我,根本就是觉得别人那里什么都要比我这里好,遑论什么金器,什么满桌的饭菜,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要来这里?”
香琬不禁暗暗为皇后捏了一把冷汗,吵架就吵架,为何又要把别的宫里的人搬出来?皇后这不是又在暴露自己善妒的本性吗?
果然,有些事情真的不能随便说说,殿里两个人正吵得天翻地覆,外间传来苏公公的通报声“赫妃娘娘到!”
皇上还欲再狠狠批评皇后几句,想着赫妃马上要进殿,该给她留点后宫之主的尊严,这才强忍了,脸色极其不好地坐着,赫妃笑意吟吟地走了进来,躬身行礼,“臣妾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赫妃平身,怎么想着这会过来了?”早间请安时候,赫妃已经来给皇后娘娘请过一次安,不知为何在吃午饭的这会又过来了。
赫妃忐忑地看了皇后一眼,继续说道,“回皇上的话,臣妾是有事前来禀告,琼贵人意识到昨晚在晚宴上行为稍有不妥,受了皇后娘娘的呵斥,回去之后越想越怕,早起那会不知为何,竟断断续续发起高烧来,臣妾那会正赶着来向皇后娘娘请安,在前来坤宁宫的路上碰到了琼贵人身边的翡翠,那小丫头哭哭啼啼的,也说不明白,只一味说琼贵人生病了,臣妾不放心,请过安之后又去万寿宫瞧了琼贵人。”
早上的时候翡翠确实来向皇后禀告情况,皇后想着定是那琼贵人又矫揉做作,故意偷懒,躲过这晨起请安,本想大发雷霆,但因着今早起来心情好,所以才没有深究,不想这赫妃会来请皇上,且那柔柔的话语里分明对皇后十分不利。
果然,皇上的脸色更加阴沉,继而出声问道,那声音里加深了责问的语气,“皇后,你可知道琼贵人生病的事情?”但皇后的心思还停留在赫妃没来之前的争吵上,哪有心思应对这个问题?
香琬见皇后只是赌气地将头扭转到一边,这样僵持下去,恐怕更不好,于是忙跪在地上,“回皇上的话,昨个的晚宴上,奴婢就在旁边跪着,清清楚楚地记着皇后娘娘并未曾呵斥过琼贵人,倒是琼贵人敬重皇后娘娘,自己想得多了些,这才引起身子不适,皇后娘娘知道琼贵人身体不适之后已经吩咐了景春姑姑去内务府给琼贵人拿一些滋补身子的药。”想必皇后的倔强脾气,皇上不是不知道,这时候她正在先前那件事的气头上,哪肯开口说话,自己作为婢女,禀告一两句还是可以的。
那赫妃从进来就将苛责宫妃的矛头对准了皇后,话里暗指皇后平日里对后宫的人太过刻薄,又暗示皇上尽管知道了琼贵人生病的事情,但皇后也丝毫不予理会,如若自己再不辩解几句,只怕皇上更生皇后的气。
赫妃不满地瞟了一眼这不知名的宫女,继续说道,“臣妾想着,琼贵人进宫不到一月,作为新人做事情总是思虑不够周全,再加上她是新近得宠的,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难免任性了些,所以才会在昨晚的宴会上失了态,现下那琼贵人在万寿宫里头烧得迷迷糊糊的,嘴里还喊着皇上,臣妾瞧着,实在是可怜,所以才斗胆来请皇上,恳请皇上去陪陪琼贵人。”赫妃说罢还不忘用帕子揩揩眼角,丝毫不在意坐在一边的皇后已经变了脸色。
皇上起身整了整龙袍,“梅儿一向胆小,况且这贵人位分最低,难免小心翼翼之余又多思了些,朕确实应该去看看她,皇后慢慢用午膳吧,记得用心思量下朕之前跟你说的话,等朕得空了再来瞧皇后。”
说罢还不等皇后起身行礼就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赫妃朝着皇后行了礼,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臣妾陪皇上一同前往!”
皇上和赫妃一走,方才还热热闹闹的大殿,此时剩下的只有那满桌逐渐冷掉的汤羹佳肴,还有气得说不出话来的皇后,身边站了一群不知所措的宫女,香琬只能跟随众人垂手站着,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白兰看皇后气得咬牙切齿,从早上到这会忙着为皇上准备午膳,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饭菜,生怕皇后饿着了,再说满殿的人这样陪着皇后僵持下去也不是个事,于是勉强撑起一个笑脸挪到皇后身边,想要给皇后夹菜,好言好语地说着,“皇后娘娘,奴婢估摸着您应该饿了吧?要不这样,奴婢帮您........”
此时的皇后不知正在沉思什么,突然被白兰这一声打断了思路,回过神来,见是白兰打扰了自己,怒意又增添了一分,盛怒之下,还没给白兰说完话的机会,就顺手抄起一个碟子朝着白兰扔过去,白兰垂着头,自然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靠近,当她惊呼出声的时候,那碟子尖锐的棱角已经擦过她的耳边,在右耳下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印子。
“皇后娘娘恕罪!”白兰顾不上捂上脖子上的伤,膝行到皇后的脚下哀求着,那鲜红的血很快流到了白兰雪白的衣领上,留下触目惊心的半点红迹。
白兰吃痛地咧了咧嘴巴,皇后这才懒懒地看了她一眼,再看她的伤势实在不轻,“景春,带白兰下去上药,再叫人收拾一下,这套金器给本宫留着,皇上时常不来这坤宁宫,本宫自然不必顾忌他的感受,以后用膳时就将这套金器用起来,就算是皇额娘看到本宫喜欢用这些碟子和碗吃饭,也不会说什么的。现在,你吩咐她们都下去,让本宫自己静一静。”
景春得到命令,如释重负地搀扶了白兰退下,又吩咐在旁伺候的宫女赶快撤下所有的膳食。
香琬相帮着收拾,抬头看到,皇后竭力昂起高傲的头,整理好繁复的缀花衣摆,缓缓地步入内间。
那后背直挺挺的,背影却是极其落寞的,透着一股无法言说的心酸。
香琬知道,那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后的背影。